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聲也忍不住道,“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之前困擾他們的植物粘合劑,竟然是出自如此尋常的植物。
隻能說,是天意吧。
“我接下來準備做一些實驗。”葉瑾聲一項一項地和謝青珣說著自己之後的計劃,“找到最佳配比,不過,這樣一來,可能之前請來的那些人就不太夠了。”
按照葉瑾聲的想法,自然是一人或者幾人負責一道工序最為合適,流水線生產,效率才會最高,隻是這樣一來,人多嘴雜的,如何保密?
“此事交給我。”謝青珣淡定道,“定不會讓瑾聲失望。”
“那……”葉瑾聲鬆了一口氣,“就勞煩玄玠了。”
“你我之間,何須客氣。”謝青珣笑了笑,“若為保密,最好是瑾聲將黃蜀葵液配置好之後,再送去紙漿槽處。”
然而,葉瑾聲卻搖了搖頭,“這恐怕不行。”
“為何?”
“這黃蜀葵液是需要現場配置的,若是時間久了,會失去效果。”
而等到造紙工坊建起,形成了流水線生產鏈條之後,所需要的黃蜀葵液必然會大幅度增加,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待紙漿槽裡的紙漿經過了幾輪抄紙後,還需要重新填補黃蜀葵液,而這些,都是需要現場配置,現場使用的。
現在已經臨近夏天,天氣愈熱,黃蜀葵液就失效地越快。
聽了這黃蜀葵液的特性之後,謝青珣也覺得有些棘手,“那遍隻能尋可信任的人負責此事了。”
說到此處,謝青珣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了一個人名。
“黎瓊。”
乍然間從謝青珣的嘴裡聽見了一個陌生男人的名字,葉瑾聲眨了眨眼睛,“他是誰?”
“那六名造紙匠人中的一個。”謝青珣解釋道,“人瞧著很沉穩,查過他的身世,也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葉瑾聲點了點頭,“那便就是他了。”
謝青珣見他定下得如此隨意,忍不住皺眉,“瑾聲,此事事關重大,你不多想一想嗎?”
“不用。”葉瑾聲不假思索地道,“我信玄玠的眼光。”
不得不說,謝青珣被葉瑾聲這樣幾乎是毫無保留的信任給取悅到了,他忍不住摩挲著手裡的茶杯,“瑾聲既然信我,我必定不負所托。”
所以,那個叫做苟田的人,第二日就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年輕男人。
葉瑾聲對於造紙工坊裡的人員調換絲毫沒有察覺,將製作黃蜀葵液的方法告知了黎瓊之後,黎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家這是何等的信任!居然將如此機密的事情告訴了自己!
黎瓊的聲音都有些發顫,“謝葉郎君信任,黎瓊一定不負所托!”
葉瑾聲對於黎瓊也有點兒印象,主要是他的那雙眼睛,能夠看得出他對於知識的渴望,同樣能看得出來對方的野心。
不過,若是沒有野心,又如何帶領其他的造紙匠人,一步一步地鑽研工序,從而製作出更好的紙張呢?
至於對方的野心會不會反過來噬主,葉瑾聲也認真想過,製出皮紙隻是因為他所了解的紙張類型裡,楮皮紙應用範圍最廣,質地較好,也比較好製作。
葉瑾聲的下一步目標,是其他更多種類的紙張。
黎瓊就算是想跳槽,他又能跳到哪裡去呢?
白手起家?那就更不可能了,彆忘了,造紙工坊可不僅僅是葉瑾聲的,謝青珣和宋昀也都摻了一腳,謝青珣背後的謝家……葉瑾聲是不怎麼指望了;宋昀的背後是宋氏,就算將來諸平楚氏發難,也不至於徹底倒閉。
黎瓊此人若是有腦子,就不會閒著沒事兒作妖。
.
而更讓葉瑾聲驚喜的是,宋昀遣人來,說是造紙工坊已經徹底建成。
“這麼快的嗎?”葉瑾聲有些驚訝,新建的造紙工坊可不小,算下來,竟隻是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
“回葉郎君。”前來報信的差役抱拳道,“主人已在造紙工坊中等候。”
“那我現在就去!”
對於這座新建的大型造紙工坊,葉瑾聲也十分期待,在規劃的時候,他也出了不少力呢!
這一座大型造紙工坊是完全按照造紙的各項工序建造的,每一項工序都有一座專門的小院,彼此之間除了物料的流通之外,不會有其他的接觸。
這也是為了保密所考慮。
這種大型的造紙工坊,需要的匠人極多,就算再仔細甄彆,也很容易被其他人鑽了空子。
但是工序分工之後,就算是某一環節的某一個匠人無意或者有意泄密,對方也是摸不著頭腦。
葉瑾聲抬起頭,看著門上的牌匾,那裡還是空空的,似乎在等著有人題詞。
邁進大門後,葉瑾聲發現,這造紙工坊看上去倒是和普通的人家差不多,隻是繞過影壁之後,麵前豁然開朗。
一座座木質的屋宇整齊排列,對強迫症患者十分友好。屋宇上懸牌匾,仍舊是空白的。
而讓葉瑾聲驚喜的是,這座造紙工坊居然還將一處河水引了進來,如此浸泡這一步驟,就方便了許多。
將一個個小院子看過後,葉瑾聲忍不住道,“這也太好了吧!”
