也隻敢在心裡想想。
“嘀”一聲響,磁卡開了門。
床上躺著的女人未生出半分反應。護士等人退出病房,將這封閉的空間留給這對“母子”。
女人渾濁枯黃的眼球轉了一下,從青年身上掠過,很快又望向房頂,目無焦距。
季啟銘一同抬眼:“這邊有什麼。”
自然不可能得到回應。
“母子倆”就這麼安靜待了一會兒。
在這光禿禿的房間裡,白熾燈光亮刺激著眼球。牆壁斑駁,蕭瑟逼仄。
空氣裡,彌漫一股死亡的氣味。
“這裡讓我想起從前。”
季啟銘雙手背在身後,忽然開口。
“從前我不聽話的時候,您也是這樣把我綁在地下。”
他笑了笑,“有一次您出去打牌忘了我,三天後才想起來,還記得嗎。”
女人微弱呼吸著。
“我以為自己要死了。”季啟銘漆黑的眼瞳映著那素白的天花板,“但人命可要比狗命頑強太多。我活著,您也還活著。”
女人貌似呢喃了一句。
季啟銘低頭看去,似在傾聽女人的話語。
少頃,忽而道:“您問為什麼提到狗?”
“您忘了嗎。您派人接我來季家的時候,它一直跟著我。當天我的晚餐,好像就是狗肉?”
他眸子微微彎著,“我從來沒吃過,比那天更難忘的一頓飯。”
女人依然無神呢喃著。
季啟銘注視了她一會兒,移開視線。
“您這樣有些無聊。”
完全起不到緩解壓力的效果。
從前的季夫人傲慢而目中無人,在外人麵前總裝得高貴得體;現在卻跟個瘋子一樣儀容全無。跟隻狗似的發瘋,卻又無可奈何。
——這才是他想看的劇本。
季夫人的生命已近微末。大約是因為這點,心中那股令人難耐的不鬱才未能散去。
這股不鬱,應該是來自付璟。
對方因為他辭退了一名傭人生氣,對他大喊大叫。
為什麼要因為一個小人物對他發火,為什麼說不想跟他說話,為什麼要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時候,他心裡隻充斥著這些想法。
而當這一連串詰問湧入腦海,季啟銘生出最大的疑惑。
為什麼,他要在意這些事。
往常不是沒有過類似的情況,處理辦法也很簡單。隻要讓當事人再開不了口。
殺雞儆猴,敢對他無禮的人越來越少。
也因此,這類怒吼不會引起他絲毫的情緒波動。
可這回好像不太一樣。
他沒法對付璟做什麼。
不是不能。而是一旦想起這麼做的後果以後,恐怕隻會更加不鬱。
如今,連這紓解壓力的法子也沒效了。
季啟銘皺緊眉,轉身出了門。
護士代他進了病房:“夫人,今天還是吃不了飯嗎?”
離開地下,外邊陽光正好。
老呂:“先生,接下來要去哪兒?”
季啟銘沒有回話。
老呂:“先生?”
季啟銘看過去:“以後夫人的事不用再告訴我。等她死了,就通知林家的人。”
季夫人本名姓林。
老呂:“是。”
“接下來,”季啟銘閉了閉眼。
“回家吧。”
.
季啟銘大概是出去了。
付璟上樓的時候,聽見外邊傳來引擎聲響。
但他毫不關心對方去了哪裡,獨自一個回到房間。
女傭走了,原本想把備好的飯菜送給其他人。結果那些人不敢接,他便乾脆自己端了回來。
好吧。
看著這一桌料理,付璟心道。
他自己吃。
飯菜等晚上再熱,糕點就當下午茶。他正要開動,忽然聽門外傳來敲門聲。
“付璟先生。”黑衣人的聲音傳來,“您現在方便嗎,需要打掃一下房間。”
付璟:“進來吧。”
門開啟。一名仆從手裡拿著打掃用具,埋頭走進。放下裝水的塑料桶後,去到窗邊準備擦窗。
黑衣人:“不方便的話,可以去其他房間用餐。”
也是。
付璟正待動身,卻聽那名仆從道:“不勞先生,我馬上就好。”
聲線有幾分耳熟。
付璟轉頭看去,當看清那人長相,不禁一怔。
是沈燁安插在季家的臥底。
此前偷溜進來時見過一麵。由於太久沒見,對方剛才又一直低著頭,他一時沒認出來。原以為在季家大清洗時走了,沒想到竟然還在這裡工作。
黑衣人見付璟不動,不禁疑問:“先生?”
