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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183 字 6個月前

本該有人看守。不過天君斷了我滿身仙骨,也不知這些舊屬還認不認我,或者我先休息兩天,等恢複得差不多了,再為天君效犬馬之勞,如何?”

他的刻意刁難,並不是沒有道理的。要他以琅嬛安危為重,所以撤走了他的人,連天行鏡都給搬了,這樣處心積慮,怎麼能不引發他的不滿!

大禁硬著頭皮上前阻擋,“仙君,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琅嬛岌岌可危,萬一傾倒下來,誰也擔待不起。以您的修為,完全不必在意卑職,更不要因此懷疑天君的誠意。如果天君另有想法……”他笑了笑,“您覺得以卑職和那些小仙,能攔得住您麼?您不在的日子裡,大司命上來找過我兩次,他對仙君的掛懷很讓我受觸動,說實在話,卑職是站在您這頭的。請仙君聽卑職一句勸,保住了琅嬛,仙君才能和嶽姑娘談其他。天君不是說了麼,隻要一切如常,天君對您和嶽姑娘的姻緣也是樂見其成的。”

可天帝的那句安分守己,他聽得真真切切。她生來就不安分,殺手一旦安分,轉眼就會變成彆人案板上的肉。再說生州地界哪怕被她鬨得天翻地覆,和九重天上有什麼關係?天帝是個算無遺策的人,既然刻意提及,那裡頭一定有玄機。

他背著手,沉%e5%90%9f了片刻,在大禁期盼的目光裡,窮極無聊式的連封四道咒印,將縛地鏈重新歸了位。

輕飄飄的動作,蘊含無窮的法門,即將脫離鎖鏈控製的浮山又被生拽了回來,發出欲哭無淚的長鳴。大禁還記得那天天君親自出馬,一根縛地鏈便花費很大力氣,如今換了舊主,那麼輕而易舉就將四根同時下沉了幾十丈,大禁慶幸之餘,開始揣測紫府君的修為相較之前,究竟是有所損耗,還是有所提升了。

正兀自思量,見他回過身來,漠然道:“本君還未複原,隻能暫且定住這些鐵鏈,究竟能堅持多久不知道,看運氣吧。好了,琅嬛的危機暫時解除了,請問大禁,我是否可以去見我的心上人了?”

大禁簡直被他問得臉紅,好好的老實仙,墮落後說起這種話來也氣定神閒。人啊,總要經曆一些事,然後再蛻變。大部分會變得更加深邃,當然也有更令人頭痛的。

大禁長長呃了聲,“仙君,蓬山危機並不隻有縛地鏈啊,山體鬆動後,早前被鎮壓在底下的妖鬼也伺機而動了。當年萬妖卷和百鬼卷都是您造冊的,一客不煩二主,終需請您出馬。我知道您思念您的……心上人,但為了您的心上人好,您還是勉為其難吧!”他伸出三根手指比劃一下,“三天,三天內一切恢複如初,卑職便向天君請命,讓您去雲浮見她。反正你們分彆也有段時間了,不急在這一朝一夕,您說呢?”

紫府君聽完他的話,麵無表情地凝視他,“還有什麼天規可讓她觸犯?除非她敢闖八寒極地。”大禁的神色有變,證明他猜中了。

果然在這兒等著他呢,天帝還是那個天帝。不過這丫頭的膽子實在不小,世上還有她不敢做的事麼?他又笑起來,重情重義,無法無天,這樣的寶貝竟讓他遇上了。隻怕將來收她不住,要拿孩子來要挾才行。

他的右手撫了撫左掌,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掌中藏著一枚脆弱的卵,“如果我現在就去見她,天君必不會善罷甘休吧!”

大禁掖著手,自矜地微笑,“請仙君三思。”

何所謂三思呢,如果做好準備反了天帝,那可以即刻就走。但接下來的局麵不好控製,再來一次仙妖大戰,從此和上界不共戴天麼?他自己倒豁得出去,她呢?隻是個凡人,如何自保?

