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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裡,戚子卿已經帶著護衛把杜若蘭給押到了黑屋子裡去。
沈氏拿著那兩遝銀票數了數,說道:“一共是十萬兩。”然後給了戚繚繚:“好好收著。”
戚繚繚推回來:“我不要。給子煜他們幾個娶媳婦兒用。”
靖寧侯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道:“給你就拿著吧。”
戚繚繚正要推辭,他又接著說道:“他們幾個就是不花錢也能娶得著媳婦。你不一樣!不多砸點嫁妝,將來恐怕媒人不會登門。”
戚繚繚:“……”
還剛想說是親大哥呢!
……
這番鬨騰直到戌時才消停。
蘇慎慈是自黃昏時戚家有動靜開始就在關注這件事。
她雖未曾出來,但丫鬟們自前院打聽來的消息卻都傳到了她耳裡。
因為早就自戚繚繚處聽說了事情始末,戚家往杜家這一鬨,反倒使她也生出幾分暢快淋漓之感。
她很想活得如戚繚繚一般灑脫,看多了姚氏帶來的齟齬,多麼渴望能夠扯去這滿身的束縛,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以雷霆之力去應對所有的算計和奸佞,自由自在地活上一場。
然而出身決定了她必須受到各種約束,儘管她骨子裡有著烈性。
她恍然明白,她對戚繚繚的不排斥,也許並不是因為她在蘇沛英的小宴上幫她撕破了蘇慎雲的臉,而是經由這些事,她已在默默傾慕著她這種所向披靡,並且大無畏的那股子“勁”兒。
臨睡前戚繚繚去找戚子卿打聽過杜若蘭。
為了讓她嘗點苦頭,小破屋四處都是不準留杜家的人的。
杜家雖不放心,但是想想這前因後果,覺得又還是讓她去老實實蹲一晚比較好。
當然,戚子卿為防他們暗中照應,還是打發了幾個護衛暗中盯著梢。
燕棠是與戚家人一道出的杜府。
回府後在桌旁坐了半晌才又熄燈。
窗外有月光,幽幽地透過窗棱屏風上。
戚家去杜家鬨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屬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戚繚繚本不該有這樣的機敏,整件事被她鬨下來,她未曾吃上一點虧,像是被她一步步全皆算計好了似的。
而情理之中則是,戚家這麼一鬨,又是遲早的事情。
他從未見過如戚繚繚這種張揚跋扈的人。
雖則有家裡寵愛為後盾是原因之一,但她能於無形之中把事情把控到這樣的地步,又終歸是她自己的能耐。
這世上聰明人很多,聰明的女孩子,蘇慎慈就是一個。
但蘇慎慈就如一塊月光下溫潤的玉石,麵上美麗無雙,實則剛毅堅定,拿來殺人也是殺得死的,但到底手段溫吞且迂回了些。
而她戚繚繚——根本就是顆被打磨得溜光水滑的裹著黑火藥的霹靂彈!
她出手直接而且利落,沒有任何掩飾,她要取你的什麼,仿佛動手之前早就在心裡精算配比過火藥劑量。
想取你胳膊的時候,她絕不會炸掉你的大腿,想取你的心肝就決不會誤傷你的脾肺,就看她伸不伸手!
……總覺得她像是變了個人。
但若說她變了,那她為什麼行事還是那樣地乖張無狀?
燕棠有些睡不著。
熄燈躺了半晌,仍能不時聽見府外街頭傳來的狗吠。
睜著眼對著暗夜看了會兒,翻了個身,閉眼躺了一陣,最終又還是坐了起來。
“去看看戚繚繚那邊有什麼動靜?”他喚來侍衛。
侍衛很快回來:“正帶著戚五爺悄悄出門了。”
燕棠略默,轉而穿衣開了門,腳尖輕踮,人已忽然如魅影般躍了出去。
殘月照著大地,子夜的街頭沒入安寧。
破落的觀音廟裡儘是破碎的石砬與磚頭,靜夜無風,但耳邊卻不時有吱吱吱的鼠類聲音掠過。
“……戚繚繚你這個賤人!你這樣害我,我一定會找機會整死你的!”
後頭的小破屋裡傳來帶著顫音的詛咒。
他不覺凝了眉,緩步跨向通往後麵的門檻。
但抬起的右腳還未曾放下去,他立刻又收了回來。
觀音廟與小破屋之間的空地——也就是下晌他被戚繚繚氣到無語的破院裡,這時候果然已有了窸窸窣窣的衣袂聲。
月光有兩道人影,少女跟少年囑咐:“你在這裡等我,我去看看就來。先把燈滅了,省得子煜發現咱們出來。”
燕棠抱著胳膊立在門框後,冷眼望著她如走在自家花園似的,走到了已經被戚家侄兒們釘好的破窗下。
“你罵罵咧咧地乾什麼?是怕采花賊們不知道這裡關著個大姑娘?”
戚繚繚坐在戚子泯搬來的小木墩上,笑眯眯地撐膝望著窗戶裡。
第040章 鬥不過我
屋裡的杜若蘭抱著肩膀縮成了一團,聽到她聲音,倒是驀然停止了咒罵。
戚繚繚望著,又嘖嘖地道:“瞧瞧,這就是夥同他人謀害有病在身的小姑娘的杜家二小姐呢!”
“你這個賤人!”杜若蘭撲過來,抓著窗戶杠子咬牙切齒地瞪她:“我總有一天要讓你敗在我手裡!”
