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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山 假麵的盛宴 4333 字 6個月前

“剛才死了個人,沒人願意乾,累得也夠嗆。”薄春山停下腳步,佯裝歇口氣,“這位老哥,你這是在做甚?”

‘人頭’其實是個四五十歲的老漢,整個人黑亮精瘦,一看就是老跑海上的主兒。

“這船以前漏過,自那以後隔陣子就會滲點水,也不嚴重,不過瞅著空就得補一補,也免得真出大岔子。”

“這船漏了還能補啊,怎麼補?這麼大的船!”

“就這麼補!”這老漢似乎也累了,爬上來就丟下手裡的工具,一屁股坐在地上,“這船看著是不錯,但有些年頭了,就跟這人一樣,老了毛病就多,不過沒什麼大問題,敲敲打打縫縫補補又是一年。”

“看你老說的,在這船上也有些年頭了吧?我聽說這船主是個倭人,你老是大晉人,怎麼跟著倭人給倭人乾活?”

第65章

“什麼倭人大晉人, 給口飯吃就行。”

老漢抿著嘴唇,瞧不出臉上的表情。

頓了頓, 他又道:“我不是給倭人乾活,我是給這條船乾活,以前這條船的船主不是倭人,是個大晉的海商。人死了後,船自然易主了,我們這些人跑也跑不掉,回也回不來,就算回去了家裡也過不下去日子,不如跟著船漂,漂到哪兒在哪兒, 等哪天船不行了,人也死了。”

薄春山乾笑兩聲,“瞧您老說的這喪氣話,人活著就有希望。”

這時, 有人走進這條艙道。他當即閉上了嘴,老漢似乎也不想惹事,再度鑽進了那個不起眼的孔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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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興商行和譚家的貨已經上完了,可今日也是稀奇了, 竟還沒見到有旁的車隊到。

那個監工已經有點急了, 讓身後的一個人回去看看,可這黑燈瞎火的, 路又不好走,一個人哪敢去。

還是苗管家說了句, 讓這人跟他們一起回去, 這才一起走了。

回程的路就輕便多了, 車上沒貨,人可以坐車走。

路走到一半時,就聞到一股焦糊味兒,隱隱還有血腥味兒,隻是這黑燈瞎火的,也沒人敢去探看,隻能照原路返回。

眼見纂風鎮遙遙在望,可本該是在陷入夜色中的纂風鎮,此時卻隱隱能看見燈火,頗有幾分燈火大作之勢。

肯定是出事了!

一行人很快進了城,之後各自散去。

薄春山沒怎麼耽誤就回到客棧。

此時顧玉汝幾乎是一夜沒合眼,薄春山一邊換衣裳,一邊問出了什麼事,可顧玉汝也說不清楚。

她待在客棧裡,擔心薄春山幾人睡不著,中間迷迷糊糊將要睡著時,就聽見外麵人聲、吵嚷聲,還有一片片火光時不時劃過黑夜。

依稀聽見說誰家的貨被人燒了搶了,她更是睡不著了,就怕是薄春山那邊出事。

“我們倒沒出事,出事的應該是另外幾家。”

這時,顧晨來了,他蒼白的臉上隱隱透著不安。

“今晚另外三家都出事了,最先出事的是嚴家,緊接著嚴家的人去找姚家茬,兩家打了一通,混亂之中把孟家也拖下水了。據說孟家的貨被人搶了,出手搶貨的人不知是誰,至今還沒找到,如今孟家正在大肆搜城。”

薄春山滿臉詫異。

“在纂風鎮,都能讓把貨劫了,這四大姓未免太不中用了吧。”

“中不中用倒在其次,可我們這一次危險了,如今也就苗家的貨沒出事,還已經上船了,我就怕……”

“怕什麼?你又不是苗家人,天塌了還有個子高的頂著,苗家又不是死的,能就這麼被人冤枉?”

“可……”

薄春山打了個哈欠:“行了,累了一夜,早點去睡吧,乾著急沒用,有什麼事天亮了再說。”

等顧晨走後,薄春山就著臉盆裡的水隨便擦了一擦,就躺下了。

“你們今晚乾什麼了?累成這樣?”

顧玉汝能明顯感覺到薄春山很累,就好像乾了一夜的活兒。

“當苦力。”

“當苦力?”

“對,當了一晚上苦力。顧玉汝,我好慘,渾身都酸痛,你幫我揉一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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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薄春山眯著眼,讓顧玉汝用小手給他揉身上的同時,纂風鎮其他地方卻並不平靜。

“真是荒謬!荒謬至極!這麼多人看不住一點貨,竟讓人劫了,還不知道劫的人是誰!”

“怎麼就被人劫了?”

“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跟島津大人說好話,從六橫島弄來的西洋貨,轉手倒出去就是幾萬十幾萬兩銀子,現在全都沒了!”

“給我搜!挨著搜,我就不信這貨能憑空消失不見!”

平時從容不迫、穩如泰山的孟家主,這估計是他近些年來第一次怒成這樣。

門外,庭院裡人影幢幢,卻都噤若寒蟬。

隨著一聲令下,人影快速四散而去,想來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可孟景山還沒有消氣。

“去!去開四興堂,把另外三家都叫來,再請族老們,開四姓集議!”

“可,可家主,現在不過醜時,半夜三更的,請另外三家也就罷,可族老們……族老們都上了歲數,恐怕……”

“一群老不死的,每日都是數著日子等死,難得用上他們,他們敢不來?!”孟景山也是怒極,頗有幾分口不擇言的架勢。

頓了頓,他又道:“就跟他們說出事了,再不來,四姓就要滅亡了!”

