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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斐去追賊時,其實已經有些晚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小城裡,她隻看到了那人轉過街角前的背影,誰也不知道轉過那個街角後,對方又往哪兒跑了?

理智些說,這時候去追賊是很難的,但偏偏聞斐追出去的那一刻幾乎沒考慮理智。

六七月的夏日暑熱未消,但在雨中奔跑片刻,雨水兜頭砸在臉上身上,也能讓人感覺到些微涼意,繼而給上頭的熱血降降溫……聞斐直到跑過街角才清醒過來,自己竟然隻因為褚曦的一個眼神,就主動冒雨跑出來追賊了!

助人為樂沒什麼不好,可聞斐冷靜下來想想,總覺得自己的反應有哪裡不對?她一邊蹙起眉想些有的沒的,一邊繼續順著路往前追去,憑著軍中追蹤的本事倒也沒將人跟丟。

直到聞斐再次看見那道褐色的背影,直到她衝上前三兩下將人製服,直到她從那人身上搜出褚曦的玉佩,也沒想明白自己什麼時候熱心至此?

許是聞斐走神走得太明顯,被她拿下的那個小賊開始試圖反抗。聞斐心中正莫名焦躁,反手一把就將人按了回去,同時語氣不耐的道:“老實些,我一會兒送你去見官。你要再敢亂動,或者想跑,我就先揍你一頓你信不信?!”

哪知聞斐話音剛落,那小賊就先哭了出來,還試圖去抱她大腿:“大人,大人你放我一馬,彆送我去見官。東西我都還給你了,你要生氣打我一頓也行,彆送我去見官……”

聞斐怎麼可能讓他抱住大腿,當即後退一步躲開了,看這人哭哭啼啼也沒心軟:“你敢偷東西,我報官有什麼不對?”想到褚曦還在等,她也不願意耽擱,於是一把拖住那小賊衣領便道:“你現在就跟我走,彆想拖延時間。”

小賊哭得更大聲了,抱不到聞斐的大腿就去抱她小腿:“彆,彆送我見官,見了官我全家都得死,大人你的玉佩也拿不回來了。”

聞斐本不想理會小偷說什麼,隻想將事情儘快解決,聽到這話也不由得一怔。她微蹙的眉頭蹙得更緊了,試圖將自己的腳抽出來也沒成功,於是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偷盜也不至於連累全家,難道商河的父母官是什麼貪官汙吏不成?”

小賊聞言哭聲頓了下,聞斐剛生出些不耐,結果就聽到了一番哭訴。

半刻鐘後,聞斐還是放走了那個小賊,隻帶著褚曦的玉佩折返。回去的路上她眉頭緊皺,麵上是毫不掩飾的沉凝,以至於褚曦撐著傘迎上來的那一刻誤會了什麼,開口便道:“玉佩丟了就丟了吧,沒追上也沒關係,今後再派人來查就是了。”

褚曦一邊說著,一邊將傘撐到了聞斐頭上。而後沒等聞斐說些什麼,她又有些自責道:“之前也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去追的,害你平白淋了雨。”

聞斐看看頭頂的油紙傘,又看了看褚曦,默默攤開手掌露出了手中的玉佩。

褚曦見到玉佩先是詫異,清透的眸子裡又漸漸湧上欣喜,仿佛星子一樣明亮動人:“原來你幫我追回來了嗎?”她說著,自聞斐掌心取走玉佩:“謝謝你,聞斐。”

這是褚曦頭一次喊聞斐名字,而不是客套的武威侯,但此時此刻的聞斐卻沒留意到這個細節。她隻看到了褚曦彎起的眉眼,感受到了掌心一觸即離的溫度……她下意識攥起拳頭收回手,不知怎的,心跳似乎亂了一拍?

第22章 薑茶

聞斐去追了一趟賊,淋得渾身都濕透了,自然沒辦法再去什麼茶樓。於是兩人出門不到半個時辰,便又回去了,而且好巧不巧剛進門就被親衛看見了。

親衛倒沒覺得這兩人湊一起有什麼不對——皇帝聖旨賜婚先不提,就憑他們將軍這樣的人品相貌,哪家女郎看了不會動心?就算傳聞褚家女郎是為了逃婚才避去江南的,可之前遭遇水匪時可是他們將軍跳江救的人,“孤男寡女”在外麵待了一夜,難道對方還能不為所動?

在親衛們看來,褚曦逃婚雖然沒眼光,可如今也能算是自己人了。是以對兩人偷偷獨處這件事,親衛們表示理解,他們不能理解的是聞斐這一身狼狽。

“將軍,您這是怎麼了?!”親衛們一臉驚詫,看看聞斐,又看看她手裡的油紙傘。

聞斐沒有解釋什麼,她目光在遇見的幾個親衛臉上掃過,最終落在一人身上:“楊七,這院子是你租來的?這兩日的采買也是你負責嗎?”

親衛楊七不防聞斐忽然問到自己,卻也迅速答道:“正是屬下。”

聞斐於是又問:“耗費幾何?”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有些詫異,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聞斐是外戚出身,而且她記事時姨母早已經入宮為妃,祁家也已經開始發跡。可以說她從小便是在錦繡堆中長大,尚未成年便又得了皇帝青睞,這輩子吃過苦卻從未缺過錢,更不會將錢財之事放在心上。

這些親衛都是跟在聞斐身邊數年的舊部了,也從未聽到聞斐過問錢財。此時乍一聽她詢問,眾人隻覺一陣不真實,連楊七回話都慢了半拍:“回將軍,這院子租了一月,耗費十兩。米麵糧油都是現買的,咱們此行人多,我買齊了一個月的耗用,花費大約是五十兩。”

聞斐聽完一陣沉默,旁人隻見她一臉深沉,卻沒瞧見她低垂眉眼中的茫然。

過了會兒,還是褚曦打破了寂靜,她道:“你問這些做什麼?若非急事,推遲再談也無妨,你當先回房去換身衣裳,免得著涼就不好了。”

聞斐倒沒覺得冷,聞言眉頭微微蹙起,想了想拉過褚曦到一旁問道:“褚姑娘,我有一事請教。”

褚曦見她鄭重,當即也擺正了神色道:“請教不敢當,你且說來,我定知無不言。”

聞斐便背對著自己的一乾屬下,露出了滿臉糾結:“那你覺得,楊七說的花費貴嗎?”

