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1 / 1)

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02 字 6個月前

的人接手琅嬛,這不是把我頂在杠頭上嗎……”

說到最後意思很明確,想卸職,不打算乾了。

大禁也很無奈,“我知道你為難,但卸職這種話不能亂說。紫府君也不是永遠不出八寒極地,將來那個女人死了,他的塵緣一了,還是會重掌蓬山的。”

“那眼下怎麼辦?”大司命有點激動,“琅嬛堅持得到仙君回來嗎?”

大禁沉默了下道:“受罰的墮仙,必要經過千百年錘煉,洗去一身魔性才能走出極地。現在讓紫府君出山,無論如何都是一場冒險。”

大司命站起來,撐著長案急切道:“我願意進八寒極地,當麵問一問仙君的意思。彆人不知道,大禁還不了解仙君的為人麼,他是天上地下最老實的仙啊!”

大禁不由歎息,不單老實,還很耿直,如果麵見天君那天,他能為自己開脫一番,最後也不至於鬨到這種程度。可大司命的請求,目前確實難以滿足,大禁道:“八寒極地是仙的囚籠,不是遊玩的聖地。你不能去,去了觸犯天規,得不償失。這樣吧,你先回蓬山,這兩天上麵必定會有個決斷的,畢竟琅嬛非同小可,天君絕不會坐看它垮塌。”

其實大司命這趟來,並不奢望這些上仙能給他明確的答複,他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確認一遍上界已經知道琅嬛的現狀,將來萬一出了問題,彆找他的麻煩就可以了。

“天君已經知悉了?”他又著重問一遍,大禁點點頭,他說好,直起身長出了一口氣。

從大禁殿出來,他走得輕飄飄,才發現當一個一板一眼的正直人太辛苦了,隨心而動,才是真正灑脫的態度。隻有一點還是讓他不安,就像剛才說的,浮山墜地會砸沉方丈洲,他擔心紫府的弟子早晚會受到牽連。因此長期生活在重壓下,覺得蓬山缺了自己就不行的大司命,還是無法真正高興起來。

他又憂心忡忡到了天行鏡前,簡直像子孫上墳訴說委屈一樣,對著鏡子裡的仙君絮絮叨叨:“君上,我上去了一趟,沒討著什麼結果。他們敷衍說會解決,但我知道,您不出來,再多的辦法都是治標不治本。天君好像還沒拿定主意,我一力保舉您,大禁還拿那些裹腳布來搪塞我,彆的我倒不擔心,唯擔心紫府上下百餘弟子。他們的修為太淺了,恐怕蓬山一毀,他們會跟著遭殃。”

然後他就開始愁腸百結,一會兒仰天,一會兒俯地,喃喃自語著:“怎麼辦呢……”

天行鏡裡禪定的人終於忍不住了,皺著眉頭道:“你不會下令眾弟子出蓬山麼?”

大司命噯了聲,“可行麼?”說完才反應過來,瞿然望向天行鏡,“君上?”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慌忙跑過去查看,鏡子裡的人已經站起來了,眉間封印如火,一身白衣勝雪。

大司命忽然發現,君上那身被血漬浸泡了一次又一次的禪衣不見了,對於隔三差五都得被紮成篩子的人來說,這白衣來得太蹊蹺了。他晃了晃神,試探著叫了一聲:“君上,您能聽見屬下說話嗎?”

天行鏡裡的紫府君略牽了下唇角,靜靜看過來,仿佛隔著宇宙洪荒也能對視,一字一句道:“浮山鎖鏈年久失修,我早料到它們會斷,可惜本君不在,幫不上什麼忙。乾位上的地鏈鬆動,會引天君親自出馬,但鐵索有四根,他難免顧此失彼。你聽好,第二根縛地鏈掙斷時,讓紫府子弟全數下山,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大司命聽那嗓音,如金斧鑿玉般透著霜雪的味道,但又是往日熟悉的,一時竟悲喜交加幾乎哽住了。努力平息了心神,半天才道:“如此一來,不會造成恐慌麼?”

