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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25 字 6個月前

“午時是至陽之時, 天地間陽氣大盛。你道為什麼開刀問斬全在午時三刻?就是要叫人犯連鬼都沒得做,是不是夠狠?”一個笑道,“波月樓裡聚集了一幫牛鬼蛇神,這陣法肯定是個邪陣, 選在至陽的時候破陣,對我們正道大大有益。”

崖兒扶了扶鬥笠,微微側過身。暗道這幫人真是瞎了狗眼,這樣瑞氣千條的陣法都當做邪陣,大概他們眼裡隻有黃金是最正派的吧!

“噯,明日不知哪家拔得頭籌?”他們一邊說,一邊從她身後漫步而過,“昨晚梨花宮和烈火堡的人也來了,參與的門派越來越多,將來就是找到孤山,也是僧多粥少。”

“憑什麼咱們累死累活,他們一來就坐收漁翁之利……”

聲音漸漸遠去,轉過一處拐角,不見了蹤跡。

崖兒歎了口氣,這吃人的世道,沒有一個門派是乾淨的。如今波月樓就是砧板上的肉,個個都想來分一杯羹。魚鱗圖落進了厲無咎手裡,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放出風聲去。這些武林正道就像一架龐大的機器,揮劍直指眾帝之台隻需須臾。如果能挑起他們內鬥,那就給了波月樓喘熄的機會,接下來可以將他們逐個擊破,直至全部殲滅。

她悄然從望江樓退了下來,想回波月樓不容易,隻好暫且屈居在城廓邊的小屋。等到夜裡驅動撞羽朝顏,讓他們去陣法上空對戰,如果樓裡有人看見,自然就知道她回來了。

那廂的波月樓,確實因為和樓主斷了聯係,陷入一片愁雲慘霧。

人都還安全,但一直被困也不是辦法。群龍無首,實在難熬,廳堂裡沒了細樂和賓客,偌大的舞台上,有人坐著,有人站立。彼此相顧無言,隻有幾個新羅婢掐著時辰給眾人送飯菜,到了一人麵前,便喚一聲門主或護法。

每到這個時候,胡不言最不高興,每個人都有名號,隻有他,至多一聲胡公子,分明差彆待遇。

今天這個長相文細的婢女又來了,長眉下一雙小眼,抬都沒抬一下,”胡公子,請用飯。“

胡不言咳嗽一聲,“下次叫我胡門主。”

新羅婢終於抬起眼來,訝然望著他。

“瞧我乾嘛?”他沒好氣地說,“等樓主回來,我要申請立個新門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千裡一瞬門。”

幾個護法轉頭呸他,“你何德何能!”

本來就是,他們四個出生入死,也不過是護法。他一隻坐騎居然想自立門派,想得倒美!

胡不言白眼亂翻,“因為隻有我,能時時刻刻陪在樓主身邊,隻要她想出門,就一定會想到我。”說著低頭看碗裡的燒雞,忽然悲從中來,無限憂傷地說,“可是緊要關頭我卻沒有陪在她身邊,不知她當時有多無助,有多失望……都是我的錯,我不是人!”

魑魅嘁了一聲,“你本來就不是人,而且你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重要。你留在那裡,隻有拖樓主的後腿,把你支走了,樓主肯定大呼謝天謝地。”反正想起那天的情景,這隻狐狸舉著刀跑到東又跑到西的樣子,實在讓人覺得窩火。他的速度很快,想起來就移動一下,以至於他老覺得眼尾有東西橫掃過去。次數多了,竟讓他想當然,後來險些被敵人砍中,要不是魍魎的劍夠快,他的半條胳膊都沒了。

胡不言對沒有空間發展感情的人,一向缺乏耐心,他齜牙咧嘴看著魑魅,“你這是在指責本門主嗎?我奉樓主之命帶我家蘇畫先撤,難道你想讓我抗命?倒是你,你和你那個對眼,怎麼保護樓主的?”

魍魎拍案而起,“你說誰是對眼?”

魍魎的脾氣暴躁,鬨得不好就要起內訌。魑魅忙攔阻,無聊的時候鬥鬥嘴可以解悶,打起來就不妙了。便道:“我們保護樓主到最後,已經儘了我們所能。後來有人相救,我等自然要功成身退。”

說起那個救人的,原來樓主的那一位居然是這樣來頭。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到現在都沒公開,但不妨礙大家心領神會。

這回胡不言倒沒那麼不忿了,人得知足,樓主名花有主了,但蘇畫還在。這次他帶著受傷的蘇畫逃命,途中也有患難與共的水%e4%b9%b3/交融。至少現在蘇門主對他不那麼疾言厲色了,所以他急於弄個名頭,好配得上身為門主的蘇畫。

千裡一瞬門,多麼繪聲繪色,多麼恰如其分,胡不言覺得很合適。但那些護法對他嗤之以鼻,敢說不是嫉妒他,乃至排擠他?

