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
作者:落日薔薇
文案:
重生遇到兩個他,該如何是好?
蜉蝣一世,朝生夕滅。
此重生刀火前路,與君同行,不為千秋,隻爭朝夕。
沈府殺夫縱火的毒婦秦婠被斬於刑場,監斬官正是想儘辦法替她翻案的大理寺少卿,名滿大安的神探卓北安。刀起血濺,她去之時,他心疾猝發,同亡。
黃泉逆溯,她踏過自己的血,歸來。
內容標簽: 穿越時空 女強
主角:秦婠,沈浩初/卓北安 ┃ 配角:何寄,秦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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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兆京的西六坊口,是處決死囚的刑場。兩座牌坊右側紅絨布鋪的監斬台上已擺好方案與官椅,黃楊木的簽令筒與火簽令端放正中,漆紅的“斬”字叫人發怵。
“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鷹乃祭鳥,用始行戮。”
秋冬宜行刑。
秦婠被人從囚車上押下,跪在監斬台下的泥地上,雙手被繩反剪在身後,一動不動。旁邊有衙役走來,提著竹籃,到她麵前打開,裡麵放著一碗渾濁的酒。
“酒壯熊人膽,莫懼黃泉黑。夫人,把酒喝了,好好上路,下輩子投個好胎。”
老衙役的聲音格外蒼老,喉嚨裡的痰音呼呼作響,一邊說著,一邊端起酒,又抓著秦婠的頭發往後扯,秦婠被迫抬頭,瓷碗強塞入她唇間,磕得她牙生疼。
斷頭的酒,辛辣澀口,嗆得她直咳,一碗酒被她噴出泰半。
她眯了眯眼,看到秋末沒多少熱度的太陽。四周圍觀的人很多,竊竊私語的聲音她聽不清,隻看到他們被肅殺秋風吹得縮手拱肩。
冷嗎?
她怎麼不覺得?
大概麻木了。
時辰沒到,她還要跪著。目光垂落,她瞧見幾隻螞蟻從泥土上爬過,不知為何想到從前躲在灶間看廚上螞蟻爬行的情景。她忽然就想笑,做螞蟻挺好,逐甜而去,簡簡單單。
一陣咳嗽聲音響起。
秦婠閃了神。
那嗽聲她熟悉——隱忍克製,但有時總難克製。
隻是今日,這陣咳嗽聲似乎比以往更沉重些。
“大人,小心台階。”衙役好心提醒著走上監斬台的男人。
“無妨。”他開口,嗓音略有沙啞,一如即往地低沉。
秦婠動動眼皮,目光從額頭淩亂的發絲間望去,看到他。他著孔雀緋袍,腰束金荔枝,長發齊綰烏紗之內,露出清俊卻蒼白的臉龐,神情端肅疏離,眉宇緊緊攏著,臉色很差。
她看他之時,他也恰巧望來,兩人目光淩空交彙,他動了動唇,想說什麼卻沒能說出,她便勾起一點笑意,也不知他看沒看清,她隻聽到他又重重咳嗽起來。
“大人,您沒事吧?”旁邊的隨從看到他駐足重嗽,不由關切問他。
他擺擺手,話卻再難說出,快步走上監斬台,坐進官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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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陽花白刺眼,照著刑場上形銷骨立的女人。
她隻瞥了一眼就低下頭,目光麻木茫然,讓卓北安%e8%83%b8口堵的氣湧上喉嚨,嘴裡嘗到幾絲腥甜,他咽下,複又劇烈咳嗽。
他記得自己初見她時,這小丫頭還未及笄。她父親秦少白與他是同僚,那日正好邀他去秦府吃酒,偏巧撞見這小丫頭拿著白饅頭蘸腐%e4%b9%b3躲在曲廊儘頭悄悄地吃,肉鼓鼓的臉頰上沾著一星油黃的腐%e4%b9%b3,他從沒見過哪家姑娘能把饅頭吃得如此生動,眼睛鼻子嘴巴像在跳舞,叫他記了多年。
卓北安眼前閃過巧笑倩兮的姑娘,眉生花眼含水,怎樣都與堂下跪的女人對不上號。她眉眼裡隻剩了些舊時輪廓,餘的便像被抽空骨血的皮囊,毫無生氣,他差點沒能認出這蓬頭垢麵的女人,就是當初偷吃白饅頭的小丫頭。
秦婠之案輾轉審了半年,她殺夫焚宅,背著八條人命,是整個京城駭人聽聞的毒婦,朝野震驚,百姓皆罵,卷宗送到大理寺時,沒有一個寺正敢接,是他因著故友舊交的情分親自接下這案子,逐一查證比對,確認有疑方去獄裡見了她。
那時天還熱,獄裡卻陰冷濁臭,秦婠跪在地上,聲聲喊冤。她母親亡故,父親流放,親族已然視她為恥,除了他,沒人願意見她幫她。
