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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243 字 6個月前

的天,素裹的景,水墨畫卷般迷人。一頂軟轎在石道上行著,路兩邊都是穿得臃腫的仆婦冒雪清掃地麵積雪,每掃兩下就要停下朝手心嗬口熱氣,雪雖掃掉大半,路仍濕滑,抬轎的人隻能蝸牛般緩慢行走。

轎窗厚實的帷帳被人挑開,霜雪刺骨寒意撲得秦婠打了個顫,忍不住將手中暖爐往懷裡揣緊。秋璃撐傘走在一旁,見狀忙上前:“夫人,外頭又下雪了,凍得慌,您快把簾放下,有事在裡邊吩咐奴婢就是。”

秦婠伸掌接下片雪花,看著雪在掌心融成水。

“你回蘅園一趟,把我屋裡的銅雲手爐、貂鼠皮的大毛披風與雪具包了,讓奉嫂男人跑一趟大理寺,給侯爺送去。他今早出門時,什麼都沒帶。”她仔細吩咐秋璃。

想起早上沈浩初出門時的穿著,秦婠忍不住撇唇。那人仗著年輕又有功夫底子,身子健壯,這麼冷的雪天也不肯多穿些,連雪具都不帶,匆匆就出去了,這會下起雪來,恐怕有他好受的。

這段日子沈浩初一直在蘅園住著,除了偶爾的親近外,他還算規矩,兩人不止相安無事,倒還添了幾分相互扶持的味道。他繁忙得很,不像從前那樣縱情玩樂,秦婠便默不作聲幫襯著,在衣食住行上出力,慢慢開始打點起他的日常起居。

“還是夫人心疼侯爺。”秋璃捂嘴打趣道。

“去,誰心疼他?不過是怕他凍病了,到時候你們又要侍候得人仰馬翻。”秦婠斜瞪她。

“是是是。”秋璃並不揭穿她的口是心非,竊笑兩聲就走了。

秦婠放下簾子,把手爐貼上冰冷的臉頰,神思恍惚。

她表現得如此明顯嗎?

剛重生時堅如磐石的心好像鬆動不少。她本就不是擅長記仇的人,再多的痛都已經隔了一輩子,她可以遠離可以銘記卻不想牢牢恨著。而麵對這個與上輩子相比截然不同的沈浩初,她很難做到心硬如鐵。

如果這輩子的沈浩初不是上一世的人,那她希望,過去的沈浩初永遠不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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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軟轎巡園子,是邱清露交給秦婠為數不多的幾件事其中之一,就是看看各處丫鬟仆婦可有老實乾活,有沒吃酒賭錢壞事。這巡園白日一次,夜裡鎖園時再一次,原來是派給邱清露身邊的管事婆子照看,是件吃力不討好且無甚緊要的差事。

秦婠倒是應承得沒有一點脾氣,每天也都早晚按時辰巡園,並無怨言,幾天下來她就將各處的丫鬟婆子都認了個遍,那些原和她不甚熟稔的人,路上若遇見了也知道過來行禮招呼,她又沒什麼架子,偶爾和下人們閒話家常,倒能說笑上一陣。

日子並不枯燥,不過最近添了圍爐賞雪的宴請,秦婠就有些忙碌。巡完園子,她便讓人抬著軟轎去了雜庫房。沈府的雜庫房是三連的大平房,裡麵收滿沈府大大小小各種家什。因要圍爐賞雪,沈芳齡出了個主意,要在醉翁亭裡吃古董羹。古董羹的銅炭爐今年冬天還沒用過,秦婠打算叫人開庫找出來,再挑兩扇屏風、幾塊厚簾子並取暖用的銅爐,把那四麵進風的亭子遮一遮,彆叫來做客的姑娘們被風吹壞。

“夫人,管庫房的劉嫂子說,今兒二老爺讓人采買的祭祖器皿早上送來了,如今庫房裡正忙著清點,沒功夫幫忙開庫找那幾樣東西,請夫人明日再來。”

秦婠正坐在庫房外的小廳裡喝茶,茶沒飲兩口,前去傳話的小丫頭就來回話。她蹙起眉,目光透過花欞窗看向庫房外的小院。院裡確實忙碌,搬搬抬抬的沒完沒了,但都是小廝,外院的朱管事在旁邊盯著,並沒讓仆婦們插手。庫房的廊下隱約可見兩個穿花衣裳的媳婦倚柱而站,手裡正抓著兩把瓜子一邊嗑一邊閒聊,其中一個便是管庫房的劉嫂子。

“昨兒蟬枝過來的時候,你們就推說正忙著清點庫房,今兒過來你們還在忙?”

