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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門外站著的大伯有些意外,似乎下意識想要回頭又強忍住了,開口道:“大伯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褚煜目光在她身上掃視一番,確定褚曦身上沒有什麼不妥, 這才鬆了口氣。至於之前自己因那兩顆小石子生出的擔心,他自然不會再提,便說道:“有些事想要與你說說。”說完還是問了句:“九娘, 你沒什麼事吧, 怎麼這麼早就把侍女都打發了?”

看看天色, 褚曦有點心虛, 麵上裝得鎮定:“我沒事,隻是今日有些倦了,就想早些休息。”說完又問:“不知大伯有何事與我說, 竟這般著急?”

褚曦麵上裝得一派鎮定,換做尋常,褚煜聽她這般說肯定就不著急了, 有事也會等明日再說。然而那兩顆小石子的事在褚煜心裡還沒過去,他正警惕著呢,自然也就看出了褚曦態度的些許不對——她有意趕人,略有急切,而且至今沒有徹底將房門打開。

褚煜到底年長,閱曆豐富,一下子就猜到她房中必然有問題。

還是那句話,換做尋常,小輩的一點小秘密他是不會管的,可這多事之秋就由不得他不警惕了。於是向來進退有度的褚煜這次沒有選擇從善如流的告辭,相反說道:“是有些事,還挺著急的,九娘可否讓伯父進門,與你細說?”

褚曦對於家人也頗了解,一看褚煜這模樣就猜到,對方必定是發現了什麼。她有些懊惱,暗自咬了咬唇,可也明白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了。

“自然可以。”褚曦答應一聲,鬆開了扶著門的手,讓開道路容褚煜進門。

正常來說,即便是伯父和侄女,褚煜大半夜的也需要避嫌。可褚曦猶豫再三,等褚煜進門之後還是將房門關上了,然後才轉過身來應對。

沒意外,屋中沒有第三個人,至少表麵上沒有。

褚曦一眼掃過,發現聞斐還算細心,她不僅自己小心藏好了,就連自己給她倒的那杯茶也被她帶走了。然而聞斐細心,心中存疑的褚煜隻會比她更細心,因此他雖然沒有看見第二杯茶,卻很快發現桌上那一套茶具中少了隻茶盞。

褚氏嫡女的閨房,自然不可能用缺損的茶具,褚煜幾乎立刻確定不是自己多心。他臉當即黑了下,心裡已猜到來人的身份,於是叩了叩桌麵開口道:“彆躲了,出來吧。”

一息,兩息,三息……一道人影從房梁上跳了下來。

聞斐手中還端著自己那杯茶,臉上帶著幾分被抓包的尷尬:“褚伯父,晚輩失禮了。”

這哪裡是失禮的事,這簡直就是膽大妄為——就沒聽說過哪家郎君是敢半夜偷入女郎閨房的,被對方的長輩發現分分鐘就能打斷腿的節奏!

褚煜氣得肺都要炸了,也很想打斷聞斐的腿,而且就算他真這麼做了,誰也不能挑出不是來。

皇帝也不能!

可生氣歸生氣,怒火到底也沒掩蓋了褚煜的理智,他沒動手隻怒瞪著聞斐:“不知聞大將軍此舉何意?是看不起我褚家女郎?還是覺得如此作為,就能讓褚家將女兒下嫁於你?!”

這話相當不客氣,就差指著聞斐的鼻子罵她不知廉恥,癡心妄想。

聞斐臉上掛不住了,褚曦也覺得自家伯父的話語過分了——雖然站在褚煜的角度來說,他這樣的反應一點沒錯,甚至稱得上克製。但褚曦知道聞斐身份,明白對方既不是男兒,也不是登徒子。對方與她是一樣的,壓根沒理由承受這份責難。