紫府君說會,“但比起恐慌,保命更重要。”

其實他很想說,自己被關在八寒極地出不去,外麵恐慌和他沒有一根毛的關係。再說亂了才好,不亂不立,亂了才能迫使天帝對話,有對話,很多事就好商量了。

大司命一向對君上唯命是從,既然他這麼吩咐,那必定是為整個蓬山好,他絕無二話。應準了之後,他才有空抒發自己的感情,一臉看透了世態炎涼的滄桑,慘然道:“這陣子出了這麼多變故,屬下以為君上吃了大苦頭,出山也無望了,沒想到……您不是仙骨儘斷了麼,怎麼恢複得這樣快?還有這天行鏡,居然能對話?”

紫府君心說那是自然,這天行鏡也是他煉化的,哪有法器不認主的道理。

大司命又隔著鏡子仔細打量他,“君上,您眼下情況如何,身上好些了嗎?”

鏡子裡的人淒涼地笑了笑,“仙骨都斷了,能好到哪裡去。”

當時抽筋斷骨的痛,恐怕終其一生都難以忘記。那種撕心的感受,像活魚被剮去了鱗,每一次刀鋒的途經,都需要他用儘全身的力氣去承受。傷痕累累,千瘡百孔,然後從每塊骨骼裡生出倒刺,從每個毛孔裡滲出血絲,沒有見識過的人,根本無法想象。

如果換成一般的仙,大概就此道元儘滅,餘生就在這禁地苟延殘喘了。但他不是,得益於天生的仙根,即便打斷了仙骨,元神不滅,他就能自行複原。但也因為出身的緣故,注定他生來是仙,不管是真仙還是墮仙,他就這兩條路能走。除非一口氣打散他的元神,讓他就此幻滅。

從上仙到墮仙,很奇怪的一種感覺,看待一切事物都不走原來的軌跡,他有了新的視野。像靈竅乍然被打通,渾身暢快通透,%e8%83%b8中常常奔突著某種毀天滅地的欲望,要這世道按他的喜怒而改變。

經過一番痛,換來不一樣的明澈和達觀,他現在不覺得墮落是多糟糕的事了,反倒很有趣,也很刺激。據說成了墮仙,人性中最本能的惡會被激發出來,靜心想想,他在領罰之前就已經鋪好了後路,所以人人口中老實的仙,其實並不那麼老實,他早有墮仙的資質了。

大司命心痛不已,泫然道:“我沒想到,君上為情能有這樣的魄力。這陣子我常懷念以前的日子,山中歲月靜好,屬下伴著君上,那時何等的愜意……君上,屬下真的很想您。”

天行鏡裡的紫府君打了個寒戰:“我這兒已經夠冷的了,你彆說了。”

大司命咳嗽了聲,又換個話題,“那君上,您是什麼時候開始能夠通過天行鏡觀察蓬山事的?”

紫府君微側過身,皚皚白雪為背景,襯出一個比雪更高潔的君子,淵默深穩,不激不隨,連低頭思量的樣子,也比以往更有韻致了。

“一直。”他這麼說。

大司命聽完,隱約有五雷轟頂之感,“一直……那屬下之前對天行鏡吐露的心聲,君上也都聽見了麼?”

他抿唇一笑,沒再接他的話。

大司命覺得腳下發虛,頭頂冒汗,這麼說來,他的那點迷惘和類似閨怨式的惆悵,全被他聽見了?蒼天啊,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事?人都在牢裡了,還能繼續坑他,果然上司不是白當的。

正恍惚著,少司命那條筆直的喉嚨又響起來:“座上,來了好多真神仙!”

