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過去好一會兒,付璟才後知後覺,自己後腦勺似乎枕著一個東西。
滴答。有液體墜落臉頰,帶著些黏膩。
以及無比刺鼻的血腥。
付璟睜開眼。青年壓在自己上方。手臂環住他的腦袋,將他與碎開的玻璃隔開。
而淌下的血,是從對方額間滲出來的。
車翻倒的瞬間,對方竟解開了安全帶。
付璟張開嘴,卻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五臟六腑疼得厲害。
“嘀嗒。”
又一紅血墜落。這回落上眼皮。他下意識眨眼。
因這突如其來的車禍,外邊嘈雜不已。與此相比,車內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付璟腦袋暈乎乎的,以至於辨不清這是做夢還是真實。
他出車禍了嗎。
臉頰覆來一道熱度,身上人抹開他臉上的紅色。
不知是否錯覺。他瞧見那人貌似彎了下眼睛。
像是在笑。
.
鼻間充斥著鐵腥,腦內滿是車禍時那極具衝擊感的畫麵。
強烈的震感殘留於心。
付璟隻記得有一隻手牢牢抓住了自己。然後嘀嗒一聲。
似有黏膩墜落。
是血。
血從季啟銘額間滲透出來。仿佛連那漆色的眸子也一同染成了血紅。
付璟倏地睜開眼。
不是,沒有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氣味。
映入眼簾潔白的天花板。潔白的天花板連綴潔白的牆壁,入目儘是刺眼。
付璟想要動作,卻發現手背連了點滴。葡萄糖液一滴滴往下墜著,已快空瓶。
這裡是醫院。
記憶一點兒點兒複蘇。
他記起自己是被季恒追車,然後遭遇車禍。
那之後有誰送自己來了?
摸摸身上,除了一些擦傷以外並無其他傷口。不知躺了多久,身體略顯疲憊。
他拔掉手背上的針頭,想要下床。
這時有人進來,瞧見他後連忙走近:“你怎麼就下來了?趕緊躺下。”
是一名年輕護士。
“我沒事。”
這一發話,付璟才發現自己嗓子乾啞得厲害。他摸摸喉嚨,覺得有些渴。
“是沒什麼大礙。”護士幫他換下吊瓶,“但你昏迷這麼久,也該好好做下檢查。”
付璟啞著嗓子問:“我昏迷多久了?”
護士:“你睡了快三天。我得去聯係沈先生,告訴他你醒了。”
沈先生?是說沈燁嗎。難道是對方送自己過來的?
想起記憶中昏迷前的那道身影,付璟又問:“隻有我一個人嗎。”
“兩個。”護士道,“你和你的司機。你們兩個都隻是皮外傷,他比你早一天醒。”
說著,她摸了下付璟額頭:“是不是該做下腦內檢查,怎麼連這兒也忘了。”
隻有他和小馬。
付璟一愣,急忙追問:“應、應該還有一個人才對!”
護士看上去有些困惑:“送來的的確隻有你們兩個啊。”
她像是想到什麼,“喔,你是不是問另一輛車主?他傷得太重,被送去其他醫院了。”
不是,他問的不是季恒。
可這樣看來,繼續追問下去也得不到什麼結果。
付璟:“……我知道了,謝謝。”
護士:“我給你倒了水在桌上,有什麼事就給我呼鈴。”
說完便端著換下的藥瓶離開。
病房裡再次隻剩下付璟一個。白花花的牆壁刺得他有些眼疼。
他低下頭,心中升起莫大的恐慌。
季啟銘不見了。
為什麼?
是季家人發現帶走了他,還是……
付璟猜不出緣由,隻覺腦袋更疼。身後白牆倒映著他的影子。
少頃,黑影捂著頭彎腰,在床上蜷縮成了一團。
第三十章
沒多久沈燁便來了,身邊跟著唐覺曉。前者表情看上去有些臭,似乎並不情願愛人一起跟來。
“付璟哥哥!”
唐覺曉一進門,便衝過來握住付璟雙手,熱淚盈眶。
“聽說你出了車禍,我好擔心!到底出什麼事了,為什麼會撞車?”
看來對方並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
付璟瞥了眼沈燁。男人神情不快提拎唐覺曉到自己身後,站到付璟床前。
“沒事就辦出院手續吧。”
付璟的確沒什麼大礙了。何況他也想早一步出院,便點了點頭。
唐覺曉:“還是再多觀察幾天吧,說不定哪裡磕磕絆絆的沒檢查出來……”
正說著話,就被沈燁拎著出了門。
“你先找個地方玩,我有公事要跟他談。”
唐覺曉一愣,接著嘟起嘴:“我才是投資老板。”
“是是。”沈燁道,“玩兒去吧。”
他本不打算讓唐覺曉知道車禍這件事。結果跟院長通話的時候讓人聽見,非要跟著過來。
這些麻煩事兒,他一點兒也不想讓對方摻和。
經過飯局那一遭,付璟早已習慣這對和好的情侶喂狗糧。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季啟銘,也有許多問題想要問沈燁。待唐覺曉離開,便迫不及待道:“我——”
“季家沒有找到人。”
似乎早知道他想問什麼,沈燁先一步開口,並坐到沙發上。
“我也沒有。”
付璟哽住。
果然瞞不過沈燁。季恒那麼瘋狂追車,肯定猜到跟自己同一輛車的人就是季啟銘。雖然如此,卻還是救了自己。
“彆誤會,我說過不想蹚這趟渾水。”沈燁道,“而且季家內鬥越厲害,對我而言利益越大。何況覺曉現在對你們家店很感興趣,你必須得活著。”
付璟明白了:“還是謝謝。”
他其實有些意外。
原著中的主角攻就是個戀愛腦。要是這會兒得知了季啟銘的存在,應該會狠狠地說出“我要讓那個動了覺曉的男人付出代價”這句話。
……
付璟搖頭。
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原著人物與現實裡的差異,他其實早就察覺了。
目前要緊的是季啟銘的行蹤。
沈燁:“救護車趕到現場的時候車裡就隻有你們兩個人。我也不相信季恒會那麼閒,追著兩個小人物跑大半天。”
沒被季家人捉走,也不在沈燁這裡。
付璟抓緊被角。
“所以,”他遲疑,“季啟銘……是自己走了?”
