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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卷(重生) 落日薔薇 4249 字 6個月前

素來頑皮,闔府上下都沒人降得住他,如今有你在他身邊,也算了我一樁心事,隻盼日後你能恪儘婦道,相夫教子。我們沈家雖比不得皇親國戚,也不敢妄稱勳貴,卻也是積年之家,今後可都要交到你們手裡,所謂男主外女主內,男人在外報效國民,勞心勞力,你便要替他守好後宅,不叫他有後顧之憂,這內外兼修,方是我們這樣的人家百年積業之途。你可記下了?”

秦婠低頭應了聲“是,多謝祖母教誨,孫兒媳婦謹記於心”。聽她答得老實,老太太方才露出點笑意。邱氏生了張菩薩臉,眉心有顆朱砂痣,看著慈悲,說話也溫和,隻是眼間偶爾閃過的嚴厲像能看透人心。秦婠知道,老太太這人,笑的時候不能當她是真笑,怒的時候也未必是真怒。上輩子到邱氏壽終,她都沒能看懂這位早早將管家之權甩手卻仍舊有法子牢牢把持沈家後宅至死的老太太,但她清楚一件事,邱氏對她嫁給沈浩初是極為不滿的——

沈浩初可算是邱氏眾多兒孫中最受寵的一個,也是鎮遠侯爵位的承襲者,身係沈府滿門榮辱辛衰,而秦婠雖出身興平秦家,祖上世代為官,祖父為正二品都察院右都禦史,大伯出任浙江巡撫,官至從二品,也算得上家世顯赫,然而秦婠其父隻是秦家三房,雖也為嫡係,到底不如長房,秦父少白也隻是區區從五品的大理寺寺正,從這點來說,身為三房嫡女的秦婠從來都不在邱氏的孫兒媳婦候選人裡。

尤其是沈浩初已經承爵,能嫁入沈家成為侯爺夫人,在外人眼中,是她秦婠高攀了。

邱氏不喜歡她也在她意料之中,不過這輩子她這孫媳茶敬得倒還算順利,沒像上回那樣,連邱氏的麵都沒見上。

那廂邱氏又叮囑沈浩初一番,語氣親厚三分,笑出慈悲相。

“好了,甭跪了,快去給你太太敬茶。”

沈浩初先起身,秦婠穿戴繁瑣,起時慢了半拍,旁邊的丫鬟見勢要扶她,不妨旁邊伸來隻手。厚實了掌隔衣托著她的小臂,輕而易舉就將她扶起。秦婠還沒從“沈浩初居然扶自己起來”的認知中反應過來,他已不動聲色收回手,她隻得跟著他往老太太下首坐的人那裡走去。

紫檀木的圈椅上坐著膚白臉尖的美婦,姿色秀麗,年紀不過三十出頭,卻穿一襲沉悶老氣的青底銀杏紋褙子,頭上不過幾件翡翠玉飾,不似其他人那般金玉珠翠滿頭。見到沈浩初與秦婠過來,她忙從椅上半起,笑得幾分討好,幾絲附和。

“母親。”

秦婠正從丫鬟手裡接新的茶,冷不丁聽到沈浩初嘴裡冒出這個詞來,手一抖差點將碗給砸了,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浩初,四周也突然鴉雀無聲,便是那美婦也忘了坐回去,仍半抬著%e8%87%80怔怔看他。

沈浩初已然察覺滿屋陡然霜結的氣氛,他情不自禁望向秦婠,腦中飛速掠過曾看過的關於沈府的所有卷宗——眼前這婦人是前鎮遠侯的填房陶氏嫻華,也是沈浩初的繼母,他喚她一聲“母親”並沒過錯,可瞧眼前眾人反應卻似乎不是這樣。

就連秦婠也已掩不住震色。

陶嫻華與沈浩初已故的係出同族,故在秦府人皆喚她小陶氏。她嫁進沈家時沈浩初已經懂事,兩人關係很差,他從未以“母親”稱呼過小陶氏,素來隻叫她“太太”,府裡人早已習慣,今日卻不知何故突然改口。

莫不是被她撞出失心瘋來?