秦婠沒開口,已從蘅園回來的秋璃看看她的臉色,冷著臉替她開了口。

“夫人,秋璃姐姐,二位也看到了,院裡忙亂的很,又是祭祖的大事,實在是抽不得空。”小丫頭陪著笑臉伶俐地解釋道。

“不得空?”秦婠笑著,將手裡的茶碗“砰”地擱下,起身朝外頭走去,“我去看看,是什麼事讓庫房的人忙成這樣,連找兩三件東西的時間都沒有?”

邱清露管家多年,這府裡各處早就都是她的人。這些管事的媳婦婆子慣用看人下碟,見秦婠麵嫩不經事,少不得要耍耍心眼,一來是懶散慣了,二來也是為了下下秦婠的威風,好在邱清露那裡表個忠心。

秦婠兩世為人,如何不懂這些?

她才踏進院裡,廊下的劉嫂就把手裡的瓜子兒都扔到花叢裡,又把嘴裡碎殼吐個乾淨,這才碎步跑來,給秦婠行禮,嘴裡說得好聽:“夫人怎麼進來了?庫房物雜灰多,沒得沾了夫人的腳。夫人有事隻管遣人來吩咐就是,何必親自來這一趟?”

秦婠不言語,秋璃便道:“昨日已經讓蟬枝來過了,劉嫂說忙,我們就不計較。今日夫人親自過來,你們還是忙,也不知庫房的幾位貴人什麼時候才能不忙?”

秋璃的牙尖嘴利讓劉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劉嫂心裡不痛快,嘴上仍道:“秋璃姑娘可彆這麼說,我們忙還不是為了侯府。你也看到了,這院裡搬搬抬抬都是過年祭祖的器皿,二老爺親自交代不許出差子,我們自然要花十二分心。今兒確實不得空,夫人要的東西,明日一定給送過去……”

“祭祖的器皿與你們什麼相乾?金銀玉器你們碰不得見不得,都由外院的朱管家收點著,你們忙什麼?”秦婠摩挲著手爐上的鏤空花紋,冷淡開口,甜糯的聲音陡然降了聲調,像被雪凍住的冰糖山楂,又硬又冰,牙齒一咬冷不丁還要被糖塊戳到舌頭。

沈府的老規矩,祭祖的器皿女子不能觸碰。秦婠雖然討厭這規矩,但此時劉嫂拿這來搪塞她,她少不得要提上一提。

“這……”劉嫂沒料到秦婠不開口便罷,一開口連客套話都不願說,惱羞成怒,又有些心虛地回頭看了眼院中,陪著笑道,“夫人自是不知,雖然奴婢們不用上前,可庫房裡雜物甚多,我等也需得看著。”

“果是看著,連瓜子兒都嗑上了,要不要我們夫人再給劉嫂你送盤花生來?”秋璃嗤笑起來。

旁邊的小丫頭趕緊指了指劉嫂的衣襟,那上頭沾著兩片碎殼子。劉嫂的臉頓時通紅,用力拍下碎殼,硬著脖子道:“夫人現下就要,奴婢也是不能。那庫裡東西堆得多,這小件物什也不知塞在哪處,還得好好找找。”

“既如此我們也不為難你,隻把庫房的賬冊名錄取來,那上頭自有記載放置處。你貴人事忙,我叫我的丫鬟去翻。”秦婠越發不耐煩,臉上的笑也沒了。

“名錄沒有文大奶奶允許,不得翻閱。”劉嫂咬了牙回道。

“那就你來查看,看了告訴我東西放在哪裡,我自己讓人取,若是再不行,我便叫人進庫自行翻找,若這樣還是不成,那就將清露嫂子請來,讓她當著麵將名錄打開看!”秦婠沉著臉,話鋒一利,不複往日模樣,“再讓清露嫂子瞧瞧,劉嫂子年紀不大,記性倒差,連東西收在哪裡都不記得。庫房瑣事甚多,收的又是各處物件,萬一出了紕漏丟失什麼重要東西便不好了,這庫房是不是應該換個記性好點的?”

