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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286 字 6個月前

北安有恃無恐,他竟將此人給請來了。

卓北安的恩師,刑部尚書孔正。

她忽然間意識到,沈浩初作的安排,都在配合卓北安,她的心漸漸安下——

還差一個人。

————

天已露出魚肚白,豐桂堂的回憶仍在繼續。

“那是從山喜歡的姑娘,從山在我跟前磕得頭破血流,求我救她,我不能袖手旁觀……”老太太抹著混濁的眼眸,她臉上沒有脂粉,皺紋在昏暗的燭火下像枯朽的樹木。

“老太太,您說了整夜,換奴婢來說給侯爺聽吧。”徐嬤嬤接下老太太的話。

老太太疲倦地點頭,將頸沉沉後垂到枕上。

“侯爺,後來的事,都是奴婢按老太太的意思辦的,就由奴婢來說吧。”徐嬤嬤朝沈浩初開口。

“有勞徐嬤嬤。”沈浩初的話很少,大部分時間隻聽不說。

徐嬤嬤緩緩坐到繡凳上,道:“那時老太太還是夫人,我是她身邊最得信的大丫鬟,夫人將這件事交給我。出了這樣的事,我怕那姑娘想不開,就帶著人悄悄去了慶喜莊,正碰見喬家二老帶著人上林家討要聘禮,打算解除喬林兩家的婚約,喬義不在場,聽說隻顧著像瘋子一樣滿山找凶手。我趁著他們鬨事的時候去了林家後院,瞧見林……就是三太太,三太太正被母親與哥哥逼著上吊。我到的時候,人已經被掛上去了……”

一身白衣的林淨秀,就那麼懸在梁上,像段柳條隨風搖擺,隻有麵容扭曲猙獰,雙手緊緊攥著脖間那段白綾。

“逼她上吊的人把人掛上去後就離開了,我帶著人進去,把三太太解下來,帶了出去,安置在村尾的小屋裡。我按太太的吩咐,告訴她,我們會給她一大筆銀兩,讓喬義帶著她遠走高飛,離開慶喜莊,隻要她能說服喬義。”說到這裡,徐嬤嬤歎了口氣,“她答應了,就在小屋裡等喬義,等了半日,喬義終於來了,喝得醉醺醺地過來。”

她們都以為,喬義會願意帶她遠走高飛,畢竟按目前的情況,林淨秀若是回家,隻怕還要被親人逼著了斷。

在性命倏關的關頭,她們以為……他會以她為重,不料……

他拒絕了她。

————

這是個無眠的夜。

燭火燒了整晚,屋裡一個下人也沒有,林淨秀隻能自己剪燭芯,自己換蠟燭。

身後有人靜靜站著,手裡拿著銅扣摩挲著,清秀的眉目之間,是濃得散不開的鬱氣。

“把你兩個妹妹放出來。”換過一輪蠟燭,屋裡再度亮堂,但天也要亮了,林淨秀坐回堂間,望向他。

“放?為何要放?母親不恨他們嗎?”沈浩允穿著薄薄的淺青長衫,細瘦的身子倚在案旁,仿佛沒骨頭似的軟,乍一望去像個女孩兒。

“那是你的妹妹。況且你已經有那麼多枚棋子了,少她們二人並無影響。”林淨秀的嗓音帶著天生的綿軟,這麼多年過去,聽起來尤似少女。

沈浩允收起那枚銅扣,桀桀笑道:“棋子?母親,你以為我回來,真的隻是幫他下完這盤棋嗎?”

林淨秀眉頭一斂,娟秀的臉龐浮現疑惑:“那你要做什麼?”

“母親,我要報仇啊!他的仇是假的,我的仇是真的!”沈浩允%e8%88%94%e8%88%94唇,笑出一抹血色,“我當然是要借他的手,把沈家這群人,通通殺了,最好能放一把火,燒個乾淨!”

出人意料的答案讓林淨秀謔然從椅上站起:“你……你瘋了嗎?”