他終究不是個顧前不顧後的人,不到逼不得已時,不想讓矛盾不可調和。重新讓妖鬼各歸各位,雖然有點費手腳,但三天足夠了。他對大禁道:“大禁可否向本君下個擔保,保證她三日之內不會闖入八寒極地?”

大禁想了想道:“這個擔保卑職不敢妄下,得看她的本事。她人還在雲浮,按常理來說,三天應當……”說著驚覺自己好像說漏嘴了,一時愣在那裡。

紫府君笑得很隨和,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本君和大禁算不上有深交,但總算認識了幾千年,點頭也點出感情來了。你放心,我絕不會在天君麵前露出口風,說是大禁告訴我,我的女人將要入八寒極地。”

大禁啞然,嘴張合了好幾下,說不出話來。

紫府君抬了抬手:“噯,心照不宣,本君懂的。”

大禁覺得自己可能要被他坑死了,他幾時告訴他這些了?分明是他自己猜出來的!他開始考慮,往後乾脆改稱他魔君算了,他雖沒有完全魔化,但這一萬年的心眼兒全使到他這個小小仙官身上,實在讓他感受到了無比的重壓。想起大司命,不由又是一陣同情,他這段時間乾的傻事,大概都是麵前這位教唆的。攤上這麼個上司,還不及他天天看天君的臉色。他們這些二把手,果真是世上最難做,最委屈的行當。

☆、第77章

***

綠水城的最後突圍, 不如想象的那樣順利。

前兩城他們沒有費太大的力氣, 在伏殺了宗主和五大禦者後,城防無人調度乃至癱瘓,可以任他們自由來去。這綠水城不同,在宗主被殺的情況下,水宗的弟子仍舊紋絲不亂。波月樓人先後抵達城廓,即將出城之前,赫然發現城牆之上高起了十餘丈的水牆。那水牆順著城牆的弧度和走勢,像簾幔一樣緩緩鋪開, 宏大而震撼的場景, 幾乎讓人誤以為身在海底。

這麼多的水,如果傾倒下來,足以淹沒整座城池了吧!大家麵麵相覷, 魍魎攙著受傷的魑魅,心裡也是七上八下, “怎麼回事, 我明明把古蓮子殺了……”

崖兒仰頭看, 喃喃道:“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就證明這城裡頂尖的高手另有其人。”她頓了下, 回身一一打量, “散出去的五路,還有誰沒回來?”

阿傍道:“畢月烏和危月燕,她們奉命刺殺古蓮子手下第一禦者……”

話剛說完,街道上出現了一個踉蹌倒退的身影。城牆高處的燈火灑下來, 沉澱在底部的水氣因紛亂的腳步驚飆回旋,執著劍的危月燕邊退邊回望,高聲道:“樓主,屬下等刺殺失敗,畢月烏已經戰死。屬下突出重圍,回來向樓主報信。”

那帶著死亡氣味的,微哽的語調,讓所有人心頭俱是一陣發涼。

向長街儘頭望去,隱隱綽綽有火把燃燒的聲音傳來,人還未至,火光先行。崖兒舒了口氣,環顧四周,波月樓的人都在,看來天外天是要在綠水城把他們全殲了。早前她原本打算先出城的,但幾番觀察,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城的防守比木象城嚴密百倍,她隻好等到解決了宗主和禦者再彙同門眾一起突圍。但沒想到,古蓮子好對付,她手下竟臥虎藏龍。看來所謂的宗主隻是頂了個名頭,真正厲害的是第一禦者。他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古蓮子身上,居然忽略了那個最要緊的人。

城牆上水幕又拔高了好幾丈,弦月透過水牆,瘦成了一道線。魍魎帶回的消息,說在古蓮子的湯泉裡發現了龍王鯨,那就說明他們在金縷城遇上的幻象都是這位禦者的手筆。

好啊,再會他一會。崖兒抽出雙劍,向身後眾人一瞥,“記住了,我們身在天外天,這裡沒有你們的父母兄弟、故人好友,隻有戰鬥,隻有敵人。不要相信你們看見的,如果被他牽著走,就是死路一條。”

