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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從前還在皇帝身邊做羽林郎時就聽說過,江南之地多有水患。皇帝那時便撥了不少銀錢修河築堤,如今半月大雨還未成患,大抵也有當年之功。

然而朝廷再怎樣防微杜漸,也防不住手下人中飽私囊——以聞斐今日所知當地官員的貪婪而言,當年朝廷撥來修河築堤的那些款項,她還真不信對方沒有伸手!

水火無情,在一個隨時可能發生洪災的地方住著,聞斐自覺還沒那麼心大。

除此之外,那飛漲的糧價其實也是隱患。畢竟如今糧價才漲沒多久,便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跑出來行竊,那再等些時日百姓過不下去了,會不會直接出來搶?

搶路人,搶糧店,乃至於搶官府!

畢竟誰都知道官府斂財甚巨,而且如今城外的路還斷了,有膽大的人趁機生亂也不稀奇。

越想越覺得這小小商河不是久留之地。如今隻等著派出去查看糧價的楊七回來,印證了兩人的猜想,她們便要下個決斷了。

楊七回來得也很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帶著滿身的水汽出現在兩人麵前。他不知聞斐忽然關心米價是為了什麼,但既是聞斐的吩咐,他便老老實實去做:“將軍,我去前兩日買米的米店問過,他們家的米價漲了,一鬥米漲了七十文。其他家米店我也問過,都是一樣。”

話說完,楊七自己眉頭也皺得死緊。他和聞斐不同,糧餉有限的親衛顯然也是知道物價的,如今長安的米才不過三百文一鬥,商河的米價本來就比長安還貴了,如今還這般飛漲簡直離譜。

聞斐和褚曦聞言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的決定。

兩人默契的起身,聞斐對褚曦說道:“此行不順,辛苦褚姑娘了。”

褚曦聞言麵上露出兩分無奈來,搖頭失笑:“是我運氣不佳,又哪裡怪得到旁人?你實不必對我說辛苦,若不是遇見你,我隻怕早已葬身魚腹。”

她說得誠懇,可如果不是與聞斐的婚約,褚曦也不會突然南下。隻能說這是一筆算不清的亂賬,而現在褚曦明顯領了聞斐的情不說,她對待聞斐的態度似乎也有了微妙的轉變……作為當事人,聞斐隱約有所察覺,心中本該警惕逃避,卻莫名生出幾分竊喜。

當意識到自己心態不對時,聞斐有一瞬間慌張,她避開了褚曦的目光說道:“你已道過謝,這些便不必再提了。如今事情不好耽擱,我去通知親衛,你也趕緊收拾收拾。”

說完這話,聞斐領著楊七飛快走了,留下褚曦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揚眉。

另一邊聞斐領著楊七走得飛快,楊七緊追了幾步再勉強追上,有些不解道:“將軍您怎麼走這麼快,是有什麼著急的事要吩咐嗎?”

這時兩人已經離開褚曦視線了,聞斐聞言腳步一頓,繼而回過頭一本正經對楊七吩咐:“是挺急的,你即刻通知所有人,立刻收拾東西準備出城。”

楊七聞言微愕,但軍中令行禁止讓他沒有多問,立刻領命去了。

等楊七走後聞斐才抬手撫了撫額,回想起之前那絲竊喜,心中情緒登時又複雜起來。

罷了,現在也不是多想的時候,畢竟長得好看的小姐姐,誰又能不喜歡呢?她們倆注定做不了夫妻,那有過如今同舟共濟的經曆,將來能做朋友也是好的。

做朋友……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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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斐一行人南下本是公務,軍中之人也不重繁文縟節,基本上是輕車簡從上路。而褚曦就不同了,即便她隻是南下暫住,世家女出行的排場也一點都不小。

衣食住行所用,禮物財物書籍,林林總總算下來,褚曦的行李一點都不少。

之前下船還是聞斐的親衛幫忙抬的行李,如今剛把要用的東西搬出來收拾好,突然又說要走。旁人怎麼想的不知道,語冬聽了隻覺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畢竟出門時許多丫鬟幫忙收拾的行李,如今就隻剩她一個人弄了,她也沒三頭六臂能立刻收拾妥當。

語冬看著花了兩天時間才擺出來的一屋子東西,有點崩潰的問褚曦:“小姐,不是說送信給二郎君了嗎,過兩日江州就該派人來接了,怎麼忽然又要走?!”

褚曦經她提醒才想起這茬,但她絲毫沒有改變主意,反而道:“那正好,東西便不收拾了,回頭讓二哥派人來收拾便是。你現在便收拾兩件衣裳,再帶些細軟,咱們即刻便走。”

語冬沒想到褚曦這般決定,驚得目瞪口呆,但同時也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她不再多言,趕忙翻出塊包袱皮,然後依褚曦所言開始收拾行李。而在拋棄絕大部分東西之後,兩人的行李收拾起來也簡單,前後不過一刻鐘功夫,語冬便背著兩個包袱準備停當了。

褚曦見狀也沒耽擱,帶著語冬出門時才意識到,這還是自己頭一次這般雷厲風行。

聞斐一行人的動作比褚曦還快,已在門口等候了,見二人出來便道:“走吧。今日天色不早了,咱們出城之後大抵也走不了多遠,倒是可以去附近山上暫宿。”

語冬背著兩個大包袱,活像是逃難的,聞言一時都驚呆了——聞將軍和她家小姐到底怎麼想的,大雨天出城不說,好好租來的院子不住,還要跑山上去住?!

