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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243 字 6個月前

上冊子跳下扶欄,已經看到廊下的丫鬟都福身行禮。“啪啪”兩聲,沈浩初踩碎兩片枯葉,踏入長廊,頎長的人影落下,淡淡木香鑽入秦婠鼻中,她皺皺鼻子,道:“在看庫裡的東西而已。”說話間她已順手將賬冊遞給身後的秋璃。

沈浩初“哦”了聲,並不多問。一天過半,他才踏進蘅園,秦婠毫無意外從一乾丫鬟臉上看到了激動之色,像看到了垂涎已久的五花肉,這比喻把她自己逗笑。

“你笑什麼?”他覺得她笑得不懷好意。

“沒。侯爺這是……”秦婠聽出他有些喘,臉上一片潮紅,發上是密密的雨珠,身上的木香裡還帶著些許汗熱。

“練了會槍。”沈浩初簡單道。

跟著他的沈逍馬上插嘴:“夫人彆信爺的話,哪是練了一會,爺從早上就纏著老劉頭練槍,雨都沒停就開始練了。”

老劉頭昔年是大安十萬禁軍裡響當當的人物,槍劍雙絕,後來被老太爺請入府中教授各位公子武藝。沈浩初這人崇武弱文,與這位師傅很好,平日裡沒個大小,隻喚他作老劉頭。秦婠早就知道,並不奇怪。

“你這有水嗎?”沈浩初捋了把頂上的發,摸下一手的水來。他有點興奮,從小到大,他都沒試過武刀弄槍的滋味,端是痛快。這具身體還保留著原主人對槍劍的習慣,僅管他忘了招式,但本能的反射卻說來就來,隻要他按著劉師傅的指點多練幾次,必然很快就能熟練。

不待秦婠開口,青紋就已經撩起門簾:“有的,侯爺快進屋。”

秦婠隻得跟他進屋,片刻時間青紋就將茶水端來,沈浩初端起仰頭便飲,那廂秦婠已坐在他對麵的錦榻上,拈了花生捏開,吹去紅衣,慢條斯理吃著,也不打算上前服侍他,隻道:“爺尋到蘅園可有事找我?”

她已經認定沈浩初不喜自己,會來蘅園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有事找你商量。”沈浩初飲了兩盞就丟開,坐到秦婠對麵,手肘壓上矮案,帶著三分試探看她。

秦婠瞧他神神秘秘的,居然對自己用上“商量”這詞,倒是稀罕:“侯爺請說。”

“我想進大理寺。已經同嶽父大人商量過了,他說卓大人手下正缺寺正。”

秦婠正剝好顆花生,才要細細將捏碎的紅衣吹開,聽了這話一口氣吹得大了,細碎的花生衣直撲著沈浩初的麵門,沈浩初被迷了眼,抬手就揮,耳邊隻聞她綿甜的聲音。

“容我說句僭越的話,爺雖貴為鎮遠侯,去做那從五品的小官吏是屈才,但要想進大理寺,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我聽說大理寺的人事任用即便吏部下達文書,也要過卓大人之試,不是隨便什麼皇親國戚想進便能進的。筆試、麵試與實案之試,考的是對我大安律例的熟悉、斷案的技巧及隨機應變之法。侯爺對此可有鑽研?知道我《大安律》分作幾卷,有多少內容?”

秦婠篤定沈浩初壓根就沒翻過《大安律》,他好武厭文,要是上沙場拚搏一番興許能得些功勳回來,但是要去大理寺……即使是她這粗通皮毛的小丫頭,恐怕也能輕易碾壓他。

“你考我?”沈浩初來了興致,他倒沒料到她竟熟悉這個,“我《大安律》共分三十卷,包括五刑、十惡、八議,及吏律、戶律、禮律、兵律、刑律、工律,共四百六十七條,係承前唐之律,曆經兩朝演變,至我大安先祖皇帝手上,著令袁頌征大人修訂撰寫,耗時五載方著成如今的《大安律》。你想考我哪一卷哪一條哪一例?還是想聽我逐一說予你聽?若是要全聽,恐怕一夜時間不夠……”

