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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十行的飛快掃視,到最後看清那奏疏落款正是眼前這人,他便一臉寒霜將那奏疏重重拍在了桌案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聞斐你什麼意思?威脅我嗎?”

聞斐今日的涵養似乎格外好,對他的怒氣視而不見,搖搖頭道:“沒有,我無意威脅,隻是提前告知一聲罷了。”

褚煜聽了她的話,心裡的怒火漸漸變成了不詳,也讓他莫名有點慌。隻是多年養氣讓他維持住了麵上的平靜:“你這話什麼意思?”

聞斐仍舊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答道:“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這份奏疏我會上呈陛下,隻是送去之前拿來給褚伯父過過目罷了。”

褚煜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看向聞斐的目光甚至隱約帶上了殺意——若當真是聞斐抓住了褚家什麼把柄,自以為能夠威脅,那褚煜或許還能一笑置之,笑她年輕。但事實並非如此,聞斐的這封奏疏裡連一句褚家都不曾提及,相反其中寫的是再正經不過的政務,而且字字句句中都透著大義凜然。

隻是這些大義凜然落在褚煜眼中,卻也是句句都是針對世家之言。

聞斐的奏疏寫的很長,但總結而言也不過幾點:其一立書樓,拓展天下有識之士的眼界。其二設考核,幫助皇帝甄選賢才。其三重量田地,統計天下新開田地順便徹查隱田。最後徹查隱戶,使天下之民儘歸於冊。

這一樁樁一件件看似沒什麼問題,都是利國之策,卻件件都在撅世家根基!

當朝建立不到百年,有過明君但建樹有限,及至今上乃算中興。追溯百年家國混亂,朝政民生一蹶不振,唯有世家趁勢發展,到如今早成了禍端。而今上通過戰爭,一步步將兵權握在了手中,到如今威望日盛,世家自然也就成了他的眼中釘。

對此,世家早有預感,隻是褚煜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樣一份奏疏會出自聞斐之手。

他先是震驚,而後又是憤怒,最後又變作了驚疑不定……

至於那隱約的殺意也不過是一閃而逝。殺不殺得了聞斐兩說,便是真將人留下,這封奏疏也未必不會出現在皇帝案頭。

第116章 選擇

褚煜的臉色一變再變, 他想了許多,但其實也隻過去片刻功夫。

聞斐沒打擾他思考,對於那一閃而過的殺意她沒錯過, 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因為她明白, 這樣一份奏疏送到對方手裡, 關係到家族前程, 褚煜下意識生出殺意是正常的。可隻要他稍稍冷靜下來, 這份殺意就會被他自己打消。

兩人無聲對峙片刻,褚煜終於收拾好了心情, 隻臉色還是不可抑止變得凝重了不少。他一手按在那份奏疏上,也不問聞斐找誰代筆出這些個“損招”——他自是不信這上麵的點子都是聞斐自己想的,聞大將軍能征善戰不假,可於朝政卻沒這般一針見血的敏銳——直視聞斐問道:“說吧,你有什麼條件,才肯將這份奏疏留下?”

褚煜口中的留下自然不是將奏疏留在這裡, 畢竟這東西聞斐回頭想寫多少寫多少,他是想讓聞斐將這些主意收起來,不要打亂如今還算平靜的局麵。

聞斐自然聽明白了, 卻搖搖頭說道:“褚伯父誤會了。我之前已經說得很明白, 這封奏疏是必然要呈給陛下的, 隻是先拿來予您看看罷了。”

褚煜沉默, 心裡其實已經意識到什麼了,可些許僥幸還是讓他做出了最後的掙紮:“聞斐,你當真要與世家為敵?!”

其實這是一句廢話, 因為兩年前聞斐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聞斐因此也沒回話,就那樣靜靜的看著褚煜,將這位長輩心中那些僥幸一點點的消磨了個乾淨, 最後不得不頹然的垂下了眼。

褚煜作為年長者,更是褚家的宗子,會看不清眼前局勢嗎?自然不會!不僅是他,事實上就沒有哪個世家的當家人是傻子。他們自然看出隨著皇帝一步步掌握權柄,一點點展露野心,世家的位置也變得日益尷尬起來。

更直白些說,世家是擋了皇帝的路,而且雙方都沒有退路可言。

皇帝要徹底集權,就不可能繞過世家,世家想要維持如今堪稱超然的地位,也不可能主動讓出權利……皇帝退讓,就是皇權的退讓,不隻是他,就連他的子子孫孫都會受人鉗製。而世家失去了超然的地位,又還能稱之為世家嗎?!

雙方的矛盾不可調和,隻是世家這邊多多少少還存著僥幸——一個家族能傳承百年甚至更久,自是熬過了不止一代帝王。這些皇帝有昏聵的,也有英明的,曾經對世家生出敵意的也不是沒有,可最終存活下來的都是世家。焉知今上不是另一道世家能夠跨過去的坎呢?

世家之人多是這般想的,可褚煜看著眼前兵權在握的年輕人,卻比那些樂觀的世家想得更深了一層,因為除了皇帝,他還想到了尚且年幼的儲君。

儲君是嫡出,其母祁皇後出身微末,她能坐上皇後之位,靠的自然不隻是一張漂亮臉龐。事實上祁皇後得封皇後,還是在祁太尉顯露鋒芒之後,而後再有聞斐這個百戰百勝的外甥作為後繼,祁家通過舅甥兩代人努力,幾乎牢牢掌控住了兵權!

