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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299 字 6個月前

。”何寄沏好茶端來,“坐下喝口茶。”

“連姨這病……”她看著帳子。

何寄走到榻前,將散下的青帳挽到帳鉤上,露出裡頭躺著臉色灰敗的婦人。連氏枕著瓷枕,昏昏沉睡,眉頭卻蹙成死結,她已瘦得脫形,兩頰凹陷,脖頸上的皮搭著筋,一點肉都不見,暮氣沉重。他挨著榻坐下,拿著絞乾的帕子拭連氏額上的汗。

明明熱得出汗,她醒來還是喊冷。

“換過好幾個大夫,都讓準備了。”

準備後事。

“要不再請宮裡的太醫瞧瞧?”秦婠的聲音很小,怕吵醒連氏。

“燕王殿下已經讓太醫來看過了,也沒法子。”何寄回道。

秦婠是知道連氏的命數,連氏這輩子比上一世已多活了半年有餘,又有兒子在床前儘孝,照理該要知足,可她心裡還是難受,想起從前連氏待自己的好,不免紅了眼眶。

一時間,二人無話,床上的連氏卻慢慢醒了。

“我好像……聽到……小婠兒的聲音?”

自從秦婠嫁了人,連氏就再沒喚過她小名,如今病得有些糊塗,沒了顧忌。秦婠忙湊到床前,道:“連姨,是我來了。這些時日府裡忙,來得遲了,連姨莫怪我。”

連氏露出笑,黯淡的眼神有了些微光亮,掙紮著扶著何寄的手坐起:“來了就好,連姨多怕走之前連一麵都見不著你。”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若不是顧忌身份,她是真想認來做乾女兒的。

“才剛我做夢夢到你,你就來了。”她說話有些喘,然興致很高。

“連姨做了什麼夢?”秦婠問道。

“夢到你和你何寄哥哥又去戈壁上淘氣,我握著藤條去尋你們,可我隻找到了何寄這混小子,他說小婠兒走了,見不著了,氣得我拿藤條直抽他,罵他是不是把你弄丟了……”說著她咳起來,何寄忙喂她喝水。

秦婠卻彆開臉,死死攥著裙角,才沒叫那眼淚落下。

何寄何寄,她夢見的,是真正的何寄吧。

“娘,不會弄丟的。我弄丟了誰,也不會再弄丟她。”那廂,何寄的聲音緩緩響起,也不知是在對連氏說,還是在對秦婠,亦或是自己。

秦婠心裡咯噔一響,連氏卻欣慰笑了:“那就好,你們兄妹兩人,可都要好好的。”

她說著,用骨瘦如柴的手撫上秦婠手背:“小婠兒,我沒幾天活頭了,如今隻一事放不下心。你這哥哥沒個定性,我走之後,他身邊一個親人都沒了。我這輩子最大的憾事,就是沒能看著他娶妻生子,小婠兒,連姨求你……幫我看顧看顧他……”

秦婠一怔,看了看何寄,這臨終托付,讓她為難。何寄卻將連氏的手握回,垂眉道:“娘,哪有讓做妹妹的照顧哥哥的道理,你放心吧,你不會有事的,還能陪我很多年,看我娶妻生子。以後,等我出息了,就把這宅子換掉,給你置間大宅,再討個媳婦,給你們找幾個丫鬟伺候著,你們在家裡說說笑笑,什麼都不用管……”

“再給我生個大胖孫子……”連氏被何寄的岔開注意力,不由自主想象那個畫麵。

何寄一邊附和著,一邊用手梳著她淩亂花白的發,連氏漸漸閉上眼,再度睡去。秦婠一雙眼眸又紅又澀,站起告辭。何寄放平連氏,將被掖好,送她出來。

————

秋風撫過庭院,落葉簌簌而下。上次來時,這庭院還生氣盎然,如今卻透著荒涼。秦婠站到庭院間,朝何寄道:“謝謝你。”

“謝我什麼?”何寄問她。

“謝謝你照顧連姨。”秦婠踩過幾片落葉,腳下發出脆響。

“我孝順我娘,用你來謝?”他唇角仍嚼起譏誚,“不是你說的,讓我以何寄之名活下去?”