褚曦眉頭蹙了下,就要上前去幫聞斐說話,聞斐見了卻立刻搖頭示意她不要開口。她自己放下茶盞,衝著褚煜一揖到地,行了個大禮:“是晚輩孟浪。但並非怠慢女郎,實是心中歡喜,一時妄為。伯父教訓,晚輩自當領受,隻請伯父不要看低了女郎。”

聞斐半夜登門是錯,褚曦與她私會也是錯,越是大家族規矩越嚴,事後褚曦也少不了被罰。

褚煜是心疼侄女的,可他治理家族,自也要賞罰分明。原本他心裡對褚曦不是不責怪的,此刻聽了聞斐這一番話,%e8%83%b8口憋悶的怒火這才壓下幾分。

無論如何,聞斐認錯的態度還算誠懇,最後一句也尤其真心——說實話,這並不容易,且不提年輕人年少氣盛,就憑聞斐官居一品拜將封侯,她站在褚煜麵前也是有底氣的。即便她有錯在先,可憑借身份也能周旋,諒褚煜也不敢對她喊打喊殺,可她還是先放低了姿態。

褚煜算不上領情,心中對聞斐的印象仍舊下降了許多,但好歹對方敢作敢當的態度不至於火上澆油。他看看一旁欲言又止的侄女,勉強壓下怒火,麵上卻依舊擺著冷臉語氣不善:“聞大將軍不請自來,不知又是為了何事?”

聞斐能說她是想褚曦了,特地翻牆來私會的嗎?

即便事實如此,她也不能這樣說!

因此她眼眸輕轉,在褚曦身上停留一瞬,便又衝著褚煜行了一禮,誠懇道:“我心慕女郎,想要求娶,不知伯父可否成全?”

這話顯然是臨時起意,且不提半夜登門求什麼親?就算真要求親,也沒有兩手空空跑來人家女郎閨房,然後被長輩抓包後求的。

褚煜認為她態度不端,可看看眼前這兩個年輕人,又覺得剪不斷理還亂。

求娶的話是聞斐臨時決定,但她求娶褚曦的真心卻是不變的,話出口時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褚煜擼袖子揍人的準備。隻是褚家伯父的涵養顯然比小輩要好太多,之前抓到她半夜私入女郎閨房都沒揍她,這會兒自然也沒有動手,就是臉色不太好罷了。

褚煜沒有要同意的意思,但他沒有立刻反對,卻又給了聞斐希望。她眼眸都亮了兩分,又重複道:“我欲求娶九娘,今後必珍之重之,惜之愛之。還請伯父成全。”

褚曦都沒想到她冷不丁就求親了,一時怔在當場,心跳卻又如擂鼓般急促起來。

褚煜卻隻擰著眉,始終沒有給出答案來。

慢慢的,聞斐心中那點期盼雀躍也都冷卻了下來,事實上她自己也明白與褚曦有多不易。她心中失望,卻也不氣餒,隻道:“九娘的婚事,伯父慎重些也是應當,是晚輩之前太過莽撞。不過話已至此,晚輩也當著伯父的麵說一句,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這是個很美好的許諾,兩人對視一眼,似都能顯出綿綿情意。

然而褚煜不是隻知風花雪月的年輕人了,不可能滿腦子兒女情長。他看看聞斐又看看褚曦,腦子裡想的更多的仍舊是家族,是立場,是利益。

至於褚曦的幸福,兩人的情誼,這些在家族存亡麵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過了好一會兒,誰也不知褚煜想了些什麼,就聽他忽然問道:“聞斐,若我真同意你的求親,願意將九娘許配給你,你就真敢應下這門親事嗎?”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聞斐眼眸再次亮了起來,歡喜的情緒壓都壓不下去:“這有什麼不敢的?!我心慕阿褚,能娶她是三生之幸,又有什麼好猶豫的?”

褚煜眼眸微眯,審視著聞斐,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即便引得陛下猜忌也不怕?”

