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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337 字 6個月前

“其實你我都知道,那個人不會再出現,凶手就是沈浩允,沒有其他人了。”他喑啞的聲音略帶催眠,“睡吧,不用你保護我,我不會有事,你也會好好的。”

他扯動紗帳,青紗落下,將滿室燭火遮得朦朧。

————

秦婠睡著了,睡得很沉,一個夢都沒有。

砰——

刺耳的裂響將她驚醒,她陡然睜眼,床榻旁空無一人,天已亮了。她扯開床帳,連鞋也顧不上趿就衝出寢間。

“沈浩初!”她慌亂地喚他,一路尋到外間。

“無妨,都下去吧。”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口,朝庭院中收拾花盆的粗使丫鬟道。

有人打碎了一盆花。

聽到她驚慌的叫聲,他轉過身,看到眼前纖影一閃,有人直直衝入自己懷裡,將他緊緊抱住。他轉瞬了然:“傻丫頭,我沒事……”再一摸她身上衣裳,他蹙眉,“你怎麼穿成這樣出來,快回屋。”

早春三月,天還很冷,她隻穿單薄的絲綢寢衣,打著赤腳,沈浩初看不下去,將人豎著抱起,回了屋。

秦婠隻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頰側。

他還好好的,真好。

過了這一日,她也該徹底放下這個桎梏。

————

日子照舊四平八穩地過著,沈澤城大了,不用她再時時刻刻盯著,她開始翻閱沈浩初的藏書,誦記《大安律例》。沈浩初今非昔比,身居要職深受皇帝器重,朝堂在曆經三年動蕩之後終於恢複穩定,少年皇帝勵精圖治,時局漸穩後又思變革,日夜忙於政事,沈浩初跟著也幾無閒時。

轉眼又已秋末。

今年的秋天雨水特彆少,總是刮風,冷得很快,天雖然總是晴的,可陽光似乎沒什麼熱度,有些肅殺。

這日午後,兆京難得下了場秋雨,卻是狂風大作,天陰沉得像黑夜。秦婠捧著書卻看著大雨發呆——這雨,下得真是眼熟。

啪啪——有人踩著積水衝入廊下,掀簾進屋。

“侯爺?”秦婠扔下書起來,很詫異。

這還沒到沈浩初回來的時辰呢。

沈浩初被淋得濕得半身衣裳,頭發與衣角都在往下滴水,他的臉色不大好,和今日這天空一樣。

“發生何事?”她心生不妙。

“你換身衣裳,跟我出門吧。”沈浩初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卓北安……心疾猝發。”

秦婠驚如電殛。

她記得沈浩初遇害的日子,卻忘記了自己斷頭那一日。

就是今天。

————

這場雨在夜色降臨前就停了,馬車趁著暮色馳過無人的街道,濺起一片片水花,最後在了卓府門前。

秦婠被沈浩初扶下馬車,一路進了卓府,直奔卓北安的居處。

卓北安今日是在金鑾殿上病發的,心疾發作之前,他正與沈浩初、秦望並其他幾位大人與皇帝商議重修《大安律例》之事,正說到戶律上,突然之間便例了。

皇帝急命太醫診治過後,將人送回卓府。

按太醫的話——已熬到油儘燈枯。

即使沒有那場斷頭之冤,他的劫數也過不去,不過拖得一時三刻罷了。

卓北安沒有家室兒女,守在他身邊的是他兄長,看到沈浩初二人連夜冒雨過來,隻睜著發紅的眼眶沉默地請人入內。對外,沈浩初與卓北安有半師之情,他二人又同朝為官,眾所皆知沈浩初是卓北安最信任的人,故而對於他們的到來,卓北安的兄長毫無意外。

