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要不回來?”
“以前又不是沒有過,她就是覺得你好欺負,覺得你顧忌著不想讓爹娘看見姐妹之間鬨不睦,對她事事容忍,所以才越發得寸進尺。”
“這不是沒搶走?行了,你快回屋睡一會兒,下午還要去學堂,大姐也要歇了。”
把顧於成送走,顧玉汝關上房門,終於鬆了口氣。
於成到底還小,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耳鐺這事說出來確實有損她的閨譽,但孫氏不是旁人。他們又是在家中,再加上齊顧兩家早有結親之意,甚至每每齊永寧去私塾‘借書’,都是雙方長輩默許的。
即是如此,自然談不上私相授受,顧玉芳指望拿這事來拿捏她怕是想錯了。
可這道理年輕時候的她卻是不懂,臉皮薄又顧忌著顏麵,所以這對耳鐺最終還是落在顧玉芳手裡,甚至還戴了出來,讓齊永寧看見了。
齊永寧沒問過她耳鐺的事,但當時似乎有些不高興,隻是他向來情緒不顯,她又心虛,這茬事含含糊糊就算過去了。
顧玉汝倒在床上,腦中一片翻騰。
她還沒弄明白自己為何突然變成這樣,一切都如夢似幻,她是真的回到了幾十年前,還是這一切僅僅隻是自己的夢?
她到底是誰?
是一品誥命夫人、齊家的老封君‘齊老夫人’,還是定波縣西井巷顧家玉汝?
顧玉汝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
過了整整兩天,顧玉汝才終於決定放過自己。
她想不通為何垂垂老矣的她能回到少女時期,這一切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她理不清分不明,唯一能確定的隻有她腦海裡似乎存在著兩個記憶。
一個是齊老夫人的,一個是十六歲的顧玉汝。
齊老夫人的記憶,隻有她臨終前的那十多年稍微清楚些,對於年代很久遠的事除了一些印象特彆深刻的,其他都是模模糊糊。
相反,年輕顧玉汝的記憶更清晰。
這兩份記憶在她腦海裡不停地翻騰糾纏,糾纏久了更是讓她理不清,以至於她每每都會恍惚腦子裡多出的那份屬於齊老夫人的記憶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想不通就放下,顧玉汝從來不是喜歡鑽牛角尖的性格。
現在顧玉汝每天都要去一趟顧大伯家。
顧家總共兩房人,顧老爺子去世後兩家就分家了,剩下顧老太太一人,自然是跟長子過。
這兩年顧老太太年紀大了,前年病了一場就癱在了床上,顧大伯家隻有一子,如今在府城給人做賬房,常年不在家,顧大伯也是做賬房的,平日裡也忙,家裡就隻有妻子趙氏一人侍候婆婆。
按理說都是子女都要儘孝,當初孫氏本說她來幫忙侍候婆母,是顧玉汝心疼她操持家務辛苦,家中還有幾個孩子要照顧,遂自告奮勇。
這一來就是一載有餘不間斷,每天顧玉汝都會來往於大伯家和自己家,所幸兩家相隔並不遠,就算來往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玉汝你快回吧,大娘也不留你在家吃飯了,小心你娘在家著急出來找你。”
第4章
顧老太太臥病在床,再加上前陣子下梅雨,屋裡的氣味十分不好聞,趙氏見這兩天日頭好,昨天就說要把被褥鋪蓋拆了洗,今天顧玉汝來就是幫著做這事的,誰知會一直忙到外麵天都黑了。
“那大娘我走了。”
“你等等。”
趙氏叫住她,轉身去廚房拿了個籃子。
“這些雞蛋是你大伯從鄉下賣菜的農人手裡收來的,你拿回去讓你娘給家裡加菜。”
“大娘,這我不能要。”顧玉汝推拒道。
趙氏不由分說就把籃子往她手裡塞:“大娘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可大娘……”顧玉汝麵露難色。
顧家並不是什麼富裕人家,兩家的家境差不多,不過因為顧大伯是在酒樓做賬房的,僅有獨子早已成家立業,家裡又沒有什麼負擔,所以家境還是要比弟弟家要好上一些。
不像顧秀才家有三個孩子,還有顧於成在讀書,當下供一個讀書人可不容易,所以顧大伯總要找著機會補貼弟弟家一些。
多的也給不了,顧秀才夫妻二人不會要,隻能像這樣,見縫插針貼補點吃食什麼的。
這些兩家人都心知肚明,但這一籃子雞蛋可真不便宜。
“怎麼大娘給的你還要拒?”趙氏板起臉。
見此,顧玉汝隻能接下了。
“快回吧,眼見天就要黑了,要不要我給你拿個燈籠?”
顧玉汝瞅了瞅天色,道:“不用了大娘,我走快點應該能天黑之前趕回去。”
*
路走到一半時,顧玉汝就有些後悔了。
本來天就晚了,又因為雞蛋的事耽誤了會兒,等她出來時已經隻剩了暮色。也是巧了,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急著想趕回家,偏偏她經常走的那條路被車壓壞了,官府找了勞役在修,把路給堵上了,她隻能再繞道。
可她沒想到天會黑這麼快,也可能是心裡著急的緣故,她之前應該聽大娘的話拿個燈籠再走才是。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隻沿路的酒樓茶樓門前亮著燈,隔得很遠亮幾盞,路上已經沒什麼行人了,憑著這些光亮,顧玉汝心裡倒也沒那麼慌。
走到她每次必經的一處巷子,這裡已經偏離了主街,外麵那些光亮照不到這裡來,但隱隱能看到巷中有住戶門前亮著燈。
那一點點暈黃在黑暗中格外醒目,隔一段路亮一點,連成了串。顧玉汝不禁在心裡鬆了口氣,突然明白為何她娘總是堅持晚上要在門外亮一盞燈籠,對於走夜路的人來說,隻一點點光亮就足夠慰藉人心。
顧玉汝走進巷子,她走得很快。
四處靜悄悄的,隻有她的腳步聲充斥耳膜。
隱隱的似乎多出一個腳步聲。
她駐足細聽。
確實多了一個腳步聲,但來不及細想,就聽見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傳來:“這是哪家的小娘子,天黑了竟然不家去,在外遊蕩?”