他在她麵前信誓旦旦說過,隻要這案有冤,他定替她翻案再審,還她清白。
她望他的目光,就像看到那塊白饅頭,驚喜並且充滿生機。她並不想死。
可惜,他這少年成名的神探北安,大理寺最為年輕的少卿,譽滿全京的大安四子之首,卻沒能替她翻案。明明疑點重重,他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聖旨頒下,判她秋後處決,由他親自監斬。他不止沒能救她,甚至還要親手送她踏上黃泉。
他最後一次去大理寺獄裡探她,已瘦得不成人形的她笑著與他拜彆。
“北安叔叔,我不怪你。你儘力了,謝謝。”她仍按從前的叫法稱呼他。
他長她八歲,不過因為與她父親是同僚之故,她一直都喚他“叔叔”,而今,他這做叔叔的明知她含冤卻未能還她清白,她雖不怪他,他卻怪自己。
進大理寺之前,他曾對自己說,絕不錯放一凶,也絕不冤枉一好。如今,她成了這他這輩子唯一冤枉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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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時辰到,該行刑了。”同來的大理寺正徐昭附耳輕道。
尋常死囚蓋由寺正監斬,可這秦婠夫家定遠候府的老太公昔年隨大安太/祖皇帝征戰天下,受封為候,並領丹書鐵券,爵位世襲,蔭蔽後人,到秦婠之夫沈浩初手上已是第三代。秦婠為堂堂定遠候夫人,有朝廷誥命在身,故由卓北安親自監斬。
“咳。”卓北安嗽起,抬頭看了看天空。
午時三刻,日正當空。
他一手捂著唇直咳,一手從簽令筒裡抽出火簽,手臂虛懸半空,遲遲未將簽令擲下。
身後的劊子手就位,秦婠瑟瑟抖起。
那碗斷頭酒壯不了她的膽,這一刀若乾脆利落,倒也罷了,若是這刀鈍上幾分,那她豈非變成那砧板上砍不斷的骨肉?
她怕死怕疼。
刑場的天空不知幾時陰沉下來,風呼號嘯吼著卷著敗葉浮沙刮過,迷人眼眸,不過片刻竟降下暴雨。
“行刑。”堂上坐的人咬牙將令簽擲下,渾身已被雨澆透。
斬令擲地,長刀冷刃揮下,血色融雨,濺落汙泥。
他卻與她同時倒下。
銀電劈過,天地如同惡鬼裂雲。
秦婠斬首之日,名滿大安的卓北安因先天心疾,與她同日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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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路長,陰間淒冷,秦婠渾渾噩噩前行,不知是漂是走,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些聲音,像坊間婦人的碎語。
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她討厭“毒婦”這詞。
從她嫁入沈家起,這個詞似乎就變成她的烙印。
可她雙手空空,未曾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也不知為何就得了這惡名。
秦婠不甘,越聽越煩,捂著耳蹲下,尖銳叫起。
可意料中的聲音並未響起,四周的碎語卻淡了,良久,她鬆手抬眼,看到前方無儘虛空之間,有個人跪著。
背影挺拔,長發披爻,有些熟稔。@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聽到他說:“若能重生,我願擇命而歸。”
她不解,腳下卻忽塌陷,四野黑去,她沉入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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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一日,蜉蝣一世。
人如蜉蝣,溯世而存。世有《蜉蝣卷》,書儘兩世歌。
隻這一世重生,也不知會成全誰的求而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們,我回來了,可想我?