“怎麼?母親不恨?”沈浩允將銅扣彈入燈裡,雙手朝後攏起鬢角。

他的鬢角很整齊,並未散落。

林淨秀沒回答,他繼續:“母親莫非到現在還覺得喬宜鬆愛著你,所以你想留著沈家這些冤孽替他下完這盤棋?還是你對沈家存有感情,狠不下手?”

她沉默地思考這兩個問題的答案。

喬宜鬆還愛她嗎?她心知肚明——他早已不愛了,亦或是並未深愛過。

對沈家存有感情嗎?——有的,那個唯一真心待過她的男人,也姓沈。

可惜,死得太早,還來不及化解她的滿腔仇恨。

沈家庶出的三老爺,沈從溪。

那個因為親生母親是皇帝安插在沈家作妾為眼線而受儘折磨的庶三子,正是由於他母親下的藥,老侯夫人才生下了畸兒沈從山。

她的人生因為沈從山而徹底被毀,最後,卻嫁給了造成沈從山悲劇和她不幸的那個人的兒子。

因果就像一個輪回循環,不論哪條,都是死胡同。

————

“喬義沒有聽從三太太的勸說,他們在屋裡大吵一架,他執意要找出害她的凶手,三太太卻隻想離開重頭開始。她說服不了徐義,徐義怒氣衝衝地離開。林家人發現三太太不見了,又開始滿村子找她,我不能讓人發現是我們救了她,便隻對外說是喬義救下的。”

徐嬤嬤歎了一聲,將脈絡回憶清楚,才接著往下說。

“三太太自然還是被發現了,哭喊掙紮著被人拖回家去。我見事態緊急,便馬上回了夫人。夫人想了很久,才想到了一個人。”

“誰?”沈浩初問徐嬤嬤。

徐嬤嬤看了眼老太太,道:“你的小叔叔,沈家庶出的三爺。”

名為沈從溪的三爺。

前麵的兄弟,不是山,就是海,亦或遠,隻有這位三爺,得個溪字,親疏立見。

那時沈從溪已到婚齡,卻還未婚配,他是整個沈府最不受待見的一個兒子,父親不愛,主母不疼,親生母親早逝,從小受儘諸般冷眼,身體又差,在沈府向來毫無存在感。

林淨秀是不可能再留在慶喜莊的,那些迂腐愚昧的人會逼死她,喬義倒想娶她,可他做不到,他父母抵死相逼,外界流言蜚語滿天,他隻有一腔忿恨。

他們都沒得選擇。

“夫人命我帶著銀兩連夜趕去林家,向林家下聘求娶三太太。沈家高門大戶,沈家三爺的正妻,又有那麼豐厚的聘禮,林家人怎會不同意?他們收了銀子,答應了我的要求,去應天府銷案,再舉家搬離慶喜莊,帶著銀子遠走高飛。我帶著人,暗中盯著他們將這些事完成,送他們離京,把三太太秘密接到彆苑先養著,待風頭過了,再行婚禮。事情到這,原本應該了結,可誰知那喬義見三太太失蹤,更是憤怒,死咬著這樁事不放,非要追究到底,慢慢地查到了棲源庵……老侯爺便無法再坐視不理,終於出了手。”

老侯爺的手段,可一點都不溫柔。戰場上回來的人,除了對至親之外,在外都是心狠手辣的——隨便找個了罪名讓官府抓走喬義,判他流放西疆,誰料拿人的過程中,卻不慎害死了喬義之父,喬家的寡母與幼妹,最終也沒能熬過那個旱年的冬天。

“三叔……”沈浩初在沈家很少聽到關於沈從溪生前之事,仿佛沈家從沒出現過這個人般。

“嗯。你三叔是那個女人生的孩子。”老太太短暫休息過後,又開了口,“若不是那個女人,從山也不會變成那副模樣。”