那語氣有些古怪,秦婠蹙眉望去,秋陽斑駁的金光下,他眸色幽沉不見底。

兩個月的時間,他似乎變得徹底,竟叫秦婠覺得有些陌生。

“若是有什麼需要,就給我來信,銀兩與藥材隻管用。”她岔開話題,不再提及此事。

他的譏誚更明顯了:“既然我是何寄,你還見我嗎?”

秦婠覺得他目光刺心,便彆開頭去,道:“我與你之間,沒什麼可見的。”

還是那樣絕情。

他挑眉,在門口止步:“夫人慢走,不送了。”

秦婠的背景漸遠,他方自袖中取出玉兔抱桃簪,細細摩挲。

————

未出九月,連氏病故的消息就傳來。

秦婠拿著信,手微顫,眼中漸漸漫上淚水。沈浩初拭去她眼底淚痕,溫聲問她:“我陪你前去吊唁吧。”

她搖頭,道:“不去了。咱們又不是沒死過,死了以後一片混沌,哪裡知道人世種種。那不過是做給活人看的。連姨走了也好,她也許會在底下遇到何寄哥哥,母子團圓。”

沈浩初緊緊抱住她,任她把臉埋在自己%e8%83%b8口,哭濕整片衣襟。

————

靈棚一片素白,幔幡高掛,何寄身著喪服跪在靈堂旁,給連氏守靈。

時不時就有吊唁者進來行禮上香,可他要等的人卻遲遲未至。好容易聽到“鎮遠侯府”的名頭響起,他抬頭,見到的卻是侯府管家。

秦婠送來的帛金並金銀紙馬被管家交到何寄手中,何寄垂頭道謝,麵容落於陰暗之間,滾著悲涼,一身蕭索。他的話很少,鎮遠侯府的管家勸慰了幾句就告辭離去,他複又跪回靈前,拿著紙錢往火盆裡扔。

灰燼揚起,火色間的笑臉變得朦朧。

真是絕情的人。

他不過隻是想見見罷了,她卻總要逼他。

逼到沒有退路。

————

又過兩日,京城降了場秋雨,天更涼了。秦婠從豐桂堂回來,小碎跑著進屋,一邊抱怨下雨,一邊將沾了泥水的衣裙褪去,隻餘淺青的寢衣與綢褲,轉進屋內去拆髻卸簪。

雨天陰沉,拔步床裡更是昏暗,隱隱約約的,有男人坐在床榻之間,臉掩在雨過天青的紗帳裡看不仔細,她拆了簪散下發,頭也不回道:“你不是說今日不回來用飯?”

床上的人沒吱聲,隻有目光,緊緊粘在她身上。

秦婠轉了轉被發髻壓得酸沉的脖頸,起身走到桁架前取下`身男人衣裳,笑道:“你回來得正好,給你做了身新衣裳,你試試合不合身。”說著她展開衣裳朝拔步床裡走去。

走了幾步,她沒聽到沈浩初出聲,心裡奇怪:“你怎麼不說話?傻呆呆坐著?”

床榻上的人似乎動了動,秦婠在離床榻三步之遙時停了步伐,目光從衣裳移到床上。床上的人穿素白的衣,不是沈浩初早上的衣裳,她嚇了一跳,轉身就要跑,不妨那人伸手攥來,把她一把扯了過去。

“你……何寄?!”秦婠失聲驚叫。何寄目光冰冷,打量著屋子,也打量著她。她被他緊緊箍住手腕,捧的那身衣裳落到地麵。▽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的臥房,他已記不起來,不過今日再見,卻勾起些許旖旎。床上的淡香與她身上如出一轍,軟榻煙帳,她的身影時隱時現,軟語嬌笑間全是對另一個男人的溫存體貼,如果沒有那些錯過,那今天這一切,都是他的。

