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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不能吟 青銅穗 4444 字 6個月前

戚繚繚的話——她說不需要他,她是不需要他還是不需要任何男人?她還說兒女情長不值得付出,她為什麼這麼說?

他跟蘇慎慈一樣,也聽不懂,但莫名能聽出那番話背後的孤清。

本來他以為她隻是女兒家心性,嬌氣,拿矯,對他或還有不滿,所以拒絕。

但顯然不是。

如果她是不需要他,那麼她……

“繚繚心中的那個人又是什麼樣子?”窗外的討論還沒有止歇,邢小薇又問起來。

戚繚繚聳肩:“沒有。”

“為什麼沒有?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嗎?”

戚繚繚微哂:“這又不是像穿衣吃飯一樣,我必須想不可。”

姑娘們覺得她真沒勁,但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小夢想裡。

戚繚繚也就聽著她們瞎嘮,畢竟對於她這種“老人”來說,聽聽小姑娘們的夢總比聽街頭潑婦數落自家漢子又去賭坊裡地輸錢喝花酒要好。

姑娘們嘰嘰喳喳,很快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燕棠捏著核桃仁,眉頭又皺起來。

她說兒女情長不必須,顯然不是隻針對他,隻是不需要他了,這確實令他高興。

但她在拒絕他的時候說的話,還有她跟蘇慎慈說的話,那都不是他眼裡的她。

他直覺地不喜歡那樣的她。

他喜歡她的果斷堅毅,也喜歡她灑脫豁達,更喜歡她不經意時流露出來的通透和睿智,尤其是她的快樂熱情!

但他唯獨不喜歡她有著那樣孤清的一麵。

那使他覺得她仿佛在抗拒著什麼,在向什麼而低頭,她那樣的人,他找不出她有需要低頭的理由。

或者,他舍不得她低頭……

可是正如她自己說的,戚家能給她想要的,戚家給不了的,她自己也能爭取。

兒女情長是七情六欲裡最不值得人付出的這句話也是她說的。

她莫非付出過?

他不敢想。

見,當然還是要見的。

可他卻不知道該把心情調整到什麼樣的狀態去見。

在陡然偶遇的現在,她說對心中那個人的幻想,並不像穿衣吃飯那樣必需。

他從來不知道,她對於人生的要求,竟然低到這個程度。

他原先也不曾覺得這些事有多麼重要,可那是因為他從來不知它能讓人多麼振奮,多麼愉悅。

然而她不是。她是意興闌珊,是好像麵對著一盤吃膩了的點心,有著看透的煩膩和無所謂。

是隻要餘生安穩,便彆無所求嗎?

“……這得下到什麼時候?你們回去接把傘來吧!”

等不到“美少年”的少女們笑鬨完之後,淡定地接受了需要自力更生的事實,紛紛打發人回去取雨具。

戚繚繚不急,沒讓翠翹去淋雨。

到了她這樣的“年紀”,對於身邊的人是能多關心一個便多關心一個了。

但翠翹還是去了。

“回頭你們傘拿來了,我跟你們擠擠便是。又何必呢?”她喃喃道。

她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程如嫻的丫鬟把傘取來了,她要鑽進傘下去,忽然手臂被人拽住,頭頂上方也忽然覆下片陰影。

第198章 太不稱職

“王爺!”

姑娘們都驚訝起來。

眼前燕棠一身錦繡,撐著雨傘,如畫上的人兒一樣富貴精致到讓人側目。

戚繚繚望著傘下那張久違的臉,也張大了嘴。

燕棠平靜地伸手將她下巴合上,然後道:“你們先走,我順路送她。”

姑娘們嘰嘰喳喳遠去,屋簷下一時清靜了。

他說道:“走吧。”

戚繚繚回了神,抱著兩盒朱砂,跟上他腳步。

牌坊裡建的講究,坊外這街也建得講究。鋪地都是石板,沒有泥濘。偶有幾片被風打落的黃葉,反倒成了恰到好處的點綴。

燕棠走得慢,戚繚繚也不便走太快。

她沒有圍披風,即便他把傘挪了大半過來,也還是有雨絲已經不可遏製被風吹到身上了。

她無心顧及,跟他搭訕起來:“王爺來買點心?”

“嗯。”

她頓了下:“太妃還好麼?”

他漫不經心地邁著步:“還行。”

戚繚繚沒話說了。

燕棠餘光裡覷她,隻能看到她頭頂,那束著絨球的雙丫髻,使她看上去仍然像隻不安份的小熊。

走了幾步,她停下來:“王爺還在氣我嗎?”

燕棠垂眼望著她,過半晌:“氣又怎樣?”

戚繚繚笑了下,沒吭聲。

燕棠看了會兒她,心裡不爽。

果然還是生份了。

這是要跟他老死不相往來了。

“你將來怎麼辦?”他問。難不成真的誰也不要?

戚繚繚差點有些跟不上他話鋒轉變的速度。轉瞬聽懂了,遂聳肩道:“得過且過唄。”

燕棠凝眉停下來。

她又笑道:“王爺忘了?我有哮症的,不知道能活多久。就算能活到嫁人的時候,也多半沒人肯娶。

“就算有人娶,也多半是生不了孩子。

“沒有人會想娶個沒法兒生育的媳婦兒吧?

“我現在已經攢了足夠多的私產,侄兒也多,將來撫養他們誰的孩子做個後人,並不是難事。”

聽聽,多麼順暢的一生?

他聽到她這麼說,心裡應該會好受點?