說話間,老太太猛地攥緊錦褥,黯淡的眼眸因為仇恨而變得明亮。││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可我卻不能替從山報仇,還要好吃好喝供著她,看著她生下孩子,每回我隻要一見從山就恨得想殺了她!好不容易我盼到她死了,可還有一個孩子在我跟前晃著。憑什麼……她的兒子乾乾淨淨,而我的兒子卻因她而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可我能做什麼?她是皇帝派來的人啊!”老太太忽然泣不成聲。

“不過老天有眼,沈從溪的身體很不好,從小到大災病不斷,也沒什麼本事,沒有人家願意把閨女許配給他。我想來想去,隻有他……讓他娶了林淨秀,給她一份衣食無憂的生活,也算了了我對從山的承諾,我也可將他們都牢牢看住,不讓他二人將這些醜事泄露半分,可誰知……林淨秀竟然懷孕了,懷了從山的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媽,還是交代不完,總是寫著寫著發現還有沒交代的東西……原諒我……我慢點寫,這段需要花點力氣理清脈絡。

第156章 三司會審

天漸漸亮了,香爐裡添的第三把香也已燒儘,隻剩餘香嫋嫋不散。

沈浩初有些想秦婠了,但他仍要凝神聽老太太的回憶。

老太太已經說到沈浩允了——

“我怎麼都沒想到,從山這輩子能留後,我想讓這孩子生下來,哪怕不能記在從山名下,他也是沈家的長孫,所以我將林淨秀藏在彆苑,直到她生下浩允後,才安排她嫁進沈家。”

浩允……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浩字輩的孫子,被允許生下的孩子,所以他叫沈浩允。

“浩允生下來的時候,我很高興,因為他除了雙手六指外,沒有彆的異常,我想將他帶回沈家撫養,可被侯爺阻止了,侯爺擔心他的心性隨父親,會出現不可控製的瘋狂,所以先將他放在了彆苑,派人仔細看著。老天真是不長眼,浩允長到四五歲時,果真出現顛狂躁鬱之症,與從山一模一樣,但他比從山聰明,知道藏和收,直到有一天,我們發現他在自己屋後埋的動物屍體,支離破碎……那是為了給他解悶,我們買來陪伴他的,雀鳥、兔子、貓狗……”

那一幕,連身經百仗的老侯爺都發怵。

“侯爺那時已病重,他怕這孩子日後會成為禍患,臨終之時,下了最後一道命令,將浩允也送進了佛骨塔,他終於見到了他的父親,也被自己父親的模樣嚇得在塔裡尖叫發狂了一夜。”老太太此時回憶起來,還覺得孩子尖厲的哭聲猶在耳邊回響。

五歲的孩子,從此就開始麵對陪伴終生的黑暗,與一個麵目醜陋的父親。

“浩允十歲的時候,從山走了,死於意外。”老太太笑了笑,嘲諷非常,“意外……被十歲的孩子,從塔頂推下。那孩子,是他的親生兒子。”

沈浩初看到老太太的手在發抖,握不緊徐嬤嬤遞來的茶,水灑了滿手滿被。

“一定是我上輩子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報應到了這輩子,那孩子是來向我討債的。從山走了,我的長子走了,那孩子還好好的,睜著眼睛看我們,那眼睛,和從山一模一樣,但我恨他。從山後來就葬在佛骨塔下麵,靈位供在塔裡,我要那孩子天天都看到自己父親的靈位。”老太太終於將那杯所剩無幾的茶喝下,“後來,我就不再去佛骨塔,轉而交由林淨秀去,她是那孩子的母親,也該去看看自己的兒子。那時,她已是沈家的三太太,不過沈從溪已經病故,三房那邊都是我安排的人,被看得嚴嚴實實,他們夫妻一直都活在我的眼皮子之下,生的兩個女兒,我也都抱來了,我知道,林淨秀恨我,雖然我救了她,但她恨沈家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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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微亮,林淨秀一盞一盞地將燭火熄滅。

身後的沈浩允坐在桌案旁,用手支著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