秦婠愕然,手一鬆,指間拈的花生仁掉到桌上,沈浩初眼明手快,探手拾起送入口中,嚼得香甜。

“不過是些皮毛,這些我也知道,但你想憑此進入大理寺,怕是不夠。”她回神,嘴硬道。秦父乃是寺正,熟知律法,沈浩初說的這些她自小耳濡目染自也明白,隻是從他嘴裡說出,就真真叫她驚詫了。

“我知道不夠,所以我已請嶽父幫忙,將《大明律》借回家中研讀,過兩日我還要去拜會嶽父,你可要同去?”沈浩初也剝了個花生,悄悄塞到她手裡還給她。

“去。”秦婠想不出拒絕的理由,能見到父母,多好的事。

“那你也幫我個忙。”他朝她勾勾手。

秦婠朝他傾身,兩人湊在燭火下,他道:“陪我去見老太太,幫我說服她。”

“……”秦婠無話,借著燭火對著他的臉看了半天,才確認這人真是沈浩初。

沈浩初也是無奈,沈老太太他不熟稔,以鎮遠侯之尊卻去當個從五品小官吏,他都不知道這老太太會有什麼反應,隻能拽上她,畢竟比起他,她更熟悉這裡。

“侯爺,夫人,點心做好了。”奉嫂提著食盒進來。

秋璃忙上前幫著將食盒裡碟盞取出擺上桌子,香氣散開,將秦沈二人的注意力都吸走。雨過天青的瓷碟裡裝的隻是很簡單的吃食,裹了蛋液後炸得金黃的饃片、醃過的黃瓜與三塊腐%e4%b9%b3,並一碗用牛%e4%b9%b3蛋花衝的甜醅。

沈家的飲食清淡,秦婠吃了兩餐不對胃,正好蘅園裡有個小廚房,收拾好了之後秦婠就打算用來給自己開小灶,她便吩咐奉嫂做了送來。

“這是……青稞?”沈浩初久居京,不曾見過關外食物,隻認出了青稞。

“嗯,這是西北民間吃食甜醅,怪粗糙的,爺是精貴人,怕是吃不慣……”她話沒落,就看見沈浩初已經自取空碗銀匙,舀了半碗吃起,邊吃邊點頭,又搗碎了腐%e4%b9%b3,夾起饃片沾好咬下——她聽到酥脆的饃片在他牙關下哢滋作響,他居然還知道沾腐%e4%b9%b3再吃?

總共就做了一個人的份,多了沒有,眼見被他吃掉一半,秦婠忙伸手攔他,借口冠冕堂皇:“爺彆貪嘴,小心吃多傷胃。”

沈浩初一眼看透她,罷筷:“行了,剩一半呢,還你了。”

頓時,秦婠覺得自己變成和他爭食的孩童。

————

沈浩初在她這蹭走頓點心後就撇下一眾依依不舍的丫鬟,心滿意足地回了瓊海閣。秦婠坐在案邊,卻有些食不知味。回想適才沈浩初的言行舉止,她總覺得陌生,縱她再不了解沈浩初,也知道他絕不會是能說出那番話的人。

就算他和她一樣,也是死後重回的人,也斷沒道理性情大變,若非他那皮囊還在,秦婠簡直要以為自己嫁的是另外一個人。好端端的他怎會要去大理寺,上輩子這個時候,他還在為秦舒傷神,忙著和她作對,在外胡鬨,就算是出仕,也都是半年後的事了,當的也不是文職。

“夫人,這鑰匙……”秋璃見她戳著饃片出神,便上前將庫房鑰匙呈上。

秦婠便記起剛才還沒安排好的事,她接過庫房鑰匙,摩挲起銅圈,有些頭疼——按說庫房交給秋璃她是最放心的,但秋璃要負責打點她近身的一切事宜,已經夠忙了,且這丫頭雖忠誠,心卻有些粗,她不想交給秋璃,夏茉是個有心攀高枝兒的,不足信任,她帶來的人就這些,還能找誰?

目光從屋中各人臉上掃過,很意外地叫出一個名字:“蟬枝,你過來。”

蟬枝詫異非常,垂頭從眾人身後挪到秦婠身邊,秦婠輕輕拉起她的手,道:“蟬枝,我聽說你認字,也學過記賬,對嗎?”