如果語冬大逆不道些,這會兒都該罵兩人有病了。

褚曦卻對聞斐的話毫無異議。誰叫商河城不僅有貪官,地理位置也不好。雖然附近地勢數這裡最平坦,但也數這裡最低。萬一堤壩真出了問題,江水成災,這小城定是最先被淹的!

兩人的憂慮卻不好宣諸於口,畢竟現在什麼都還沒發生。她們也隻能先離開,所幸江州離這裡不遠,甚至商河城本來也是江州轄下。等趕到江州再讓褚彆駕來處理商河之事,屆時由州府插手,無論平定糧價還是防禦水災,或許都是最好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褚曦和聞斐默契的沒有多言,隻帶著人往城門而去。

這大雨天,城外路都壞了,城門口也沒多少人往來。城門守衛因此很是鬆懈,見著聞斐一行人出城都很詫異,還有人專程提醒他們城外路堵了的事。

親衛見狀正要上前應付兩句,忽然便聽遠方一陣“轟隆”巨響傳來,那動靜比千軍萬馬馳騁還大。他怔了怔抬頭,到嘴邊的話也變成了:“什麼聲音,這是又打雷了嗎?”

聞斐卻覺得不像雷聲,她心裡莫名有點慌,忽然一把抓住褚曦便帶著她往城樓上闖去。

第24章 決堤

夏日的暴雨多數伴著雷電,因此當那聲“轟隆”巨響傳來時,絕大多數人都沒放在心上。他們即便聽見了動靜,也和聞斐的親衛一樣隻當是打雷了。

然而聞斐卻總覺得不安,那種心慌的感覺,與她穿越之初過虎躍峽那次真是像極了……

一念及此,聞斐心裡的不安更甚。旋即她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一個可能,便再也等不下去了,一把抓住身邊褚曦的手,便拉著她往城樓上跑去——彆問聞斐這時候為什麼去抓褚曦的手,誰叫她離得那麼近,而且還是個不會水的弱女子。

褚曦忽然被聞斐拉走,雖是滿臉的不明所以,腳步卻下意識跟隨。而且不僅是她,聞斐的親衛也自然而然跟上,包括語冬都毫不遲疑。

沒有人想過質問聞斐緣由,但即便商河是座小城,城樓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上的。⊥思⊥兔⊥在⊥線⊥閱⊥讀⊥

前一刻還好心告誡他們城外路況的守衛愣了一下,旋即臉色一變,拔刀喝道:“站住,你們都是什麼人?城樓重地,不可擅闖,你們再敢往上就彆怪咱們不客氣了!”

這一聲厲喝擲地有聲,城樓上的守衛也都被驚動了,紛紛向著眾人湧來——也虧得聞斐一行人多勢眾,而且個個透著悍勇,看著便不好惹。否則之前那個守衛就不隻是喝問,現在這些守衛也不隻是阻攔,恐怕他們直接就拔刀將聞斐等人拿下了。

聞斐這會兒正因那猜測心中焦急,遇到阻攔自然更急,當即怒道:“都讓開,給我上城樓!”

許是多年行伍,聞斐身為主將自然而然便養成了一身氣勢。她這般驟然一喝,彆說手下親衛了,就連對麵的城樓守衛都齊齊一怔,甚至下意識後退兩步想要順從讓路。

不過守衛們很快反應過來,他們不識聞斐身份,方才下意識的退讓卻讓他們惱怒,當即就有不少人拔刀:“你是什麼人?擅闖城樓不說,還這般張狂?再不退下,小心軍爺……”

守衛的狠話還沒放完,聞斐的親衛就已經衝了上去。

與這些守衛城門的駐軍不同,聞斐的親衛陪著她征戰沙場多年,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彆看聞斐南下隻帶著三五十人,但憑這些人拿下這個城樓絕對是綽綽有餘。不過他們現在不是為了攻城略地,拚殺完全沒有必要,所以衝在最前的楊七二話不說就先掏出塊令牌懟在了那些守衛麵前。

正準備動手的守衛們一怔,被令牌懟到眼前那人皺著眉往後退了一步,嘀咕一句:“什麼東西?”話音落下他也看清了,那竟是大將軍府的令牌!

大將軍官居一品,名義上統領天下兵馬,小小的商河駐軍自然歸其管轄。

守衛驚住了,一時間也不知要不要去查看那令牌真偽。親衛卻沒時間與他耽擱,隻說了句“將軍府辦事”,便一把將人推開,然後護著聞斐等人衝上了城樓。

眾人在城樓上站定,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便感覺腳下的城樓開始輕顫。

這感覺對於親衛們來說甚至有些熟悉,因為草原戰場上,千軍萬馬奔騰時地麵就是這樣震顫的。隻不過這裡不是開闊的草原,也沒有千軍萬馬,那這震顫又是從何而來?

親衛們有些迷糊。

有人站在城樓前放眼四顧,也有人習慣性的俯身貼地去聽動靜,還有人下意識看向聞斐……但其實不必聞斐解釋,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很快就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商河城小,但城樓建得也算高,是以站在城樓上幾乎可以俯視大半個城。此刻城樓上的眾人舉目回望,便恰好看見一道洪流從視野儘頭洶湧而來。急促的水流浸過房屋,漫過街道,裹挾著泥沙枯木以及零零碎碎各種東西,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拉枯摧朽一般飛速靠近。

城樓上的人都驚呆了。有守衛反應迅速的,瞥見洪流中裹挾的人影,立刻開口呼喊城樓下的同伴上來。親衛們的臉色也變得難看,因為他們開始擔心這土夯的城樓是否足夠堅固。

洪流之中,這城牆真的支撐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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