劉嫂扇了自己一嘴巴,道:“夫人莫怒,奴婢並非存心怠慢夫人的吩咐,且讓奴婢想想……”

她轉了兩眼,既想不起東西收在哪裡,被當眾斥責又羞惱,索性道:“想起來了,前幾日二老爺在外院宴客,把銅炭爐取去,還沒送回來……”

話沒說完,庫房裡出來個粗使丫鬟,年約十六,生得壯實,穿著棗褐的夾棉衣,抹著滿頭的汗憨道:“可是煮古董羹的銅炭爐,我記得,收在第二間倉庫靠窗花格的鬥櫥裡。”

劉嫂雙眼頓時瞪如銅鈴,正要喝罵,秦婠卻已笑著向那丫鬟招手:“你過來。在庫房當差多久了?叫什麼名字?剛才在裡麵做什麼?”

“奴婢叫玉珠,在庫房當差有兩年了,負責這裡的重活,剛才在裡麵點酒器。夫人要找什麼隻管問我,我都記得位置。”玉珠笑起來。

“好丫頭,我問你幾樣東西。”秦婠拉起玉珠的手,把要找的東西一一說了,果聽玉珠逐件報上放置地。

秦婠笑顏逐開,向秋璃吩咐:“去把外頭我帶來的丫鬟叫進來,讓玉珠帶你們去把東西翻出來。”

聽到秦婠要自己進庫,劉嫂忙要攔人:“夫人,使不得,這不合規矩。各院各處要使東西,都不能擅取。”

“規矩?不合哪個府的規矩?”秦婠冷道。

“自然是咱們鎮遠侯府的規矩。”劉嫂挺起%e8%83%b8膛。

“你還記得是鎮遠侯府啊……那你告訴我,如今的鎮遠侯是哪位?”秦婠勾起唇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劉嫂陡然間生出滿背冷汗。

如今的鎮遠侯自然是秦婠丈夫沈浩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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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空庭覆了層厚厚積雪不及掃除,兩人漫步其間,落下四行深深足印。

“陳三的後事昨日料理完畢,他媳婦已經收拾好細軟一早就帶兒子回老家,連屋裡一應家什都不願帶上,走得非常匆忙。”沈浩初一邊說,一邊抖抖發間的雪。

紛紛揚揚的雪落在烏黑的發間像細碎的銀粉。

他受卓北安之邀,今日一早就到大理寺議事,待事情談妥出來時遇見何寄,便與其說起王新和陳三一案。

何寄如今看到沈浩初的麵容,已經沒有太多感覺,聞言隻道:“你懷疑陳三的死和他媳婦有關?”

沈浩初點點頭,又搖搖頭:“隻是直覺,想派人跟去看看,你可方便?”

“不用你說,我也打算過去。”何寄抱著劍,眉梢掛了一抹雪粉,讓目光更加清亮。

“你能去就最好,不過萬事小心,彆再著了他們的套。”沈浩初直視前路,冷冷地提醒他。

“那隻是意外。”何寄哼道,麵上浮起幾絲不甘。

沈浩初便不言語。

二人行至官衙門前,有人懷抱大包袱朝沈浩初急步走來。

“侯爺,夫人讓小的捎給您的。”奉哥喘著氣道。

“是何物?”沈浩初示意身後的沈逍接下,又問他。

“夫人見天又起雪,怕您凍著,所以命小的送了禦寒之物與雪具過來。”奉哥朝掌心嗬著氣,見沈逍將包袱打開,便勸沈浩初,“侯爺,身子骨要緊,您還是把披風披上吧。”

沈浩初已經見到包袱裡那件大毛披風,領上一圈油光的黑貂毛。他上輩子因為身體緣故,穿得總較一般人多,到了這輩子難得有個壯碩的身體,少穿幾件也不覺得冷,所以便不愛多穿,不過看到這披風,他就想起秦婠常常口是心非的表情,不由笑了。

“披上吧。”他點下頭,由著奉哥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