“回夫人話,略學過點皮毛。我父親原是賬房先生,後因為染了吃酒賭錢的嗜好,欠了人銀子才把我賣到府裡做丫鬟,我從前跟著父親學過一些。”蟬枝老實回答,手心竟在秦婠的目光下起了汗。

她是沈家的丫鬟,從來沒想過能成靠近夫人,成為夫人心腹,不是她不想,而是人家總會忌諱,不是忌諱她的出身,就是忌諱她的樣貌。

若說樣貌,蘅園的這些丫頭裡,蟬枝算是第一等,細挑的眼,瓜兒尖的臉,身段飽滿,天生的尤物,隻是年紀尚淺,風情未散。正因這張臉,身邊同吃同住的小姐妹對她敵意甚重,外人看她也像是勾引主子的狐%e5%aa%9a子,她有心與人一爭長短,卻每每吃虧在這張臉上。~思~兔~在~線~閱~讀~

秦婠是明白的。蟬枝讀過些書,心高氣傲,並不願為妾,她雖爭強好勝,盼的卻是嫁給尋常人家做個正頭妻子,心眼倒是實的。

“你既有才,我也是個惜才的。這賬冊我就交到你手裡,你替我好好記著。至於庫房鑰匙,暫時還放我在這裡,若要取用什麼東西,我自會著人開庫取物,我隻替我記好賬冊便可。”秦婠語氣溫柔,撫著蟬枝的手用力按了按。

此語才出,旁邊一眾丫鬟的臉色皆變了。蟬枝卻“撲通”跪下,激動道:“奴婢一定替夫人當好這差使,不叫夫人失望。”

她既不願在侯爺麵前爭臉,在這屋裡總被青紋壓過,主母嫁過來,她又怕因為這臉被主母討厭,正是心灰意冷之際,怎料秦婠竟將大事交托,如何不生知遇伯樂之感?

“好了,快起來。這事可有的煩,回頭你彆怨我讓你累著才好。”秦婠笑眯眯的又望向奉嫂,“奉嫂,小廚房既然已經開了,日後就交由你打理吧,回頭我再安排人給你打下手。蘅園的吃食日後少不得要你多費心了。”

話未言儘,底下人卻是聽明白了,以後蘅園的飲食不再與大廚房一起,秦婠這是要拿出自己的體己銀子另設廚房。

“是。”奉嫂話少,隻低頭應諾。

青紋揪著衣角聽了許久,也沒聽到叫自己,隻咬著唇默默站著。

秦婠點點頭,又拔了拔碗裡甜醅,她當然有自己的打算。奉嫂原來在家中就是他們這一房的廚娘,不單廚藝了得,還略通醫理食理,羅氏將奉嫂拔給她做陪嫁自有一番深意,上輩子她未曾領會,不知沈府水深,這輩子當然要留在身邊防患未燃,要知道,那一世的沈浩初,可是被人下了整整五年的藥……

想起這事,她心神一凜,不知不覺沉了聲:“奉嫂,你替我準備一碗酥酪,我們晚上走一趟瓊海閣看看侯爺。”

她可沒忘記,上一世卓北安曾經告訴過自己,沈浩初在被人害死之前,就已經中了慢性毒/藥。

藥應該是被人下在他的飲食裡,日複一日,慢慢加重,起碼已有五年時間,最後就算他不被人殺死,也會因這毒而成為廢人。

五年,不正是她初嫁沈府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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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過後,芭蕉葉上積的雨水緩慢彙作一股,被風掃落,嘩啦作響。

瓊海閣裡燭火通明,沈浩初坐在書案後正執筆疾書,將腦中所有關於秦婠案的記憶細細默出。屋裡寂靜無聲,桌上放的飯菜已涼,他也無心飲食。許久之後,他方擱筆歇神,一手拈上眉心,一手端起案旁放的一盅參湯。

參湯是與飯菜都是大廚房做好了送來,沈逍送進書房時見他正專注在書案上,便隻將參湯端到他案旁,叮囑他要喝後才退出。

沈浩初寫了很久,口中已乾,扭著脖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