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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些慶幸——事實上這些扈從過得真挺糙,隨便什麼江河水都敢喝的就是他們。在遇到褚曦二人之前,他們也是隨意飲水,還是雙方遇見後,才開始特意尋找乾淨的山泉,然後燒開晾涼飲用。

世家貴胄總有些講究,褚家扈從自然也見多習慣了。因此聞斐吩咐時他們沒嫌麻煩,隻當是替自家女郎做事,如今卻不免慶幸自己等人做事不打折扣。

有人舒出口氣,也有人問到:“那,不喝那些臟水就可以了嗎?”

聞斐其實也不太清楚,主要是不清楚這生出的疫病到底是什麼病,會不會通過空氣傳播。不過保險起見,她吩咐道:“除了注意水源,你們最好把口鼻也蒙住。”

幾乎就在聞斐話音落下的當口,便聽“刺啦”幾聲布帛撕裂聲,正是有人迫不及待撕了衣裳去蒙口鼻。他們也不在乎聞斐有沒有說錯,總歸在疫病麵前,再如何的小心都不為過。即便沒有疫病,他們喝點乾淨水,損失一件衣裳,主家也還會給他們補回來。

倒是聞斐沒想到他們有這行動力,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就說服了這些人。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抬頭看了眼褚曦,一時躊躇要不要跟著撕?

撕的話,她是撕一條還是撕兩條?總不好眾目睽睽之下,讓褚曦撕自己的衣裳。

褚曦一直沒有說話,這是看出了聞斐的躊躇,卻是不免失笑。接著她便從懷中掏出兩張帕子,直接分了一張給聞斐,倒是免了讓她撕衣裳的窘境。

聞斐道謝後接了過來,低頭一看才發現那素色的手帕上繡著兩隻同色的蝴蝶,繡工精致……看過許多小說電視劇的她不禁多想,忍不住猜測這手帕上的蝴蝶究竟出自誰手?還有這帕子,可以說是女兒家貼身的物件了,輕易不好與人的。

剛還一本正經的聞斐忽然心思浮動,隻是還不等她決心珍藏這條手帕,就聽褚曦說道:“這帕子太單薄,一層布也不知有沒有用,等會兒我再看看四周有什麼草藥能用的。”

於是半個時辰後,所有蒙臉的巾布都被扔進了石鍋裡,合著草藥一起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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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可能存在的疫病鞭策,一行人趕路再不敢拖延,即便褚曦偶爾身體不適也強撐了下來。隻這半日功夫,便走得比之前一日還多。

到了傍晚暮色四合,往日安營紮寨的時間,隊伍也還在前行。

左鳴走在隊伍最前,抬頭看了眼天色,又扯過韁繩回到褚曦二人身旁,猶豫問道:“女郎,聞將軍,天色已晚,今夜咱們可要選個地方安營紮寨?”

聞斐看了眼褚曦,沒有開口。

褚曦垂眸想了想,卻是問道:“此地距離江州還有多遠?如果咱們連夜趕路,以今日下午的速度,需得多少時間能夠趕到江州?”

左鳴想也沒想便答道:“此地距離江州不遠了,日夜兼程的話,明日傍晚可到。”說完微頓,還是勸了一句:“隻是夜路不好走,而且這一路都沒怎麼休息,隻怕女郎身體吃不消。而江州如今是何種模樣,我等也還不清楚。”

怕就怕疫病已經傳去江州了,疫病一出必是缺醫少藥,這時候病了可是要命的。

趕了半日路,褚曦其實也不大好受,但她還是想儘快趕到江州去。萬一疫病還沒傳過去,或者還沒爆發,她也好與兄長報個信,以免對方被疫病打個措手不及。

再不濟,官府有了應對,總還能少死幾個人的。

想到這裡,褚曦也就顧不上身體的難受了,她拽著韁繩的手一緊,就要開口吩咐繼續趕路。隻是還不等她張口,斜地裡忽然伸出隻手來,一把扯住了她的韁繩:“我看你臉色不佳,還是先歇息一陣吧。”聞斐說完見褚曦蹙眉,又無奈道:“至少得讓他們把火把做出來照路啊。”