領命之人幾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領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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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興堂位於纂風鎮東南方,被四姓大宅簇擁的中心點。

平時這裡遠遠瞧去,像是哪家的祠堂,實則纂風鎮的人都知道,這地方平時不開,一旦開啟就是出了什麼大事。

黑夜如墨,此時的四興堂裡燈火大作,門裡門外都是人,這些人俱都一言不發,靜靜地站在黑暗裡。

整個四興堂最光亮處,是一座大堂。

正中供著四副畫像,下麵是供桌香案等物。兩側各有幾張座椅,再往下點也放著四張座椅,兩兩相對。

此時上首處的幾張座椅上,坐著三位耄耋老人,看麵相最年輕的那位也有七十往上了。

他們半闔目地坐著,竟仿佛是睡著了一般,不過眼下這種局麵,想來也是睡不著。

“這深更半夜的,不知孟家主請我等來做什麼?三伯爺和七堂叔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我就做主不準去請。有什麼事就說吧,有幾位家主在,還有我們三個老不死的,想來天大的事也能議出個結果。”

說話的正是那個七十出頭的老者,他也是三人中精神氣兒最好的那個。

“德叔,不是景山唐突,而是今晚實在是出了大事,才會鬥膽驚擾幾位族老。”

姚清在下麵打了個哈欠,道:“出了什麼大事?是人被打了,還是貨被燒了?不提這還好,提了我就要告狀,德叔你可得管管,嚴家人無緣無故跑去打我姚家人,送貨的時候出來搗亂,如今人傷了,貨也損失了不少,如今我這邊商人正在找我要說法。”

嚴鴻學當即拍案而起,目眥欲裂。

“姚清你敢告黑狀?!明明是你姚家人尋機報複我嚴家,趁著夜黑路滑,命人在半路弄了幾條絆馬索,我這邊騾馬受驚、車毀貨損、人傷,你還膽敢倒打一耙!”

“這可不是我姚家人乾的,我姚姓可乾不出這種爛屁眼的事,嚴鴻學你幼不幼稚,半路不知被誰栓了幾根繩子,你傷了就說是我打的?哪天你老婆被人偷了,也說是我偷的,你講理不講理?” 思 兔 網 文 檔 共 享 與 在 線 閱 讀

這姚清看似麵像彌勒佛,一副和藹好說話的模樣,可真說起話來卻很是混不吝,嚴鴻學被氣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七竅生煙。

“德叔,你聽聽,你聽聽!”

德叔歎了口一口道:“你們就打吧,打得你死我活最好,打得四姓都亡了最好。你們不聽話,不聽族老說,那還請族老乾什麼,你們就繼續打!打得四姓都亡了,我們這群老不死的都去下麵給祖宗賠罪。”

堂上一時十分安靜。

德叔又道:“方才孟家主說什麼來著?今晚出了什麼大事?要是這兩家打仗就彆說了,讓他們打!”

孟景山一時有些騎虎難下。

他本意聲討追責,自然要先做鋪墊,說出了大事就是為接下來的話鋪墊,最好顯得越嚴重越好。

誰知被姚清嚴鴻學兩人攪局,好好的局麵竟鬥嘴成了小兒打架,德叔又這麼說了一通,倒顯得他跟姚清二人也似。

孟景山向來自詡不凡,不屑與姚清等為伍,又怎能讓人一同視之。

他想了想,才道:“今晚孟家被人劫走一批貨……”

姚清哈哈笑了兩聲,道:“孟家主是在說笑吧?這是在纂風鎮,孟家的貨被人劫了?”

他說完,好笑地看看堂上眾人。

嚴鴻學一臉不信。

另一邊,自打坐下後,就一言不發的苗家叔嫂二人。苗雙城是坐著的,麵色蒼白,俊目半闔。葉啟月站在一旁,柳眉蹙著,低頭看著小叔,似乎十分煩躁半夜三更竟把苗雙城折騰了出來。

“我孟家貨丟了是真!”孟景山黑著臉道。

“丟貨這事哪家沒碰見過?前麵苗家的,再前麵嚴家的,還有我姚家的,這一年多來亂成這樣,哪家沒丟過貨?也就孟家沒丟過貨吧,孟家主倒不用如此大驚小怪。”

這話裡的意思就有點多了,彆人都丟,就你孟家不丟,什麼意思?

孟景山道:“姚家主倒也不用如此擠兌,四姓都知,我孟家為了與眾人分利,隻管接洽安排之事,不再管進出貨,也是人力有限……”

“說得好像另外三家賺銀子沒跟你們分似的,三家抽成算下來,你孟家才是占大頭的吧?還少了進出貨之憂。”姚清咕噥了一句。

說罷,他不給孟景山說話的機會,又道:“先不說這,孟家主最好弄清楚孟家的貨到底是丟了,還是被劫了,貨損了跟丟了是沒區彆,但貨被劫了和丟了區彆就大了。”

什麼區彆?

前者頂多就是窩裡打架,各施手段,後者可就代表四大姓對纂風鎮的掌控不行了。

他們乾得是提著腦袋的買賣,如果纂風鎮都不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下,哪天被人拎著刀殺到床邊上估計都不知道。

這些話姚清雖然沒說,但話裡的意思大概沒人不懂。

堂中陷入寂靜之中,堂外站著的人群裡,掀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四姓集議從不是四個家主就代表了各家,一般宗族中輩分、能力出眾者都能參與,雖然沒有發言權,但是有旁聽權,當初設這麼個規矩也是顯示四大姓不敝帚自珍,集思廣益。

可此時讓孟景山來看,這些破規矩就該廢除。

“是啊,孟家主,這貨到底是丟了,還是被劫了?”德叔眯著老眼問道。

孟景山看了過來。

德叔人稱德叔,但並不是沒有姓氏,他本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