“放開我!你怎會出現在此?”秦婠變了臉色。何寄身上有濃烈酒味,眼神也極陌生,她情不自禁想到上輩子新婚夜,一陣恐懼。

“這是鎮遠侯府,我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幾年,要如何進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寄眯起眸看她,天色太暗,他看不清楚她,便將人拉近一些,又引來她的驚叫抗拒。

秦婠掙脫不去,隻好往外頭張望,秋璃聽到她的聲音,已詢問著跑進來,何寄卻早有準備,手中拋出一物砸在秋璃身上,秋璃應聲而倒。

“你想叫人進來看到我們這般模樣?”他又笑出譏誚。

“你到底想怎樣?”秦婠驚怒交加,額間已滾出密汗。

“不必害怕,我隻是來與你辭彆的,說幾句話就走。坐。”他拍拍自己身側的位置,要她坐下。

秦婠哪裡肯,隻道:“你有話要說隻管遞帖進來,這般行徑與盜匪有何分彆?”

“你肯見我?沒心沒肺的女人,我做再多,你卻連見都不肯見我。既然你不見我,隻好我來見你。”何寄笑笑,不以為意,鬆開手。

秦婠趁機跑開,離他數步遠,卻未離去,隻警惕地看他,她總不能叫彆人發現自己屋裡多了個男人。

“這個還你。”他隻是從懷裡摸出冊書遞起。

是那本《西行誌》,這段感情的起源。

秦婠不敢上前,便聽他自言自語:“秦婠,其實我喜歡你,遠比你所知道的要早,也比我自己發現的要早。這本書,是我在你家中拾到的。當年我一閱之下就鐘情書中女子,那般風采,那般灑脫,恰是我心之所往。後來,遇著秦舒,她說那書是她所著,我自將她視作書中女子敬之愛之,可不曾想一場錯緣,把你送到我身邊,可我卻怨了你五年。你恨我怪我,我無話可說,五年時間足夠我看穿這場騙局,然而我沒有,到死都沒有。”

這一節往事,秦婠從來不知,如今聽來忽然沉默。難怪……他這輩子那般恨秦舒。

“萬般求不得,其實早就在我手裡攥著,真是一場荒唐。”他揚了揚書,“你不是想要回這本書嗎?我帶來還你,拿去吧,算是與你了結前緣。”

秦婠仍未鬆懈警惕,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兩步,飛快探手取書:“書我收了,你快走。”可話才落,書才進手,他忽電光般把人拽進懷裡,秦婠頓時氣息一滯,大急,剛想叫喚卻被他點了%e7%a9%b4,出不得聲音。

“了結的是前緣,可不是今生。秦婠,將書還你,是要讓你知道,我原以為我鐘情書中女子,可如今我方發現,我心心念念難以舍棄的魔障,隻是你而已。”他轉個身,將人按在榻上,傾身而下,看著她嚇到煞白的臉,與散了滿被的發。

“彆害怕,我隻是說幾句話,說完就走。以後,這些話不知道有沒機會同你說了。”他眼中有些瘋色,癡癡看她,“秦婠,我答應燕王隨軍出征,明日便要離京,以後就看不著你了。你明天……能不能來送我一程?”

秦婠心裡早就五味雜陳,分不清是怨他恨他怕他還是……有那麼一絲同情。

他解去她的%e7%a9%b4道,她尋回聲音:“明日不得空。”她很快就拒絕了他,不敢多說多動,生怕激怒了他。

意料中的答案,何寄並未動怒,隻有些失落:“真是個沒良心的。秦婠,我求你一件事可好?”

“什麼事?你放開我再說。”她掙了掙,還是動彈不得。

“如果我死在沙場上,求你幫我立兩個塚。一個,是你哥哥何寄的;一個,是我自己的。我不何寄,也沒有親人,隻有你記得我是誰,知道我做過什麼,是什麼樣的人,知道我的過去和現在。我求你,幫我立塚,好嗎?不論以什麼名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