褚家扈從個個身高體壯,顯然沒被虧待過,想來夜盲症這種毛病是沒有的,那點了火把趕路也不是不行。這一行人中唯一使人擔心的,也隻是褚曦一人而已。

褚曦聽她如此說,自然也沒再說什麼,隻是翻身下馬時腳下踉蹌了一下。

聞斐見狀趕忙伸手扶了一把,握住褚曦手時才發現,她掌心已經被冷汗濡濕一片,顯然是強撐了不少時候。她當即有點心疼,皺起眉不讚同道:“你該休息了。”

褚曦借著她的手站穩,卻倔強的搖了搖頭,隻是不等聞斐再說什麼,她便道:“我得趕緊去江州,也不知那邊情況如何了。”說完她抬起頭,隔著暮色看向聞斐,一雙眼中滿是信賴:“之後趕路,你能幫幫我嗎?”

對上褚曦帶著依賴的目光,聞斐隻覺心都軟了,又哪裡說得出拒絕的話來?四目相對片刻,聞斐緩緩點了點頭,便見對麵那雙眼中驟然溢出欣喜來。

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著話,牽著的手也一直沒有鬆開,可這回褚家的扈從卻再無一人有精力關注她們。他們砍斷樹枝做著火把,抽空啃上一口乾糧,間或抿上一口水——如今這些扈從對水囊裡的水都格外珍惜,畢竟急著趕路,可沒人再有時間閒著燒水了。

扈從們動作很快,天色黑透之前就已經做好了火把,左鳴拖延了一陣才讓點燃。

果不其然,火把剛才點燃,就聽褚曦道:“好了,繼續趕路吧。今晚辛苦一夜,等明日趕到江州,大家再好好休息。”

扈從們齊聲應是,心裡倒不覺得自己辛苦,多半是怕褚曦吃不消。結果這邊他們剛還滿腹擔憂,轉眼一看,卻見自家女郎竟然上了彆人的馬!

這個彆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挺直脊背端坐在馬背上的聞斐。

同乘一騎這種事,於二人已經不是頭一回了,甚至已有幾分熟稔——聞斐先一步翻身上馬,接著伸手將褚曦拉上馬背,動作間行雲流水,力道也拿捏得恰到好處。而被她拉上馬背的褚曦更是熟門熟路,往聞斐懷中一窩,便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

褚曦原本騎馬騎得腰酸背痛,這會兒靠在聞斐懷中倒是渾身都放鬆了下來。她微微側頭看向聞斐,眉眼微彎道了聲謝:“多謝阿斐,辛苦你了。”

聞斐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道了聲“不辛苦”,隨後又小聲對褚曦道:“夜間趕路辛苦,你困了就靠在我身上睡會兒,不會讓你摔著的。”

話音落下,聞斐就一抖韁繩,帶著人催馬前行了。

眼看著聞斐帶著自家女郎跑了,餘下的扈從們麵麵相覷一陣,終於有人想起她沒拿火把看不清路,於是眾人又忙不迭追了上去。

第46章 江州

從天黑走到天亮, 再從天亮走到日暮,除了馬兒休息的時間之外,一行人幾乎沒有停下來過。等到第二日傍晚, 聞斐和褚曦騎在馬背上, 終於遠遠望見了江州城樓。

可惜,此時的聞斐和褚曦一點都沒有即將抵達目的地的欣喜,甚至整支隊伍的氣氛都是沉默而壓抑的——他們一路從山中出來, 這才知道外間的變故究竟如何駭人。洪水過後,不是山中小鎮的安寧度日,而是衣不蔽體, 食不果腹, 哀鴻遍野,行不足半裡就能看見路邊水中倒伏的屍體!