付璟回神,對那人道:“算了,我懶得動,將就吃吧。”
“好的,有事再叫我。”
黑衣人退出去。
房門未合上,能依稀瞧見對方漆色的衣角。
付璟打算去關門,卻被黑衣人阻止:“不好意思付璟先生。季先生有令,不能讓您和仆從獨處。”
付璟:……
雖然事出有因,但季啟銘可真是越來越麻煩了。
那名臥底開始慢悠悠擦窗。
畢竟是沈燁的人。付璟總覺得對方不光是來打掃衛生那麼簡單,心下思索該怎麼把黑衣人支開。
臥底擦完了窗戶,又開始拖地,一步步朝付璟靠近過來。
付璟見狀招手:“幫我丟下垃圾吧。”
“是。”
臥底走近了。
付璟去遞垃圾的時候,忽覺掌心被塞進一團東西。他一頓,藏進了袖口。
沒一會兒臥底打掃完畢,躬身離開。待房門合上,付璟迫不及待展開紙團。上邊寫著幾句話。
【沈總吩咐我來救你。如果想要出去,7月12日淩晨三點,宅邸門前彙合。】
第四十章
7月12日,也就是三天後。
沒有立即行動,大約是要給他一些緩衝的時間。但根本無需猶豫。
付璟將紙條扯碎衝進馬桶,看著漩渦般的流水將碎紙帶走。
他等了那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天。
失聯接近一個月,哪怕是小馬果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大概是心知力量微小,便選擇向沈燁求助。
沒有莽撞衝進來救人,這讓付璟鬆了一口氣。
逃脫時間選在淩晨三點,估計是為了避人耳目。
不過,從這房間到宅邸門前一段距離,該如何甩開黑衣人安全抵達,就得他自己考慮了。
機會不多。每貿然行動一次,就會增加季啟銘的警惕。之後想要再次行動就更加困難。所以,必須做好萬全打算。
付璟攤開紙筆,一一寫下自己的想法。
該如何繞開監視去往玄關。
找個理由支開黑衣人?
不行。以季啟銘下的命令來看,大概就算季啟銘自己出事了,黑衣人也會對他寸步不離。貿然找一個借口,大概隻會平白引起懷疑。
那麼裝病?
醫生一來就會暴露。哪怕真去衝涼水引自己發燒,很可能也隻是身邊多添幾個照顧的人,適得其反。
……
付璟列舉了數個方法,又全部劃去。最後放下筆頭。
說起來,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讓黑衣人心甘情願地離開。而這場麵他至今為止也見過不少。
那便是季啟銘在場的時候。
由於不喜打擾,對方往往會遣散周圍仆從。
不過,這意味著必須和季啟銘共處一室。﹌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樣好像平白增加了逃脫難度。
窗外引擎再度傳來。付璟探頭望去,見是季啟銘的車輛回來了。今天意外沒有出去太久。
待車停穩,那人從車上走下。不知是否錯覺,總覺得對方抬眼看了上來。
他的臥房位於宅邸頂層。這麼遠的距離,按理說是看不清自己的。
但不知怎的,付璟總覺得又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漆色瞳孔。心下一跳,倏地拉回窗簾。
光線遮擋。他重新坐下,望向自己寫得亂糟糟的紙。心中升起一個想法。
或許。
付璟捏皺紙張。
他能想辦法讓季啟銘失去意識。
比如那晚看電視的時候。
對方在他身邊睡得死沉死沉,半天都沒能醒。倘若沈燁的傳話能到得更早一些,他應該能趁那時溜走。
對方之所以會睡那麼沉,既是因為此前一直失眠,也因為那部電視劇實在無聊吧?
也許,他能再試試這個方法。
.
季啟銘走近大門。當瞧見立在門旁的人影時,不由停步。
“歡、歡迎回來。”
付璟顯出幾分彆扭。猶豫了一下,還是走近過去,“外套給我吧。”
由於體溫偏低,季啟銘生性怕冷。哪怕天氣再熱,也總會穿著一件薄外套。
他沒有動,沉默注視著付璟。
付璟被那眼神看得發慌。
這人實在多疑,他擔心被看出破綻。可時間緊迫,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繼續去脫季啟銘外衣:“交給我吧!”
身旁仆從見他動作強硬,欲言又止。但見家主本人沒發話,也隻好眼觀鼻鼻觀心。
付璟收起了外套,又道:“晚、晚飯也我做,你想吃什麼?”
季啟銘看了他一會兒,忽而笑道:“什麼意思。”
果然太生硬了嗎。
付璟麵上擠出笑:“為了賠禮道歉。”
“今天中午是我不對。對你發火,還對你拍桌,”他低下頭,“我反省過了。”
“都怪我一開始騙你。要是當時好好跟你說,你應該也會理解的。因為我沒想到去跟你溝通,擅自做了決定,你才會生氣不是嗎。”
季啟銘低眼看向對方抱著他衣物的手。由於經常下廚的緣故,五指生了繭,略顯粗糙。腕部皮膚色澤不太一樣,是油鍋燙過的痕跡。
他道:“我沒有生氣。”
“那就好。”付璟重新抬眼笑來,“那我們就算和好了,行不行?”
這陡然的態度轉變,要放在彆人身上季啟銘早就發現不對了。
說不定興致上來還會跟對方演一會兒戲。先給予人無限希望,再讓那人生生從最高的頂峰摔下。
露出無比絕望的表情。
可是這會兒,就算旁人也察覺出了些許違和,季啟銘偏偏沒有意識到。眼底映著身前人的笑顏。
哭的時候,眼睛很漂亮。
現在笑起來,那雙淺色眼瞳似乎更加明豔。
季啟銘微不可見蹙了下眉。
下一秒手被牽住。
“你接下來沒有事,我們一起看會兒電視吧。那天看的劇好像快大結局了。”
季啟銘完全不記得那天看了什麼。但被付璟拉著往前,倒也沒有拒絕。
搜索出劇名,付璟抱著枕頭在季啟銘身邊坐下,狀似隨意問了一句:“你最近還在吃藥嗎,睡得怎麼樣?”
季啟銘淡淡:“沒什麼效果。”
那就好。
付璟沒心沒肺地想著。
知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