“省省吧!”戚繚繚懶懶直了直身,笑望著她:“你哪輩子都奈何不了我。”
杜若蘭被她這樣望著,莫名生出些寒意。
戚繚繚目光粘在她身上,像是真要掌控她幾輩子似的。
蕭珩回京不到一個月,皇帝就賜了王府給他,不到半年,他就請旨跟她蘇慎慈訂了婚。
那時候的他風頭一時無倆,雖無生母在世,卻不但有皇帝的疼愛,還有太子的照顧,比起眼下這時候眾人眼裡香餑餑似的燕棠來,乍然出現的他一時風頭更甚。
他們那樁婚事同樣也賺儘了世間人的眼球。
身份丟在閨秀堆裡並不見得頂尖的蘇大小姐,忽然也受到了萬眾矚目。
大婚時的隆重又羨煞了京師一乾人。
蕭珩幼年在外長大,無宮廷裡養就的拘束,不但知情識趣,婚後更是對她溫柔小意。
這些當然都是引來一切妒意的來源。
杜若蘭那時候恰好沉浸在被杜家為了逃避讓她嫁給殘廢的榮望、而隨便給她許的婚事的鬱悶裡。
她瞄上了蕭珩,不管是長相還是身份地位。
之後就把蕭珩的床給爬了,事後還提出想要住進王府來。
蕭珩沒明確回應,隻是讓她來尋她。
“說起來,我還得多謝你,是你讓我明白沒有天上掉餡餅這樣的好事。”她托腮笑著,目光清冷。
杜若蘭爬蕭珩的床的時候是她婚後第六個月,那個時候她正興衝衝地調理身體想給他生孩子。
吃藥的時候杜若蘭帶著滿脖子的紅痕哭哭渧渧地來找她,跪在她麵前訴說著有多麼離不開王爺。
她記得她端著那碗藥,直端到它從溫燙到冰涼。
她毫不懷疑蕭珩跟她有了床幃之實,蕭珩那樣的男人,有令許多女人為之沉醉的本事。
最後她把那碗冷藥也慢慢喝了,笑著答應了她。
送上門來的賤人,她蘇慎慈當然不會讓她失望!
三個月,她讓她死在她拿來準備毒死她蘇慎慈的粥裡。
屍首被她派人丟到了杜家大門口。
當年遇到蕭珩之後她一度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直到杜若蘭出現,她終於明白了,不是她運氣有多好,而是她的壞運氣還沒有到來。
她孜孜以求著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並沒有在蕭珩那裡得到,他依舊對他溫柔,同時也對彆人溫柔。`思`兔`在`線`閱`讀`
“戚繚繚,你不要太囂張!”杜若蘭咬牙道。
“囂張?”她笑起來。
靜靜望了夜空半晌,然後又似笑非笑地指著她身後那張炕:“你知不知道,那天夜裡我在這裡已經死過一回?
“杜若蘭,一條人命呐!你還說我囂張?
“你就給我聽著,從我逃出去的那刻開始,就隻有我怎麼折騰你的份,絕沒有你算計得過我的道理!”
她與她前世的糾葛已經在前世裡結清,她犯不著再為此針對她。
眼下她的作為,都不過是為“戚繚繚”討債而已。
杜若蘭望著月光下白牙森森笑著的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你不要危言聳聽!什麼叫你死過一次?!你不是好好的嗎?你還沒完沒了地來要挾我不成!”
“等將來你也死了,就會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戚繚繚漫不經心地折了根草尖在手裡:“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有哮症,隨時都有可能發病死去。
“彆跟我說你們在關我進來的時候沒想過這些。
“你們隻是故意忽略,就為了讓我吃吃苦頭,以泄我撕你功課之忿。
“撕你功課是我不對,可是你杜若蘭捫心自問,從前你就真的從來沒有主動撩撥過我嗎?
“我戚繚繚雖然頑劣,可你從前撩我的時候,我卻也不曾設下這樣惡毒的坑對付你。
“所以,哪怕有我撕你功課的成因在前,也還是改變不了你是故意想置我於絕境的事實。
“哪怕你沒有想到徹底弄死我,可你卻是在下意識地把我推向這一步。既然是你自己犯賤作死,你還有什麼好怨的呢?”
她不緊不慢地說著,月光下的她還是在笑,一點激動憤怒的意思都沒有。
可她字裡行間透出來的那股狠絕,又豈是動轍生怒的人能比得上的?
杜若蘭顫唇望著她,猛地將手抽離了窗欄!
她武功底子比戚繚繚紮實,在這無人的時候,她應該能不把她放在眼裡,可眼下她卻莫名地伸出一股恐懼——
這樣的戚繚繚跟之前的她判若兩人,就算是跟這幾日惡劣不改的她比起來,也還是全然不同!
她隻覺自己仿佛真是在跟個冰冷的死人說話,感受她身上傳來的沁骨冷意!
門框這邊的燕棠眉頭微皺。
眼前的戚繚繚令他驀然想起那天夜裡,同被囚禁在小破屋裡的她,大膽散漫,無拘無束,禮教於她仿佛純屬鬼話。
而接下來這些日子,她也時刻滿不在乎地,透著一股無所謂,仿佛萬丈紅塵於她而言都不過如此。
哪怕他譏諷她,訓斥她,她也渾然不為所動。
她果然與從前他印象裡的她不同了。
可他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麼一副麵孔?
是他從前疏忽了,還是她偽裝的太好?
再看過去,她已經站起來了。
“放心,雖然你害死過我一回,但我現在可不會殺你。——我先走了,你早些歇息!”
她衝屋裡麵無人色的杜若蘭聳肩。說完她又回頭:“對了,瞧你一個人呆著挺寂寞的,我讓護衛們逮來了一簍耗子,回頭讓它們進來陪你!”
這才又笑笑地拂了拂裙擺,走了。
那纖瘦身影隨著候在門下的的戚子泯一道離開,小破屋裡緊接著就傳出更為尖利的咒罵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