沒錯,這就是世家的打算——他們挑撥離間自然不能隻往一頭使力,所謂的美人計也必須是一石二鳥。一方麵讓人在聞斐這邊吹枕邊風,欺負她年輕閱曆淺,隨便用什麼坑蒙拐騙的手段將人拉攏到手。另一方麵也是做給皇帝看的,一旦聞斐與世家有所牽扯,皇帝就再不可能予她全部信任。甚至更進一步,包括她舅舅祁太尉,恐怕也要受牽連失去信任!

若非為了這般目的,美人計也不是非要賠上個世家貴女,隨便在哪家找個聰明的美人也能應付了。畢竟這種人,哪個家族都培養了不少,更不必得罪褚家。

褚煜的話一出,聞斐也立刻想到了背後的厲害關係,可她卻仍舊沒有畏懼。

她笑了笑,對褚煜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真有意要動世家,近來局勢伯父也清楚。我不妨再提醒伯父一句,兩年前陛下派我南下,伯父可還記得是為何事?”`思`兔`網`

褚煜經她一提醒,當即想到兩年前聞斐南下巡查軍務之事。雖然一開始所有人都猜她是為了追褚曦才南下的,什麼巡查軍務都是借口,後來更因為江南那一場轟轟烈烈的變故,巡查軍務也不了了之。可這時聞斐忽然提起此事,褚煜不免深想,接著悚然一驚。

莫不是兩年前陛下就布局,早將地方軍隊梳理了一回,備下後手?那這次若真將事情鬨大,世家起了歹心,又會是什麼結局?

莫不是今日起兵,明日就被滅族?!

褚煜頭皮發麻,就聽聞斐又道:“如此局麵,如何選擇,伯父想必心中有數。”

隻要褚家投靠了皇帝,她娶褚曦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皇帝原本就有意讓她與褚家聯姻,然後讓褚家去當那馬前卒的。

隻是這些話,就不必與褚煜說了。

第126章 回信

褚煜分析朝堂局勢不是一朝一夕了,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皇帝早就暗搓搓將手伸向了他們的老家。這感覺就像喉間驟然多了一隻手,隨時都可能被扼住咽喉。

心中早就有所傾向的天平, 在這一刻又悄悄偏移了許多。

房間裡的氣氛一時變得格外嚴肅, 褚煜擰著眉, 一言不發陷入了沉思。

褚曦看看伯父, 又看看聞斐, 便見後者衝她眨眨眼,於是心中的那點緊繃一下子消散了不少。她複又走到桌邊, 重新倒了盞茶,對二人道:“大伯,聞將軍,你們先坐下喝杯茶,然後再慢慢商議吧。此乃大事,輕忽不得。”

聞斐聽她喊自己“聞將軍”, 就很疏離,頓時委屈巴巴望她一眼。不料褚煜正好聽到褚曦的話抬眸,結果一眼就瞧見了聞斐的小動作, 本就擰起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察覺到褚煜的目光, 聞斐迅速收斂了表情, 輕咳一聲又將表情繃得嚴肅, 說道:“阿褚說的是,伯父不必著急,坐下慢慢想就是。”

褚煜對年輕人的兩幅麵孔不想說什麼了。他坐下沉默一陣, 也沒碰褚曦剛倒的茶水:“聞將軍與我說這許多,就不怕我將消息泄露出去,惹得陛下猜忌?”

聞斐聽到這話笑了下, 滿不在乎:“說出去又如何?讓人知道他們頭上懸著把刀,不正好震懾一番嗎?”她說到這裡微頓,捧起褚曦給倒的茶水輕抿一口,臉上的笑意也變得冷酷起來:“陛下既要肅清局麵,又要穩住朝局,總是要殺一批人,留一批人的。”

世家當然要打壓,權力也必須收回。可眼下人才難得,皇帝要治國也還離不開世家,否則朝中那麼多職位根本找不到足夠的人填。再者說世家原本就是時代的產物,即便皇帝現在扶持起了寒門士子,焉知二十年後、三十年後,那寒門不會發展成下一個世家?

費時費力也沒必要。所以皇帝要解決眼下的局麵,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