顧玉汝回頭看了一眼。
因為背著光,也看不太清楚,隻知道是個男人,好像喝醉了酒,身上酒氣熏天,順著風就往她鼻子裡鑽。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跟在她身後的,之前她怎麼沒有察覺到?
顧玉汝頭皮一炸,腦中跳出一些模糊的畫麵。
她沒敢停留,下意識就跑了起來。
“小娘子你跑什麼啊……”
.
顧玉汝心跳如雷,跑得跌跌撞撞。
身後的腳步聲亦步亦趨,在她身後沉重地響著,就好像踩在她心口上。
此時她已經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了,身後這醉漢似乎對她起了歹念,喝醉酒的人有多麼不可理喻她清楚,現在隻有不遠處那點光亮可以救她,隻要她能跑到那裡,就能叫人。
“你彆跑啊……”
手裡的籃子也成了累贅,顧玉汝顧不得其他,狠狠地往後一甩,也不管砸沒砸中悶著頭就跑。
她的心跳得生疼。
跑的過程中,她已經把頭上的簪子取下了,緊緊地捏在手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她撞到一個‘東西’。
那‘東西’紋風不動,反到她被撞得往後倒去。
“怎麼走路不長眼?”一個有點耳熟的男聲響起,下一刻她被拉了回來,肩膀被人捏住,“顧玉汝?”
“薄春山!”
此時顧玉汝已經說不出話了,可能她跑得太急,太多空氣衝進她的肺腔,這一停下就止不住的咳了起來。
她咳得聲嘶力竭,直不起腰。
“你怎麼了?誰惹你了?”薄春山將她攬進懷裡,連珠炮似地問。
她想說話卻說不出,又是搖頭又是點頭。
“是不是有人在追你?”薄春山皺眉問,“你倒是說話啊?”
口說不及,那醉漢已經追上來了。
“小娘子,你彆跑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那個‘啊’字還沒出口,一隻大腳憑空踹了過來,頓時變成了慘叫。
可沒有給這醉漢繼續痛呼的機會,黑暗中,那高大的身影已經宛如夜狼似的撲了上來,三拳兩腳上去就將他打得隻剩嗚咽聲。
薄春山邊踢邊罵:“喝多了馬尿,就滾回去挺屍,你倒好竟敢對人起歹念,鱉孫動歹念時好歹也認個人,她你也敢動,管不住下半身,老子替你廢了!”
顧玉汝哪裡聽過這等汙言穢語!
這會兒她也冷靜下來了,本就覺得自己方才的表現太丟人,那邊醉漢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連嗚咽聲都沒了。
她忙撲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薄……你彆打了,彆鬨出人命。”她沒敢叫他的名字,怕落入人耳,日後給薄春山找麻煩。
薄春山回頭對她咧了咧嘴,一口大白牙在昏暗中格外醒目,不知為何,他竟笑出了幾分血腥味。
“這裡又沒人,死了也就死了。”聲音裡仿佛是從地獄裡鑽出來也似,帶著幾分輕蔑,幾分冷血,仿佛死一個人對他來說就是死一隻雞。
“彆瞎胡說了,鬨出人命到時候你要吃官司,不值當。”
這時,有附近人家養的狗被驚動了,汪汪地叫起來,隱隱還有開門聲和疑問聲。
“快走,來人了。”
顧玉汝又拽了下他胳膊,他才動了。
“便宜你了!”
兩人的身影很快沒入昏暗的夜色中。
.
“你怎會突然出現在這?”
薄春山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手臂上,聞言他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能說他是刻意尋來的?
下午刀六就跟他說,顧玉汝在顧大家待了一天,一直沒出來,當時他也沒放在心上。晚上回家路過顧家時,正好聽見孫氏在跟顧秀才說話,說女兒怎麼還沒見回,還是拿著燈籠去迎一迎吧。
他連家都沒回,就直接轉頭找了過來。
他知道她習慣走哪條路,每一條都知道。
誰知這麼湊巧就碰上她,若是他再來晚一步,薄春山簡直不敢想象。
“顧玉汝,你方才抱我胳膊了,我還抱了你,摟了你腰。”話出口,薄春山簡直想打自己一拳,他怎麼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果然,顧玉汝都懵了。
“薄春山!”
“你身上真香!”眼見沒法挽救,薄春山索性厚著臉皮破罐子破摔。
“你……”
天太黑,顧玉汝的臉紅沒紅不知道,不過她惱羞成怒地一巴掌拍了過來。
薄春山個頭高,高了她一頭不止,這一巴掌正好打在了他肋骨處。
他齜了一聲,捂住%e8%83%b8口。
顧玉汝開始以為他是裝的,可實在不像,又聞到淡淡的血腥味,便將手掌舉到眼前看了看。
昏暗中,隻能看見她手上沾了些暗色之物,可襯著這刺鼻的血腥味。
“你怎麼流血了?什麼時候受的傷,是方才?”
薄春山有點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