宋昀手中拿著一把團扇,上麵繡著幾隻飄飛的蝴蝶,聽了葉瑾聲的誇讚,手中團扇一搖,略有些自得地開口,“小事而已。”
謝青珣冷哼一聲,攔下了葉瑾聲接下來的話。
宋昀正等著葉瑾聲繼續誇讚自己呢,半晌沒聽見動靜,扭頭一看,好家夥,謝青珣不知什麼時候,將葉瑾聲哄到了自己的身邊,兩個人在商量著什麼。
手中扇子一頓,片刻後,宋昀就若無其事地湊了過去,豎起耳朵,開始正大光明地“偷聽”。
謝青珣瞥了他一眼,沒理他,繼續和葉瑾聲道,“你之前劃分的工序太細致,如今人手有限,不如暫時將其中幾道工序合並,待這一批匠人熟練後,再招新匠,將原本合並的工序重新劃分,如何?”
葉瑾聲點頭,“可以!”
“如何合並,還要勞煩瑾聲。”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葉瑾聲忍不住道,“玄玠,你之前總說我和你太客氣,太生分,可是你對我不也是一樣嗎?”
謝青珣一愣,似乎是完全沒想到,葉瑾聲竟然會對自己說這些。
但很快,他的臉上緩緩露出了一抹笑意,溫聲應道,“好。”
.
最終,將幾項工序合並之後,一共分為了六步,黎瓊毫無疑問,負責打漿、製作“紙藥”。
其餘五人,謝青珣在斟酌過後,按照各自的特點,分彆放入了其他的幾步中。
六人得知自己一躍成為小管事後,都忍不住麵麵相覷。
其中一人無意識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俺剛才沒聽錯吧?”
“沒聽錯!”另一人斬釘截鐵地開口,“咱們幾個人,一人負責一步。”
被調過來的時候,這幾人隻是聽說此地需要保密,關好自己的嘴。
要說情不情願,其實大部分人心裡是不太情願的,原本他們種地種得好好的,勤勤懇懇,收成也不錯,也能養活自己的婆娘孩子。
可是哪裡知曉,主家一聲令下,他們就被千裡迢迢地送到了扶陽縣,去做一些看上去就很莫名其妙的事情、
最開始讓他們去砍樹枝、剝樹皮的時候,很多人心裡都在嘀咕,莫不是主家突發奇想,想嘗一嘗樹皮的滋味兒?
這些漢子裡,有幾個家裡遭過饑荒,知道挨餓的滋味兒,樹皮算什麼?真的餓到狠了,土都能吃下去。
隻是後來他們才知道,原來主家讓他們做的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是為了造紙。
這些從小就和泥土打交道的漢子們顯然不能理解,為什麼經過了那一道道的工序之後,曾經粗糙的樹皮就能變成潔白的紙張,但是他們都清楚,這些紙張是用來寫字的,非常珍貴。
寫字啊,那可是有文化的人才能做的,他們這些人,大字不識一個,祖祖輩輩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輪到他們,也隻是重複祖先的經曆罷了。
但是現在,他們竟然成為了一個小管事!
這在他們慣性的記憶裡,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震驚過後,幾人心裡湧上的就是惶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哎這……”一個麵膛黝黑的漢子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俺不識字,怕自己做不好,要不……還是請主家換個人?”
“沒出息!”
那漢子的話剛說完,黎瓊就忍不住斥責道,“你在發什麼瘋,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黎瓊硬聲道,“難道你們還想繼續回去種地?”
“種地……”那麵膛黝黑的漢子有些焦慮地搓著自己的膝蓋,“種地也沒有什麼不好嘛……”
他們現在的主家挺和善,收的租子也不高,每年交完租之後,還能有點兒剩餘,麵膛黝黑的漢子還是很珍惜之前那一份種地的活兒的。
要是在彆家,種出來的糧食,六七成都要被主家給收去!更黑心的,怕是要收八成、九成呢!
就算這樣,很多佃戶還是隻能接受,因為他們連田產都沒有,若是不去租地種,怕是早就餓死了,租了,好歹能吃上點兒東西,雖然吃不飽。
黎瓊無奈,隻能將此事掰開了,揉碎了說給其他幾個人聽,“總而言之,你們記著一句話就是了,認認真真將主家安排下來的事情做好,就足夠了。”
“就這樣?”
“就這樣!”黎瓊重重點頭。
其餘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都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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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人的動靜自然沒能瞞過謝青珣,知曉六人最終都答應了下來後,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黎瓊這個名字上。
他和葉瑾聲想得一樣,甚至比葉瑾聲想得還要更加深入一些,若是黎瓊之後的表現仍舊非常亮眼,倒是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謝青珣喜歡有腦子的人,前提是此人能掌握在他的手裡。
而黎瓊,暫時還翻不出浪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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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造紙工坊的名字,卻將葉瑾聲給難地攤在了書案上。
按照謝青珣的意思,不能直接叫紙坊,太直白,要用彆稱。
但葉瑾聲偏偏不會造彆稱,隻能是絞儘腦汁地回憶前一世,紙都有什麼彆稱。
想來想去,倒是想起了一句話,“稷,又為紙封九錫,拜楮國公,白州刺史,統領萬字軍,界道中郎將。”是為唐人的遊戲之作。
葉瑾聲猛地起身,見謝青珣看過來,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那……楮國公府?白州刺史府?”
謝青珣:……
這個XX府可不是隨便用的,均是官身之人才能用,其餘人隻能用XX宅。
“那我想不出來了。”再一次被否定之後,葉瑾聲乾脆耍起賴來,“玄玠,你學富五車,不如幫個忙?”
“紙坊本就因你而建,自該由你起名。”
“那我現在將起名的這項權力交給你了!”葉瑾聲立刻道,“不許拒絕。”
謝青珣簡直是哭笑不得,“就這麼難?”
“難!特彆難!”葉瑾聲忍不住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