“咱們的侯爺這是成婚長大,明白事理了,知道顧全大局,是好事,我替老太太和大嫂高興。”溫和的聲音解救了沉寂太久的尷尬。

秦婠朝聲音響起處望去,毫無意外看到沈家二太太宋氏。這宋氏四十出頭,保養得宜,臉皮雖有些鬆,仍舊可見年輕時的美人輪廓,此時正拈著手腕上的一串蜜蠟佛珠含笑開口。

整個沈府後宅,若說秦婠有什麼特彆討厭的人,非宋氏莫屬。

“正是這個理兒,你快坐下。”老太太忙抬手安撫受驚似的小陶氏。

小陶氏這才受寵若驚地坐下,沈浩初暗暗鬆口氣,見並無丫鬟送來錦墊,又記起卷宗上寫著沈浩初同這繼母關係不洽,已想通此節,便接下茶盞隻與秦婠躬身敬茶,並不跪她。小陶氏得了沈浩初這聲“母親”倒是紅了眼眶,顫唞著手接茶飲了兩口,連道幾聲“好”卻說不出彆的,隻將帶來的見麵禮——一套羊脂玉件送給了秦婠。

滿屋的人又恢複鶯聲燕語的說笑,老太太又指著其她人道:“浩初,領你媳婦見見其她人,認認臉兒。”

秦婠低眉垂目,聞言隻是笑笑,並沒見著沈浩初無奈的眼眸。帶新婦給眾親眷見禮認人那是習俗,按輩份見完了老太太與太太,下一位便是二太太宋氏,沈浩初的嬸娘。秦婠隨他走到宋氏麵前,一樣有丫鬟端來茶,兩人各自端起茶,沈浩初卻遲遲不開口,她頗感奇怪,便側抬眸,偏巧撞上他的眼。

狹長的眼眨了兩下,眼尾一勾,朝宋氏瞄去。

這人不是在給她使眼色吧?

秦婠眉頭大蹙,鬨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可宋氏的目光又溫柔地落在他們身上,四周的人也皆望著他們,目光如針刺般讓人難受,她咬牙將茶奉上:“嬸娘請用茶。”

沈浩初的聲音這才跟著響起:“嬸娘請用茶。”

他雖有過目不忘之能,卻也無法將文字與人臉對上號,這滿屋鶯燕他勉強認出幾個已是不易,餘者可真是再難認出,好在有秦婠。

“……”秦婠轉頭瞪他。

宋氏和顏悅色接下茶,說了兩句吉祥話,也送秦婠一副頭麵。

見丫鬟將首飾盒拿下,那廂一直站在宋氏身後的邱清露走了出來:“喲,你倒識人?快說說,我是誰?”

說話間她走到秦婠身邊親熱地挽了她的手,秦婠隻聞得陣香風過鼻,眼前便是邱清露明豔的笑臉,她忙喚人:“清露堂嫂。”

邱清露大奇,發畔珠玉一晃,她強拉著秦婠走出,指著宋氏身邊坐的人問她:“這位呢?”

“三太太。”秦婠說著欠了欠身。

三太太林氏頜首回了禮,也有些詫異。

“那幾個你一定認不出來,快說說是誰。”邱清露又朝外呶呶嘴。

秦婠望去,卻見四個年輕姑娘並排坐在繡凳上,都穿著綾紗襖兒百褶裙,由長到幼坐著,眉眼間皆有幾分相似,模樣都好,尤以排頭坐的那位姑娘為最。

“三妹妹芳齡,四妹妹芳華,六妹妹芳潤,七妹妹芳善。”秦婠便一一報了名字。

“可不得了,你連她們都認得?”邱清露捂了嘴,朝老太太笑道,“咱們侯爺有福氣,取了個七竅玲瓏心的媳婦。”

老太太也笑了:“好孩子,你怎麼認得這般清楚?”

“在家時母親曾提及過府上人事,言及沈府高門大宅,親眷眾多,故命秦婠好生記住府中親眷,不得有所怠慢,孝敬長輩,親睦妯娌,安順後宅,這是秦婠的本份。”秦婠緩道。

老太太聞言不禁放緩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難得讚道:“這話說得極是,你母親教得好。”

“按我說呀,秦夫人教導得好,咱們的新夫人也用心了,這一大屋子十多口人,難為她才進門就認得齊全。”邱清露笑出聲來。

秦婠隻低下頭,才剛要謙虛幾句,就聽三姑娘沈芳齡輕哼了聲,似笑非笑道:“可不是有心,若是沒心,如何能嫁進咱們侯府?能嫁給初哥哥?”

