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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179 字 6個月前

何必冠著報仇之名,行強盜之事。”他說罷,兩指輕輕一彈,格開了她的劍,歎息著,“我與你母親也算舊相識,對你的無狀可以不做計較。樓主不妨開門見山,如果話能投機,也許咱們還有合作的餘地。”

三言兩語,句句飽含機鋒。尤其那一彈指,朝顏發出嗡然長鳴,從劍首到劍柄無一不震動,震得她虎口發麻。這樣強大的內力,江湖上除了右盟主,隻怕不做第二人想了。可厲無咎少說四十出頭,看這人的麵貌不過二十七八,硬說兩者是同一個人,實在讓她信不實。

樅言不聲不響,也對這人做了一番觀察。首先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是妖。但凡妖都有妖氣,無論修為深淺,即便控製再得當,也會在無意間泄露寸縷。他來雲浮兩年,多少聽說了一些關於右盟主的傳聞,知道年齡和人不匹配。悄悄開了天眼,想看清麵前這人的本質,可又虛虛一片濃霧籠罩著,怎麼也分辨不清。

既然親自出馬,僅靠武力是不能解決了。明知樅言的根底,他也半點不忌憚,除去對自己的身手有把握,更是深諳天道,懂得妖在生州必須遵守的法則。

妖不能傷人性命,否則會天打雷劈化為灰燼……他悠然看了樅言一眼,複對崖兒道:“這裡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咱們另挑個茶寮吧。”向前一指,“我知道那兒有一家,茉莉花茶炒得極好,正適合姑娘飲用。”

說罷微微一笑,也不等他們答話,轉身在前麵帶路。天上早已雲開了,太陽從頭頂直射下來,照著他的發頂,回旋出夜一樣深沉的、靛藍色的光暈。

事已至此,確實沒有必要再兜圈子了。如果他有心擒住她,入夜燭陰閣圍剿就是了。崖兒心裡有數,熬到最後無非一戰。厲無咎再篤定,也怕她自毀神璧。畢竟沒有了神璧,魚鱗圖不過是廢紙一張。

寸寸留心,隨他進了小巷。茶寮在小巷的深處,路過一叢繁花,遠遠便看見了古樸的木牆。每座城都會有這種供人消遣的地方,不同之處在於王舍洲黛瓦白牆紅綃綠紗,豔而不雅,這裡的小齋茅草覆頂,更顯寒貴的氣象。隻是取什麼名字不好,偏偏叫陰陽,到最後不像個茶寮,更像求簽問卦的鋪子。

帶路的是熟客,茶寮裡的人都認識他。見他進店,沒人表現出惶恐和畏懼,店主回身看了眼,挽著袖子叫聲盟主,“上等雀舌,即刻給您準備上。”

熟客都有固定的座兒,他比手請他們坐,吩咐夥計:“給姑娘來壺茉莉花茶。”轉頭向對麵的人莞爾,“我常來,人緣一向很好。”

這樣的好,用在一位盟主身上很矛盾。不知為什麼,這人有時候的一些動作和語氣,竟和紫府君有些像。

崖兒恍惚了下,但很快拋開雜念說不必,“我不愛喝姑娘茶,和盟主一樣就可以。”

他哦了聲,神情了然,“嶽樓主怕有毒。”

崖兒哂笑,並不答他。如果怕,當然是什麼都不飲最好。

茶寮裡的人開始忙碌,茶是現炒現碾,灼灼的熱浪伴隨著茶香,在四麵出風的亭下回蕩。三人對坐,誰也不示弱,最後還是他抬手解了領扣,當地一聲擊彈,金鑲玉的鎖扣鬆開了,他摘下狐裘,笑道:“下雨的時候覺得冷,現在又熱起來了。”

茶寮的夥計聽見這話,忙拿蒲扇過來,衝他們一頓扇,“盟主熱麼,小的給貴客們涼快涼快。”

於是邪風肆虐,盟主一頭順滑的頭發被吹得高高飄起,往臉上橫拍。他胡亂抓下來,噯了聲道:“好了,多謝多謝。煩請清個場,我要借這裡談事,所有客人的茶錢都算在我賬上。”