看文前浪費大夥兩分鐘時間嘮叨一下:
1、專欄裡麵有本《峰途》,電競文,過兩周可能雙開,有興趣的收藏下哈?
2、本文與《出宅》那個係列毫無關係。
3、祝閱文愉快,如果喜歡請支持收藏和評論,就當是給我的鼓勵。
愛你們!
第2章 洞房
喧天鬨地的鑼鼓聲響刺得耳朵生疼,她隱約聽到婦人的誦唱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扯開的嗓門聽著尖厲,血似的紅像朦在眼前像散不開的霧,身邊陪她的人似乎很不耐煩,她在紅霧裡看到他腳上穿的皂靴,腳步踩得沉重。
真像她出嫁的那一天,沈浩初也這麼不耐煩,親迎得敷衍,堂拜得不耐,就連洞房,都藉著酒意才行完。
洞房?
秦婠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起這件事,她不是應該死了?走過黃泉路,飲下孟婆湯,她不得前塵儘忘?她一點都不想記著自己生前的事,前塵儘了多好,像送斷頭酒的老衙役說得,下輩子再投個好人家。
手上傳來些刺疼,身體似乎被翻來覆去的揉,她艱難將眼皮掀開條縫,眼睛卻像糊了泥漿,什麼都看不真切,隻有紅霧化作滿目微晃的燭火,她勉強看到窗前翹頭案上燃得正盛的龍鳳燭。
盤雲繞燭的金漆龍鳳已被燒掉了頭,隻剩雕得細膩的龍鱗與鳳羽。
她恍恍惚惚地把歪倒的頭往回轉,遮眼的模糊像被雨水衝洗的銅鏡,視線一點一點變得清晰,她看到頂上拔步床掛簷上鏤刻透雕著牡丹卷葉與鳳凰的紋樣,花葉鳳鳥栩栩如生,用紅藍彩漆描過,顏色鮮亮奪目。
秦婠記得。
這張帶著三個罩間的楠木漆彩百花拔步床,是她陪嫁之物。從她十二歲起,她爹就開始搜尋好木,物色匠人。京城的木匠手藝平平,她爹便不遠千裡親自去木雕最盛的昌明求了當地手藝最好的老師傅,許以重金,前後共用四年才打出這張床並成套的妝奩櫃椅來,作了她的陪嫁,在她嫁進沈府時搬入她與沈浩初的新房,陪了她五年,最後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她曾經也是爹娘捧在手心的珠玉,親事由她母親千挑萬選,本已擇定她母親娘家的表哥——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待她是極好的,分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斯文書生,卻會為了給她捉夏蟬而爬上高樹,結果鬨到下不了樹。
兩家早已商議,可母親舍不得她,想多留她一年,偏就這一年生出的事端讓她陰差陽錯地嫁進沈府。那天……表哥家提親的媒人都已經在路上了……姻緣卻生生被毀了。
嫁進沈府的日子不好過,她的名聲也沒了,母親不止一次自責自己為何將她多留這一年——不過三年,便鬱鬱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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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被漿膠的思緒隨著視線而開始變得清晰,往事如走馬燈,還沒等她看清畫麵就一一掠過。秦婠甩甩頭,將不願回憶的過往拋開,眼睛酸澀,她想伸手揉揉,可手一動,她立刻發現不對勁。
眼眶陡然全張,她愕然盯著床頂大紅的幔帳。
手動不了——被大紅的綢帶綁在左右床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