.
A市某醫院,高級私人病房。
一聲脆響後,花瓶摔落地麵,碎片四濺。護工一邊閃躲一邊勸慰:“季恒少爺,醫生說了您得好好修養,不能動怒啊!”
話音剛落,又是一個花瓶砸來。護工捂頭蹲下,瓶身倏地從頭頂飛過。撞上身後牆壁,四分五裂。
病房床中央躺了一個男人,下半身纏滿繃帶,高高吊起。
他幾乎隻有上半截身子能動,動作遲鈍吃力。麵部近乎瘋狂地扭曲,手邊摸不著東西後,又撿起背後靠墊,怒氣衝衝往外摔去。
恰好有人進門,砸在了男人身上,落至腳邊。
護工驚慌失措:“季、季老爺。”
是季華強。季家前任家主,季夫人同樣跟隨其旁。
看清來人後,季恒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又很快自暴自棄。
他下半身已經不能動了,且再無康複的可能。這會兒無論再怎麼裝乖,季家家產也落不到他頭上。
季華強表情一如既往地冷厲,看著癱瘓在床的侄子:“你自告奮勇去追人,結果把自己追進了醫院?現在人也跑了,滿意了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季恒咬咬牙,勉強忍住心中鬱氣:“……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麼用。”
季夫人近乎神經質般地呢喃,她對於季啟銘的執念相比季恒更大。
“他那麼狡猾,以後找起來肯定會更難。你從小就這樣,儘會給人添亂。”
察覺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兒,護工撿起落在地上的靠枕,怯怯縮到一旁。
“而且我們不想要啟銘的命,這一點應該提前跟你說過吧。”季華強不快,“你直接撞上去,是想殺了他?”
季恒:“……”
他喃喃了一句。
季華強皺眉:“你說什麼,大點兒聲。”
“……你們不想他死,無非是想找個生育工具。”季恒雙腿完全沒有知覺,頭也不抬,“反正叔叔你身體好得很,再去找個女人不就行了?”
季夫人:“什麼?”
季夫人:“你說什麼?”
一連追問了兩句。
季恒以往其實是有些怕這個女人的。他雖然不喜季啟銘,但也的確覺得自己這個叔母有些神經質。
可眼下他雙腿癱瘓,又被這兩人上門苛責,心中憤懣無限。衝著季夫人喊:“我說你既然生不了孩子,就讓你丈夫再去找一個,彆拖著——!”
“啪!”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這高級病房。
季夫人手高懸,身體氣得直發抖。
護工目瞪口呆,隻覺看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他咽了口唾沫。
豪門恩怨,潑辣辛酸。
自己該不會被殺人滅口吧。
季老爺製止了妻子的行為,讓護工帶下去稍作冷靜。才對季恒道:“要找到季啟銘,不光是因為這個。”
“季家最重要的資產文件,你知道在哪兒?”
.
住院觀察一段時間。身體沒有大礙後,付璟辦了出院手續。
他的身份和行蹤都已暴露。但估計沈燁那邊幫他做了什麼手腳,季家人並沒有找上門。
季啟銘仍然沒有出現,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好像一開始,這個人就不曾存在。
跨進新的一年,已是初春。指頭尖依然光禿禿的,一片淒景。
今日陽光倒是意外的好。剛出院門,付璟就不由眯了眯眼,抬手遮擋住斜陽。
“哥,都收拾好了。”
小馬也沒出什麼大事。
車身幾乎整個都變形了,已經報廢。而他們剛好夾在空隙中,不得不說十分幸運。
小馬:“下午的航班,咱們直接去候機吧?”
付璟點頭。
這一次,他們終於不用再開車回家。而大約是產生了心理陰影,一摸方向盤小馬就忍不住哆嗦。所以這回打的出租。
“抱歉連累你了。”付璟道,“回去以後你放幾天假,好好休息吧。”
“彆啊哥。”小馬撓頭,“我從小就是個孤兒,一直把你當親哥看。你和嫂子的事我肯定是要幫忙的。放心吧。無論哥你喜歡誰,我都支持你!”
小馬無疑對原主忠心耿耿。
否則也不會對方一句話就真去給沈家二少下藥。也因此,引發後邊一連串的禍端。
想起穿越過來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付璟拍拍小馬後背。
小馬:?
“走吧,”付璟道,“回家。”
這一趟“出差”有些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