他們做把戲,崖兒蹙眉看向他的脖子,試圖發現像盧照夜那樣的紅線,可惜並沒有。再看他的手,捏著茶盞的指尖修長文弱,和臉上皮膚沒有色差。這就愈發古怪了,他和她的父母應該算同輩人,什麼緣故讓他避開了自然衰老?除非他不是人。

他好像看出她的懷疑了,倒也不諱言,“我練一種功,能讓容貌永遠保持在大成那天的樣子,樓主不必疑惑,我是人。”他又回眼看那些慢慢走出茶寮的散客,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道,“先前大太陽底下談合作,慢待了兩位。現在涼風習習,言歸正傳吧。”

崖兒明白他的目的,刻意同他周旋著:“不知我與盟主有什麼合作的餘地,還請明示。”

他端起茶盞呡了口,茶湯在唇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綠痕,垂眼道:“先來談談樓主為什麼闖入天外天吧,樓主過關斬將不就是衝著地火龍銜去的麼,你要龍銜珠,我給你,但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請樓主拿牟尼神璧來交換。”

崖兒聽後笑起來,“盟主不是對魚鱗圖在手一事矢口否認麼,現在怎麼又要神璧?如此前後不一,有損盟主威儀吧!”

結果他不以為意,“整個武林都在搶奪神璧,嶽樓主難道不覺得把神璧放在眾帝之台,才是最安全的麼?虞叔無罪,懷璧其罪。你父母的慘死正是因此而起,普天之下隻有眾帝之台能壓下這場血雨腥風,我這也是為整個江湖考慮。”

這種話他也說得出口,崖兒覺得他可能把她當傻子了。她冷笑一聲道:“多謝盟主好意,我的東西,還是放在自己身上最安全。至於魚鱗圖,盟主已經為我保管得夠久了,還請盟主物歸原主,彆借大義,滿足你個人的私欲。”

他沉默下來,發現邊上的店主拔長了耳朵,便衝對麵的樅言笑了笑,“喝茶。”

樅言麵無表情看著他,盟主悻悻然摸了摸鼻子,“這麼說來樓主是打算闖入燭陰閣,正大光明搶龍銜珠嗎?你身邊的朋友應該告訴過你,龍銜珠養在地火中,已經燃燒了三千年了。你知道怎麼才能取出它嗎?”

樅言忙截住了他的話,“這個不勞厲盟主費心,咱們各憑本事。”

他慈眉善目望向樅言,眉心那點朱砂痣,像菩薩的第五隻佛眼,“要取珠,先滅地火。巧得很,滅火需要一萬擔水,正好是一條龍王鯨體內全部的儲水量。你不會是打算吐光肚子裡的水,來助嶽樓主取珠吧?水裡來的東西,一旦脫水就變成魚乾了,你當真覺得這麼做有價值嗎?”

崖兒駭然看向他,“樅言?”

樅言沉默不語,這確實是唯一的解決方法。當初她苦尋解救紫府君的出路,胡不言半瓶醋,脫口就說了龍銜珠。那是他在九州時,聽教他足底按摩的賣藥師父說的,可信度有多少他不知道,反正這說法確實存在,於是掏腸挖肚全告訴了她。一隻狐狸怎麼懂得火中取栗的困難,樅言呢,從大池上回來,就是為了幫助她完成理想。她要龍銜珠,即便是為了救她的心上人,隻要她高興,他耗儘一切也要替她辦到,就這麼簡單。

厲無咎的歎息變得耐人尋味起來,“我見過一些妖,比人更有真性情。隻是太耿直了,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往好了說是重情重義,往壞了說是傻,不知道拐個彎,就會柳暗花明。”視線又轉向崖兒,“樓主的朋友固然一心為樓主,但我想樓主一定不願看他就此變成一條魚乾。所以還是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如果樓主一時想不明白,還可以換個思路,就當抵押神璧換取龍銜珠,將來用完了歸還燭陰閣,再換回神璧,這麼一來心裡就過得去了。”