意有所指的話叫全屋又靜下來,沈芳齡卻啜了兩口茶,端正坐著,好似自己沒開過口般。秦婠的手在衣袖裡攥了攥,很快鬆開,正要自己打破這陣沉寂,卻聞沈浩初漫不經心開口:“三妹妹問得奇怪,如何嫁入侯府?自然是我三書六聘娶進門的,莫非禮數上有不妥之處?”

“……”秦婠聽呆。

“初哥哥!”沈芳齡料不到竟是沈浩初駁了自己的臉,心卻在收到他眸中沉色時不免一凜,很快卻化作憤意,“你怎會替她說話?難道你不知秦舒……”

“啪”一聲拍案聲,宋氏打斷沈芳齡:“芳齡,今天是什麼日子?你怎好胡言亂語?”說話間她又向老太太和沈浩初道歉:“老太太,是媳婦教女無方;侯爺,夫人,請恕罪,我回去後定當嚴加管教。”

輩份上,宋氏比沈浩初大,但在位份上,沈浩初已承爵位,連帶秦婠身份水漲船高,比宋氏高出不少,所以宋氏亦不敢拿大。

屋內噤聲,老太太臉色已經難看至極。▂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秦婠不由剜了沈浩初一眼,才剛因得他幫助而起的那丁點感激眨眼煙消雲散。

“秦舒”之名,如鯁在喉。

作者有話要說:  又到周末,嘿。

第6章 北安

挨個見完後宅眾親眷,時已近午,老太太因著沈浩初大婚之事累了幾日,身上乏起,便揮手讓人各自回院,身邊隻留下小陶氏侍候湯水。

回蘅園的路上秦婠和沈浩初都非常沉默,隻有秋璃領著兩個抱著禮物的小廝跟在兩人身上,小心翼翼地走著。

路上沈浩初沒與秦婠再鬨,她不願並行,就慢兩步在他身後緩緩跟著,他也不勉強,隻是兩人距離總也拉不遠,他像後腦勺生了眼睛似的,一直與她保持著這兩個碎步的間距。

卵石道上都是陽光的碎影,秦婠走了段距離腳上踩中塊石子,因著聽到“秦舒”名字,她心氣正不順,腳尖一踹,那石子就骨碌幾聲飛出去,正好打在沈浩初腳後跟。秦婠一愣,前麵的人已經停步轉身。

“怎麼了?”他目光從地上的石子落到罪魁禍首身上。

“不小心踢到石子。”她隻好解釋。

“隻是不小心?”沈浩初反問道。

他眼中有著洞察的光,讓秦婠覺得自己像發脾氣的孩子。說來也怪,她經曆生死回來,不單心理上長了五年歲數,且比常人添了曆練,可在如今的沈浩初麵前,她還是覺得自己稚嫩。她很難理清這種感覺,而沈浩初明明也不是會讓她覺得自己稚嫩的男人,在她的認知裡,他比她還要幼稚衝動——難道隻是她的錯覺?畢竟已經五年了,她的心沒放在沈浩初身上,也就沒再了解過他。記憶會淡化,尤其不開心的事,她已經記不清最早與沈浩初之間的點點滴滴了。

“自然是不小心。”她撇開頭,腳尖磋著地上的碎砂。

“不是因為聽到秦舒的名字發脾氣?”他淡道。

當年沈浩初為了秦舒大鬨沈府之事,他也略有耳聞。京中傳聞秦婠嫁進沈府使了見不得人的手段,這也是她一直以來在京城貴圈裡被人詬病最多的地方。不過他很難相信那個喜歡躲在角落裡偷吃白饅頭的小姑娘會做那樣的事,雖說他是個凡事講求證據的人,但對她的印象似乎一直停在無憂無慮、沒心沒肺之上。

這重生——也許是老天想給他個彌補過失的機會吧,秦婠之案,是他卓北安一生最大的遺憾。

“爺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