眾人道是,所有的武器都握在手裡。像這樣全樓上下一同禦敵的機會不多,除去五大門派圍剿王舍城時的嚴陣以待,真刀真槍見真章還是第一次。這幫腦袋彆在褲腰帶上的人,掙脫了之前遭逢突變的無措,逐漸冷靜下來。沒人感到懼怕,反而有種末日般病態的狂喜。

火光近了,奇怪並沒有看見人影,唯有青磚上留下濕漉漉的腳印,仿佛決戰的對手不是人,而是一群來曆不明的水鬼。

眾人屏息凝神,隱約聽見破空的聲響,萬箭齊鳴向這裡衝來。阿傍大喝一聲“小心”,果真三排弓箭列陣到了麵前。②思②兔②網②

用這種手法,想把她的人一網打儘麼?崖驅策雙劍,劍影浮空震出強勁的劍氣,自上到下,自天到地,一麵劍氣鑄成的牆阻擋了突來的箭雨,兩相撞擊後,當當聲不絕於耳,折了頭的箭像撲火的飛蛾,頹然落了滿地。

城門兩旁支著巨大的銅盆,盆裡薪火正燃燒著。她甩起冷金練重重一擊,猩紅的炭火碎成無數星芒,向對麵疾射過去。恍如牛皮紙被燙穿,躲在紙後的妖魔鬼怪終於現了原形。在他們手忙腳亂,頓地蹦跳之時,波月樓的人口中喊殺,舉劍攻入了敵陣。

她養了一群素養良好的手下,個個都是搏殺的好手。崖兒看了眼戰況,又把視線轉向那個黑衣紅裳,款款而來的人。那人長著一張邪得猙獰的臉,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弧度,負手道:“早聞嶽樓主大名,今日一見,令在下刮目。”

崖兒認出來,她在雪域見過他。當日到岩洞取畫的人裡就有他。

他的手上,一定沾著白耳朵的血吧!新仇舊恨一同湧上來,她二話不說就向他攻去,但在接觸他的前一刻,竟看見一雙淒涼的眼。從未相識,卻似乎早已鐫刻在她靈魂深處,那雙眼的主人哀傷地呼喚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是幻覺,她知道。什麼都不要去想,她閉上眼,抓緊劍柄向那個幻影刺了過去。

劍尖略受了阻力,但很快便暢通無阻。她睜開眼,看見一個滿身是傷的男人,一手握住了撞羽的劍身,就那樣望著她,眼神堅定,微有淚光。

崖兒心頭大震,惶駭地看向他。他有溫雅俊朗的五官,雖然臉上沾滿血跡,但無損他的砭清激濁一身正氣。崖兒好像記得這張臉,她曾無數次穿過自己的皮囊看見這張臉。還有蒼梧城中的嶽南星……他和祖父很像,他是嶽刃餘。

“二十二年,彆來無恙。”他輕輕一笑,語調有些惆悵,“當初還是我將你接到這世上……”一麵說,一麵轉頭看身旁的人。

倚著他的女人腰腹空空,但眼睛明亮。她愛憐地上下打量她,“我的孩子,長成大人了。”

崖兒忽然心酸難言,她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e8%83%b8口破了個洞,湧進了滿海的鹹淚。她下不去手了,那是自傷千萬也要把她帶到人世的人,雖沒有見過他們,但她知道那是她的父母,無論如何不能對他們揮劍相向。

嶽氏夫婦相視而笑,“這些年留你一人,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世道險惡,難為你了。”

柳絳年的嗓音溫柔,像春天枝頭消融的雪,落進一汪清泉裡。她向她伸出手,“孩子來,到娘身邊來……”

崖兒茫然走了兩步,猶豫著要不要伸出手去,一道驚雷般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妖孽!”

然後一切就都不見了,沒有爹娘,隻有正在搏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