這樣的情況下即便皇帝有個不測,真讓世家如願熬死了,即位的儲君也有母族兵馬保駕護航。隻要他還有一星半點的野心,世家的危機就遠未到頭。

褚煜幾乎可以想見,今後十年、二十年,世家的處境當是何等艱難。

聞斐似乎猜到了他所想,這時候突然開口,指著褚煜手中按著的奏疏道:“褚伯父,世家未來還有沒有十年、二十年,可都在你手下了。”

褚煜微頓,忽然感覺掌心下的奏疏燙手起來,因為他瞬間明白了聞斐話中深意。而後他張了張嘴,忽然沒有了之前的氣勢,聲音也變得低啞起來:“陛下,陛下他就這般迫不及待了嗎?!”

有祁太尉透露,聞斐自然知道皇帝已有心對世家動手,可這消息她卻不能私自走漏。於是她眉梢一揚,說道:“陛下如何想,我這一介武將自是無從得知。不過陛下的霸道脾氣和雷霆手段,想來褚伯父應當也不陌生。”她說著手一指褚煜按著的奏疏:“是我這些主意好,還是陛下哪日突然發難好,褚伯父心裡想必也有數。”

這選擇,不過是立時斃命和苟延殘喘的區彆。

褚煜臉色數變之後漸漸恢複了平靜,他沒有給出聞斐答案,也不去揣度聞斐今日登門說出這番話的居心。他隻點點頭,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聞斐聽罷,也沒有要褚煜立刻做出選擇,隻道:“我回去潤色一番,便會將奏疏呈上。”

褚煜又點了點頭,看向聞斐的目光忽然多了幾分複雜。

而就在褚煜對聞斐高看一眼的同時,聞斐卻忽然露出個靦腆的笑,目露懇切道:“今日登門雖是冒昧,但晚輩也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褚伯父能否通融?”

不必她開口言明,褚煜就已猜到她想說什麼,神情數變之後有些心累。他衝她擺了擺手,雖無明言什麼,但分明就是默認了。

聞斐立刻高興起來,眉眼微彎的樣子哪還有之前的穩重,眼角眉梢都是少年人的意氣風采。她起身衝著褚煜拱手一禮,而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看樣子還頗有些急切。

褚煜將她這反應看在眼裡,緊皺的眉頭舒展些許。

片刻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褚煜忽然揚聲對外吩咐道:“來人,去將七郎、十郎、十一郎……他們全都給我叫過來,外出的也去找回來!”

仆從聞言領命,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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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斐離開花廳後便又將幃帽戴上了,誰也不曾看清她容貌身份。不過有褚煜的默許,她從花廳離開後便有仆從領路,帶她去見褚曦。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網⑨提⑨供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隻是褚曦還沒見到,聞斐行至半路便先遇上了褚易。後者行色匆匆,即便看到自己家中出現了陌生人也沒來得及理會,匆匆抬手一禮後便快步離開了——看他所去的方向,正是聞斐過來的那條路,想也知道是誰叫他。

聞斐回頭看了眼褚易的背影,若有所思,垂下眼卻忍不住又笑了。

領路的仆從見她停下也不敢催促,隻默默等在一旁。好在聞斐分神也隻是片刻,等她收回目光後便又對那仆從溫聲道:“沒事,咱們繼續走吧。”

那仆從低頭應了聲“是”,繼續在前引路,聞斐則一邊走一邊向四下張望。看似賞景的同時,其實也將褚府內的布局看了個七七八八。

好在褚曦的院子距離花廳也不算太遠,沒再耽擱的情況下,小半刻鐘的時間,領路仆從便將聞斐引至褚曦院前。

到了這裡,外客尤其是男客,便不好再向前了。

仆從上前代為通報,所幸今日輪到盯梢的褚易剛被伯父叫走,消息便直接傳到了褚曦那裡。

隻是褚曦這些天還在為兩全之策煩惱,一聽是伯父讓人領來的陌生郎君,便誤會了什麼,當下毫不猶豫婉拒了相見。

聞斐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過來,等來等去卻等到了褚曦的拒絕,詫異一瞬後反應過來,又有些哭笑不得。她想了想,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傳話的丫鬟:“拿去給你家女郎看看。”

丫鬟接過她手中的物件,表情頓時有些一言難儘——她家女郎是褚氏獨女,自來受人追捧。可以說自女郎及笄起,來自各家郎君的追求就沒有斷過,各種禮物也是絡繹不絕。可她什麼好東西都見過,就沒見過有人直接送木瓜的,還是個不知放了多久的木瓜!

然而丫鬟腹誹歸腹誹,主人的客人她卻也不敢怠慢,當下便拿著那木瓜又回去了。隻轉過身時,麵上才沒忍住露出了幾分怪異。

接著更怪異的事發生了,剛還拒絕相見的褚曦一見那木瓜,便倏然起身親自迎了出去。

剛行至院前,褚曦便瞧見了院門外站著的人,兩人隔著院門遙遙相望。

聞斐穿著從不會穿的文士長袍,頭上還戴著幃帽,可褚曦依然一眼就認出了她來。她眸光微亮,沉寂多日的眉眼忍不住綻出笑意,即便一言不發也能看出她眼中透出的驚喜。

當著仆從的麵,褚曦自然不好表現出格,心中的疑慮更不能在大庭廣眾下問出口。於是她舉起手中的木瓜晃了晃,問出了當日在宮中沒能問出的疑惑:“過去這麼多天,這木瓜都快壞了,你怎麼還一直帶在身上?”

聞斐邁步上前,自然而然跨過了院門,同時答道:“自然是因為它意義非凡。”

褚曦抿了抿唇,眉間綻出笑意——她自然知道聞斐所指,或許這人能鼓起勇氣再次站到自己麵前,少不了這隻木瓜的功勞。其中誤會,她也就不點破了。

直等到聞斐來到眼前,褚曦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