褚曦聞言頓時一默,還當她有什麼要緊事問,結果竟是問這個?!她有一點啼笑皆非,但也準備認真回答聞斐的問題——與聞斐的不通俗務不同,褚曦雖是家中獨女,但褚家也是按照宗婦的標準培養她的。持家理事,主持中饋是基本技能,對於市價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

十兩銀子的租賃,五十兩銀子的柴米,不論對褚曦還是對聞斐,都隻能算是一筆小錢。然而等褚曦在心中略一盤算,卻發現這耗費竟不算低。

商河隻是一個小城,十兩銀子租這院子有些稍貴,但租得短被加價也還說得過去。可他們一行數十人,一月耗費的米麵柴油又怎麼可能高達五十兩?這耗費,都夠長安城裡普通的五口之家花一年還有餘,算來商河的物價比起長安還要貴上不少!

褚曦還沒開口,但聞斐一看她這神色就知道貴了。她扭頭又去看楊七,問他道:“是你買貴了,還是商河的東西就是這價?”

楊七立刻信誓旦旦:“回將軍,商河的東西就是這價,我都問過幾家的。”

聞斐的親衛都很儘心,而且也不是貪墨錢財的人,她自然信得過,想了想便又吩咐楊七道:“那你現在再出去,去問問米價,看與前兩日有什麼不同。”

楊七聽得有些奇怪,他前兩日才買的米,現在能有什麼變化?不過聞斐既然說了,他自然也沒有二話,當即便答應一聲,然後披上蓑衣就出門去了。

聞斐旋即將圍攏過來的親衛都打發了,麵上終於露出幾分憂色來。

褚曦也是這時候才有機會再次開口:“怎麼忽然問起米價,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聞斐剛在想事,差點忘了褚曦還在身邊,聽她發問想了想說道:“其實是之前我抓到那小賊時,他跟我說的,他說這幾天糧價一直在漲,他實在買不起米才出來做賊的……”

做賊的被抓,賣可憐博同情是常事,但聞斐既然專程拿來說定然是有後續。褚曦卻隻聽她說了個開頭,便打斷了她:“看來此事說來話長,那你稍後再與我說可以嗎?”

聞斐忽然被打斷,不禁一怔:“怎麼了?”

褚曦便指了指她身上,無奈提醒道:“你該去換衣裳了。”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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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聞斐換過乾淨衣裳,再次來尋褚曦時,褚曦還沒換下那身胡服。但她卻已經煮好了一壺薑茶,隻等聞斐一來,便往她手裡塞了一杯。

大夏天的,還要飲薑茶驅寒,聞斐覺得有點多餘。

但她捧著褚曦塞到手裡的薑茶,再一抬眼對上對方催促的目光,聞斐到底還是咽下了牢騷,乖乖捧著茶杯豪飲了一口。薑的辛辣自不必提,她嘗著這薑茶除了辣之外還有一點點甜……可能是煮的時候糖加多了吧,對於她這種輕微嗜甜的人來說,滋味兒剛好。

從不情不願,到滿飲整杯,聞斐就差在臉上寫上“真香”兩個字了。

褚曦見聞斐如此聽話,唇角也不由得微微揚了揚,隻等聞斐把薑茶飲完才道:“好了,之前說起米價的事,現在可以繼續了。”

聞斐放下空杯,這才正色起來,繼續不久前被打斷的話題:“我問過那個小賊了,米價是從城外的路被山石阻斷之後才開始漲的。米店的人說路斷了,碼頭也被江水淹了,之後雨不停,城裡的糧就會越來越少,因此米價也會越來越貴。”

這話乍一聽有道理,可事實上這雨才下了半個月不到,哪裡就到糧價飛漲的時候了?

褚曦顯然也聽出了不對,秀眉微蹙:“我們是外來才需買糧,本地人家中總有存糧的,哪至於這麼快就漲糧價?再說這麼離譜的事,官府那邊不管嗎?”

聞斐聽了竟點頭,官府真的不管。而且彆看這商河城小,地方官心卻不小,當官幾年就差把這小城刮地三尺了。城中百姓家中為何沒存糧?因為囤了糧就會被搜刮走,還不如銀錢可以尋個地方埋了或者藏起來,總比一袋袋的糧食好藏。

至於糧價漲這麼快,自然也與官商勾結脫不開關係。

聞斐簡單與褚曦說了這些,但地方政務她不好插手,還是得上報回長安。所以她說完這些之後,話鋒就是一轉:“昨日我外出遇見個老農,他說這雨十天半月恐怕都停不了。”

褚曦聽罷立刻心領神會:“這商河不能待了!”

第23章 巨響

兩人談話間迅速達成共識,商河這地方不是久留之地。

飛漲的米價隻是小節,畢竟對於聞斐和褚曦來說,總不可能與尋常百姓一般買不起米糧。可連綿的大雨,漲水的碼頭,以及貪婪的地方官,卻讓人心生不安……在她們下船的時候,江水以及漲得厲害了,天知道這幾天過去,水位漲到什麼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