雖然這是戚家的說法,不過如果真能如此,她覺得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戚家並不打算以把她嫁出去為目的規劃她的未來,這是令她打心眼兒裡感到貼心的事情。

她對於未來並沒有更細致的打算,隻要能保住身邊人的平安,她的未來其實差不到哪裡去。

燕棠本來沒氣,聽她說完,卻沒來由有些氣。

“你倒是想的挺周全。”

這麼多天裡,不隻是他沒見她,平時總在他王府自由出入的她,近來也從沒露過頭。

可見是不想見他。

這倒也罷了,現在,她居然拿這樣的話來糊弄他,她能不嫁人嗎?

……他就不信了,難道拒絕了他她就那麼心安理得?

他想,哪怕是她不喜歡他,哪怕她不稀罕他,至少也不應該拒絕他的好才是。

就比如現在,她頭發上沾著雨粉,興許要著涼的,鞋尖已經有些水痕,也不知道浸透了襪子不曾。

倘若她肯巴著他,讓他帶她回王府,讓他照顧她,該多好。

他被她挫傷得喘不過氣,可心裡仍有隱隱的希望,他想像程如嫻她們說的那樣,做她戚繚繚心中的少年。

在雨天時帶來她需要的雨傘,在炎夏時帶著她企盼的甘泉,在她任何需要他的時候,出現在她麵前,護著她不受一點風雨。

接受他的好,就有那麼壞麼?

就算是模棱兩可的拖著,一麵對他若即若離,一麵享受著他的愛護,他好像也沒有什麼意見。

反正他又不是在她這裡得不到結果就急著去找下一個,他隻是因為她而已。

但這也隻是祈望。

因為她說她什麼不缺,想來也是包括他的照顧了。

這便令他惱恨起她的絕情來,想她,竟連做個玩弄感情的妖孽都不稱職。

撩開手了,怎可說停就停?

“這也不難。”她拍了拍袖子上的雨粉,“我若不把自己前路搗飭明白了,怎麼管得了彆人?”

雨還在下。

路過的行人不時往他們倆看來,興許是怪他們擋了路。

她這副樣子,又掀起燕棠心中為數不多的一些記憶。

在聽完孫彭與許靈鶯的故事後,她也曾涼薄地說無法付與同情。

甚至於在受了傷之後也不曾喊過一聲疼。

當時他隻以為她心地原本如此,可後來想想,倒不像了。∮思∮兔∮網∮

她若本心涼薄無情,又何以對身邊人照顧甚多?可她若非本性如此,又因何變得涼薄?連正常地撒撒嬌,喊句疼也不肯?

“你是因為自己的病,所以才說兒女之情於你來說不重要?”他問。

戚繚繚默了半刻,說道:“不全是。不過追究這些沒有意義。對了——”

不等他開口,她忽然又道:“榮之渙和杜家的狀子,是王爺告的吧?多謝你了!”

她笑了下。

燕棠被她的笑容閃了下眼,彆開臉,悶聲道:“不謝。畢竟我也欠你個人情。”

戚繚繚哈哈笑起來。

“姑娘!”

恰在這時,翠翹抱著傘小跑著到了跟前來,打了招呼,又忙著跟燕棠見禮。

燕棠看了眼她,略想,把手裡的傘推了過去。

戚繚繚怔忡接住。

他又順手解下披風,裹緊她給她披上。

頜下的結是他打的,風帽也是他給戴上的。動作溫柔得像她袖口鑲著的絨毛。

“好些回去。”

他接傘,然後先進了雨幕。

這些事被他做來如行雲流水,無一絲彆扭矯情,戚繚繚怔愣地望著他,竟忘了拒絕。

……

燕棠回到澹明堂,望著濕漉漉的庭園,在廡廊下停下來。

落葉混著泥濘,看上去亂糟糟。

兩樹粉紅的芙蓉被淋得不成樣子,隻有當盆景的幾棵青鬆還是堅挺的,被雨一淋,越發神采奕奕。

扶著廊柱站了片刻,他直身道:“倘若她來還衣服,要立刻來告訴我。”

侍衛微怔:“誰?”

他沒解釋,繼而又道:“再差人去太醫院問問,姑娘的哮症都是誰看的?”

侍衛這下聽懂了!

……翠翹看到燕棠親自給戚繚繚披了披風,一張小臉兒憋得紅紅的,直到回了府還沒平靜下來。

迎出垂花門來的紅纓看到披風,臉上同樣也寫滿了震驚。

第199章 終身幸福

戚繚繚並不知燕棠怎麼突然又發起瘋,要給她披衣裳,也來不及深想。

也是怕了戚家上下對這種事情的敏[gǎn],先前程如嫻她們已經被他趕走了,八成在姑娘們之間八卦已經有了一致版本。

這要是再讓他們看到她穿了他的披風還得了!

進了二門後隨即就貼著牆根溜了回房,然後火速把衣服除下來給翠翹:“這事兒不要聲張,趕緊給我送回王府去,千萬彆讓子煜他們看到!

“再跟王爺說,由於不方便,我就不幫他洗了,請他自行處理一下!

“對了還有!”

看到翠翹要走,她又立刻自抽屜裡把上回他給她包紮的那塊洗過的帕子也塞了給她:“這個也帶去!”

……

燕棠沒有辦法當作剛才的偶遇不存在。

即使心底的傲嬌不停在跟他舉證那孽障的無數樁劣跡,即使她先前的話還仍然清晰入耳。

即使一個人死心比起對一個人動心要難得多,從前他懵懂無知,如今卻似一日比一日地明白了。

她戚繚繚可以沒有他,但他卻不能沒有她。

他誠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