褚曦從未見過這麼多死人, 當時就沒忍住跑到路邊吐了一場, 連貴女的儀態也維持不住。而聞斐即便見識過戰場的屍山血海, 可麵臨著這種天災之後的瘡痍,也同樣滿心震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隨後的一路, 氣氛便壓抑起來。尤其他們走在回江州的路上, 卻鮮少看見活著的難民,相反處處屍首的場麵讓人幾乎懷疑附近的人是否都在這場水災中死絕了?

所幸並沒有, 直到一行人來到江州附近, 便看見了江州城外圍聚的難民。

重新見到了人群, 哪怕這些難民的狀態實在稱不上好, 聞斐一行人也著實鬆了口氣。他們坐在馬背上眺望, 卻見江州城外除了黑壓壓一片的人群,最為醒目的就是那緊閉的厚重城門。顯然是水災之後,城中的官員怕流民進城生亂, 索性便將這些人拒之門外了。

聞斐能猜到官員們的心態,也能明白他們的顧慮,可看著城外難民那困苦狼狽的模樣,心裡還是有種沉甸甸的難過——許是她生在太平盛世,見多了國家在危難中扛起重擔的場麵,眼前這副場景在她看來何止刺眼,簡直是讓人憤恨又無力。

褚曦靠在聞斐懷中,能感覺到她氣息的變化,不用猜也明白小將軍這是在為何難過。她抬手覆在了聞斐持韁的手上,輕聲安撫:“沒事的,會好的。”

聞斐收回目光,低低地“嗯”了一聲,勉強收拾了情緒:“我們還是先進城吧。”

城門是關閉了,尋常的難民都被拒之門外,可聞斐一行人想要入城卻也不是什麼難事。因為早在水災的消息傳回之初,褚二郎便已經料到如今場麵了,於是在派左鳴等人出城去尋人時,雙方便約定了回城的信號,堂堂別駕想要接幾個人回城還是容易的。

左鳴不必褚曦二人吩咐,便已經親自安排去了,不多時回來便與二人稟報道:“女郎,聞將軍,城中已經安排好了。不過現在城外的流民太多,城門是不能開了,城上隻能用吊籃將咱們拉上去。還得等天黑,不好讓人看見,否則易生變故。”

聞斐二人聽了也不覺意外,這城外聚集的流民少說成千上萬,城門一開哪裡還關得上?不過聽說要等天黑之後才好入城,兩人看了看天邊掛著的殘陽,便決定先去難民中看看。

左鳴聞言不太讚同,可自家女郎堅持,他也隻能帶著人跟隨保護。

兩人自然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為了無謂的悲憫。她們是想看看難民的現狀,更重要的是查查難民中有沒有人染上疫病,這對於之後的賑災很是關鍵。

一行人騎著馬走近了人群,褚曦似乎不太習慣這樣高高在上的俯視眾人,因此到了近前便有意下馬。結果聞斐伸手攔腰,直接阻止了她的動作:“彆下馬,就這樣看吧。”

褚曦聞言微怔,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讓她明白,聞斐同樣不是那等高傲之人。她脾氣很是平和,所以能與李淩平等相待,也能在左鳴冒犯時表現大度。甚至在這些天的相處中,她鮮少感覺到這位少年將軍的意氣張揚,她一點都不像長安傳聞中的那般驕傲不可一世……

基於對聞斐的信任,褚曦當即便打消了下馬的念頭,接著目光往四下裡一掃,這才明白聞斐為什麼不讓她下馬——絕大多數的難民是可憐而令人同情的,但也有不少人,因為身處困境而被激發出了骨子裡的惡。他們看向褚曦的目光不是茫然無助,而是掩不住的覬覦險惡。

褚曦下意識皺起了眉,避開目光時,更是難掩厭惡。

聞斐在戰場上廝殺數載,對於的感知比旁人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