因怕卓北安有要緊的話交代,他兄長將人請入屋內後便帶著下人退了出去,留時間給他們說話。

這是秦婠第一次見到卓北安的屋子。

簡潔、沉寂,黑檀色的家什,竹青的帳子,目光所及,不是書冊就是各類卷宗,以及文房墨寶之類的東西,沒有彆的擺設,隻除了書桌後掛了幅畫。

遠山寒寺,林蔭山道上隱約有女子背影,寥寥數筆,一抹隱晦克製的感情,誰也看不出畫的是誰,畫的何意。

那是南華寺後山的路,他在那裡救過她。

秦婠一眼便看出。

內室裡,素淡的床帳下躺著削瘦蒼白的男人,還穿著白日板正的緋紅官服,一隻手放在被外,虛

弱無力地垂著,發髻已然解去,長發散了滿枕,像捧將要流空的清水。

秦婠還沒開口,眼已紅了,有許多被刻意忽略的感情盈滿心頭,沉苦難當。卓北安睜開眼,看到站在床側的人,目光從秦婠身上掠過,最後停在沈浩初臉上,他沒說話,眼裡有絲乞求。

“秦婠,你和他說會話,我去外麵等你。”這個眼神,沈浩初讀懂了,拒絕不了。

“謝謝。”卓北安的聲音不再像從前那樣沉厚有力,每個字都吐得艱難。

沈浩初點點頭,出了房間,卓北安才緩緩抬手,卻叫秦婠一把握住。

“北安叔叔。”秦婠坐到他身側床沿,淚水難再克製,一顆顆滾落。

這雙手,曾經抱過她,牽過她,予她危急之時一線安全,也曾牢牢按下她的魯莽衝動,而今,卻瘦得連抬起的力量都幾乎沒有。

她痛極,很想抓住些什麼,可那些東西卻始終在遠去。

“傻丫頭,哭什麼?”他的手艱難地抬到她臉側,溫柔拭去她奪眶的淚,“早就想這麼做了……可惜……”他欲言又止,話中有他一生遺憾。

“北安叔叔,你會好好的。”秦婠索性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讓淚濡濕他的掌。

他笑了笑,唇瓣已沒有血色:“今天能看到你,真好。秦婠,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什麼事?”他聲音太虛弱,她聽不清,不得不俯頭湊向他。

“叫我一聲……北……安……”他貪婪地看著她,邁出今生最難的一步,也是最後一步。

是北安,不是叔叔。

秦婠捂了唇不叫自己痛哭失聲,努力呼吸幾口控製好情緒,她開口,聲音溫柔:“北安,卓北安。”可這一聲“北安”出口,她好不容易控製下的情緒卻又突然決堤,猛地傾身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一聲又一聲喊。

“北安,卓北安,彆走。”

就算一再告訴自己,他們是不一樣的,然而終究是同一人,又經了那麼多事,便是沒有斷頭冤獄,他也已是五年後的卓北安了。

除了那段不會再發生的事,他就是那個曾經在她落難之時施以援手,一路相扶相守的沈浩初啊。

淚水磅沱而下,滾進卓北安衣襟中。

卓北安已經沒有力氣阻止她的哭泣,隻能用無奈而寵溺的語氣虛弱道:“秦婠,謝謝你。”

這輩子,他原以為自己會寂寥至終,是她的出現,讓他嘗到這世間情愛滋味,縱然不能相守相伴,甚至連一句鐘情心悅都難出口,他也覺得高興。

日子終於不再是灰白黑的單調,心情有了起伏,他會笑會難過會生氣……那才是他。

“以後,不能再看著你了,你和他要好好的,替我……好好過下去。”他用儘全部力量,將她的臉托起,“笑一笑,我想看你的笑。”

“北安……”秦婠流著淚朝他揚起笑臉。

“好姑娘。”他也隨之笑起,就像那年初見,她捂著饅頭轉身跑開時,他也笑了。

“去把他叫進來,我有些話要交代他。”他拍拍她的手道。

秦婠胡亂抹了臉,鬆開他的手,出了內室。

到最後,他們之間便是告彆,也隻短短數句,像這輩子每一次見麵,隱忍克製,相逢之時有禮,辭彆之時不回頭,隻那厚重如山的複雜感情,化成細細絲線,牽在心房之上。

生死不忘。④思④兔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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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卓府回來之後,秦婠就一反常態的沉默起來。