這話說的,好像他天天麵對的是假神仙似的。大司命顧不上罵他,疾步出去相迎,剛出門就見雲層靉靆,晚霞穿透飄拂的雲絮,像天邊陡然長出了無數光的腳。天街上已經站了好幾個人,大禁也在其列,看到他,悄悄向他做了個眼色。

大司命知道是天君駕臨了,但他麵向琅嬛,隻看見一身金縷,背影卓爾不群。上神的手段果真不是他這種小仙能比的,大司命掖著手,看天帝親自加固西北角的那條縛地鏈,連法力散發出的金芒都比他的耀眼粗壯。の思の兔の網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紮根大地的鐵鏈再次被束縛,不情不願發出擎天鐵柱被撬動般深重的巨響。那一環一環的鏈節,肉眼可見地往下沉了好幾丈,終於天君的親自出馬,解除了琅嬛傾倒的危機。

所以一切到此便結束了麼?並不。天君返回九天後,連凳子還沒坐熱,神侍便匆忙進來稟告,說浮山西南和東北兩角的鎖鏈相繼都鬆動了。所幸是對角,不至於造成側翻,但這次的情況比較複雜,萬丈深淵下有黑氣湧動,怕是千年前鎮壓的妖魔要逃出山底了。

從來溫文爾雅的天帝,這回是真的發怒了,他砰地一拳捶打在禦案上,震得文房蹦起來老高,“是紫府君耍的手段。”

大禁見勢忙拱手道:“君上息怒,紫府君的為人君上知道,他一向審慎厚道。琅嬛失衡是在他囚禁八寒極地之後,他人在八寒,就算再大的神通也衝不破那道壁壘,因此神鏈鬆動,應當隻是巧合。蓬山聖地的輝煌畢竟在他手裡創建,他人不在了,難免會有妖魅趁機作亂,還請君上明察。”

天帝聽後卻一哂:“世人都說紫府君是個與世無爭的好人,你們真的看透這人了麼?他如果心慈手軟,當初怎麼收伏邪祟,創立妖鬼卷?”大禁果然被問住了,臉上閃過一絲猶疑來。天君負手長歎,“罷了,費儘心機不就是為了這個結果麼,你帶他上觀星台,我要好好同他談談。”

☆、第74章

觀星台, 在世上最高峰的山巔, 地麵向上一萬丈,遠在雲層之上。當大地陷入黑暗時,觀星台上還能看到最後一縷陽光,而觀星台上星雲密布時,九州已經接近子時了。

這地方,不屬於九重天,它在大地和天闕的交界處。天帝辦事很講究分寸,召見一名墮仙, 就該在與其身份相匹配的地方, 這樣才能提醒他,如今所處的位置發生了變化。

紫府君照舊姍姍來遲,淩空曲折的天道上出現一個身影, 走得不急不慢,完全沒有大人物正在等候他的覺悟。他一路看花看草, 偶爾還彎腰看螞蟻。天帝耐著性子等他到了麵前, 細打量他, 麵貌還是原來的麵貌,略清臒了些, 神采倒不減。唯一刺眼的, 就是那章子般落在眉心的墮仙印,印記太深太紅,渾然天成般,在那張臉上勾勒出了妖異的風味。

天帝笑了笑, 笑意不達眼底,頗有鄰人寒暄的意思,“紫府君興致不錯啊。”

他不卑不亢望著天君,回了個微笑,但笑容裡有倨傲的味道,“八寒極地什麼都沒有,放眼儘是一片白茫茫。以前不覺得這山水花鳥有多可貴,但當你的眼睛失去享受色彩的權利,再領略時,你會覺得一切都那麼有趣。”他複又輕牽唇角,不太情願,但又不失禮數地向天帝牽袖一揖,“罪臣安瀾,見過天君。”

這便是有根底的仙和野路子的仙,墮化後最本質的區彆。如果是名野仙,甚至不等開口就會朝你老拳相向,但天生仙根的仙不同,他們不會迷失本性,即便再討厭你,他也還是願意唱著高調,與你把臂周旋。

很好,還能順暢地溝通。天帝抬了抬手,說免禮,“看紫府君氣色尚且不錯,但本君知道,你在八寒極地受了苦。事情弄到這個地步,並不是我的本意……府君身體恢複得如何了?”

紫府君說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