能把陰謀說得如此動聽,這位盟主委實是個人才。崖兒心頭攢起了火,這火越燒越旺,索性尋個機會一口氣乾掉他。桌下的手緊握成拳,她冷嘲道:“盟主口才如此了得,不經商實在可惜了。”

厲無咎笑得很文雅,“嶽樓主難道沒有發現麼,這江湖早就成了我的商場。不過我做的不是無本買賣,我也下本錢。譬如這次,神璧換取龍銜珠,樓主並不吃虧。畢竟樓主要龍銜珠有急用,隻要過了眼前的難關,以樓主的本事,扭轉乾坤也不是難事。”

他口吐蓮花,永遠以一副溫和麵貌待人,因此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聞都是正麵的。口碑這種東西,對外行人最有效,挖人心肝可以笑意盈盈,果然厲盟主是個好人。

崖兒也靜下來思量,龍銜珠她勢在必得,但要犧牲樅言,那萬萬不行。厲無咎既然拿它來作為交換,就說明確實沒有彆的辦法能順利將它從地火中掏出來。怎麼辦?難道真要把牟尼神璧拱手相讓麼?那是她父母豁出性命去保護的東西!

她沉默了良久,厲無咎也不著急,轉而和茶寮的人搭話,“這茶不錯,包上一斤,讓我帶回藏瓏府。”#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茶寮的老板答得響亮,給夥計分派活兒,“聽見沒有?現炒,炒的時候帶把勁,換最好的柴火。”

崖兒在茶葉翻炒的沙沙聲中抬起眼,脈脈一笑道:“厲盟主看,咱們是否各退一步,湊個好字?”

厲無咎似乎被那笑容怔住了,定定望著她,“你和你母親真像……”

一個曾經將她母親的麵皮作為酬勞的人,竟還有勇氣來談論她?崖兒壓下怒火,又綻出個更柔軟的笑靨,“盟主要的無非是孤山寶藏,我這人不是死心眼,既然魚鱗圖已經在你手上,我又收不回來,索性兩相合作。不過在這之前,盟主須先借龍銜珠讓我一用,等我回來便帶上神璧,和你一同開啟鮫宮,你看如何?”

他臉上的笑容擴大,那朗朗眉目在午後的茶寮下棱角全無,像個坦蕩的君子,“嶽樓主打算僅憑一個承諾,就借走地火龍銜?”

“我的魚鱗圖在你那裡,不是最好的抵押麼?”

傻姑娘,還一心想進八寒極地,連觸犯天條都不怕。當然她去極地,比把紫府君引來好,反正塵埃落定後,牟尼神璧還是他的。

生命真是個輪回,有時候不經意和曆史迎頭相撞,帶不走前世記憶的人,也許會怔忡很久,驚訝於某個片段的似曾相識;帶走了記憶的人,卻覺得一切那麼沉重,又那麼毫無懸念,像個笑話。

他說好吧,“我信得過樓主的人品,贈你龍銜珠,送你一程。”他頓了頓又笑,“你不問問,為什麼我會有龍銜珠麼?”那雙明淨的眼眸凝視他,他忽然頓住了,彆開臉,意興闌珊道算了,“今夜子時,隨我進燭陰閣吧。”

☆、第79章

和敵人同行, 實在太危險。崖兒應了, 樅言卻憂心忡忡。厲無咎一走,他便拉住了她,“夜半燭陰閣,你不怕他事先設好陷阱?”

崖兒遠看天邊的流雲,喃喃道:“我進天外天,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你還記得鵲山上同君野大戰的禿鷲麼?當初蘭戰給我們分派任務,每每有鷹眼監視,厲無咎當然也有。我們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 不過小看了波月樓, 以為我們連一城都攻不破,結果連失三城,損失巨大。他不敢再賭了, 萬一寸火城失守,下一個就是後土城。五城全潰, 那他的眾帝之台還能高枕無憂麼?”她笑了笑, 有些孩子氣, “唉,我真沒想到, 戰功會如此卓著。說實話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