秋雨歇後又是颯爽豔陽,可天卻冷了幾分。卓北安病重後,朝中之事都交給沈浩初,這兩天他常到深夜才歸來。秦婠總要守到他回來,替他更衣梳洗後才肯安穩睡下。

死死地抱著他不鬆。

他知道她不安,卻不知如何排解。

直到第三日。

秦婠睡得晚,可這天早早就醒了,起身時沈浩初還在睡,眉間攏著倦色,她不忍吵醒他,怔怔盯著他看了會,悄無聲息地下床。

天剛微明,丫鬟們正揉著惺忪睡眼在外麵準備早起的湯水飯食,秋璃給她倒了熱茶,她捧著慢慢啜飲,屋外有忽促腳步邁來,沈逍在外求見。

“稟夫人……卓大人昨天夜裡……去了。”

砰——

秦婠手中瓷盞落地,恍惚了片刻,她忽拔步往裡跑。

沈浩初被裂瓷聲吵醒,正要從床上下來,卻見秦婠瘋了般過來,衝進自己懷中,把頭埋在他%e8%83%b8口,肩頭聳動不止,呼吸急促,他驚詫地抬起她的臉,看到她已滿麵淚痕。

卓北安走了。

“北安,你還在?”麵對沈浩初,她很少喊這個名字,可這一回,她隻想知道,她的卓北安是不是還在。

“在,我在!”他抱緊她,“我不會走,陪你一生一世,等老了,我帶你回西北,看你說的大漠戈壁,黃沙碧湖。”

秦婠泣不成聲。

幸好,他還在。

作者有話要說:  2

原諒我。

這個故事,我想了兩個結局,一個給你們,一個留給我自己了。

第171章 六年(完結章)

叫卓北安的男人走了,一如上輩子那般,循著他原本的軌跡,在她二十二歲這一年,溘然而逝。秦婠活過那年秋天,終於走到她和他都沒見過的歲月裡。

那年的冬天,格外漫長,大雪凜冽將兆京掩埋,繁華的都市隻剩下灰白墨,像卓北安屋中單調的顏色。沈澤城還不明白生與死的意思,總會想起卓北安,在秦婠麵前“義父義父”地提,也會頂著對沈浩初嚴厲的眼神問他幾時帶自己去見義父……

有些思念無法宣之於口,隻有孩子,毫無顧忌,替他們說出心底思念。

年關還是過得熱熱鬨鬨,大房與二房間走動得倒比從前更親密些。沈浩文去歲終於考中進士,殿試得名六十五,進了禮部,請沈浩初過去飲酒時,宋氏終於不再如從前那般,腆著臉請沈浩初提攜兄弟,那時,沈浩初已是吏部侍郎兼任內閣輔臣,一路由天子親手提拔,乃天子近臣,京中爭相結交的對象。

段謙已然外放鬆江,小陶氏原還憂心忡忡,但見沈芳華滿麵光華,並無怨氣,那擔憂慢慢消了下去。今年是他外放的第三年,鬆江匪患已平,他政績卓著,回京述職時帶著沈芳華和兩個兒子去沈府拜見了小陶氏,小陶氏樂得嘴也合不攏。夫妻二人雖無錦衣玉食,卻是和和美美,家裡沒有妾室通房,清清淨淨,隻有兒孫笑鬨,沒什麼比這更好的了。

三年過去,三房的兩個姑娘已經出服,沈芳潤的年紀略大了些,秦婠正緊鑼密鼓地替她相看親事,沈芳善差一點才及笄,已出落得婷婷玉立,比其姐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