臨空的走廊上走過一群人,緇衣翩翩,眉目森然,是大司命領著他的徒子徒孫們。半道上停下來,向下喊話:“這兩日你家樓主該回來了,諸位多加留意。”

樓下門眾站了起來,唯有蘇畫涼涼調開了視線。胡不言心頭暗喜,看蘇畫的態度,對那人是完全喪失興趣了。

大司命說罷,目光不由自主掃向華服的女人。她卻是目中無人的樣子,站起身吩咐明王:“派幾個人仔細留意,現在殺手彌城,外麵太危險。儘快發現,儘快接應。”說罷抿了抿頭,“你們聊著吧,我進去小憩,回頭來換你們的班。”

她邁著嫋娜的步子,款款回房去了,大司命收回視線,走向了畫廊的另一頭。

魑魅眨著眼睛看魍魎,明王和阿傍不明所以,“他們這陣子生死對頭一樣,無論如何,紫府的人替我們設了陣法……”

魑魅說你不懂,“有些事三兩句話說不清楚,等你愛上一個人,你就明白了。”

胡不言趁機又插嘴,“你們四大護法有什麼講究沒有?魑魅魍魎是一對,要不然明王和阿傍也湊一對算了。我看你們倆挺相配的,就是名號差點意思。阿傍不就是牛頭嗎,要不明王改叫馬麵吧,或者叫閻王……”結果話還沒說完,被怒起的兩大護法追得竄出了大堂。

他們是自己人,他終究是個外人,胡不言坐在台階上腹誹。舉頭仰望,蒼穹隔著一層金色的芒,不時飄來巨大的符字,看上去頗有詩意。忽然一道紫色的光劃過,流星麼?胡不言托著大臉呆望,然後又來了一道青藍色的,兩道光聚到一起,開始在陣法上方做出一些拚殺的招式來。

乾啥?練本事練到這裡來了?胡不言嗤笑了一聲。等等……腦子裡忽然炸開了,蹦起來對著空中大喊:“撞羽朝顏,是不是你們?”

那兩柄劍快速旋轉,轉得陀螺一樣,這就表示他說對了。

胡不言的喊聲引出了樓裡的人,眾人一陣雀躍,“樓主回來了!”

這時的胡不言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一頭紮出結界,跟隨劍靈的指示跑向城廓邊上的小屋。小屋裡的人正坐在桌前喝茶,他砰地撞開了門,又驚又喜地喊了聲“老板”。崖兒向他頷首,他定眼看她,發現她精神雖好,但瘦了很多。他嘩然,“你是不是懷孕了?”

崖兒一口水沒來得及咽下去,猛地噴了出來。撫%e8%83%b8大咳,咳了半晌道:“我要是真懷孕了,這麼咳法,孩子都咳出來了。你一見麵沒彆的話,就關心這個?”

胡不言說是啊,“你和紫府君在一起二十幾天,怎麼說都該有了。仙根生得快,隻要懷上就能把出脈。”

崖兒搖搖頭,“沒有。”他連魚鱗圖都沒帶走,怎麼會給她孩子。這個人,大約決定永生永世不和她相見了。

胡不言不知道內情,大喇喇地調侃:“我就說吧,人不能向道太久,也不能長時間打坐,對男人不好……”忽然意識到言多必失,擔心被紫府君收進萬妖卷裡,忙頓下來四下觀望,“那個……仙君人呢?我該給他老人家請個安……”

崖兒還是搖頭,不願多言,起身問:“大司命人還在嗎?”◇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胡不言說在,“大約是在等他家仙君吧,天天頂著一張牌位臉,看著真瘮人。”

她說走,“快回波月樓,我有急事找他。”

胡不言想不通他家老板和大司命能有什麼共同話題可聊,但作為忠實的手下,他還是背起她衝回了波月樓。

眾人已經聚在院子裡等候他們,見她現身,紛紛拱手行禮。可是大司命沒等到他家仙君,臉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崖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大司命,他把我扔下,一個人回蓬山去了。”

大司命吃了一驚,“什麼?”

崖兒哽咽了下,礙於人多無法說透徹,拽著他匆匆進了樓裡。直到此刻她才敢哭出來,顫聲道:“我們原先說好了的,時候一到我就跟他回去領罪,可沒想到他悄悄走了,連魚鱗圖都沒帶。我到處找他,找不到,必然是回方丈洲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一個人走?之前同你透露過他的想法嗎?”

燈火照著大司命蒼白的臉,他怔怔站著,良久才搖頭,“君上從來沒有和我說起。三個月的期限一到,不管圖冊尋未尋回,必須有個交代。”僵硬的視線調轉過來,落在她臉上,“圖冊和人都沒有帶回去,他是打算替你頂罪了。”

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現在關心的是還有沒有辦法補救,她垂下眼,愧怍道:“他把圖冊留給我,可是這圖現在落進彆人手裡了。我去晚了一步,那些人先我趕到藏圖的山洞,殺了狼王搶走了圖冊……我把圖冊弄丟了。我會竭儘所能找回來,然後再去領罪,這樣行麼?來得及麼?”

大司命慘然望著她,“如果來得及,便沒有三個月的期限了。”

原本滿心的憤怒,真想好好質問她,為什麼不看好仙君。一切的錯都是因她而起,如果沒有她的從天而降,君上還在蓬山春花秋月,養鳳凰看螞蟻,過著他寵辱不驚的生活。後來她來了,攪亂一池春水,闖下那麼大的禍,卻要那個愛她的人去承擔後果。他一直以為君上性情涼薄,對誰都和藹,對誰都沒有太深的感情,可是他錯了。現在鬨到這步,讓人措手不及,他沒有處理這種變故的經驗,他也慌了手腳。

難怪在龍息寺旁的小院,君上說以後要他看守琅嬛,當時他沒想到,到今天才頓悟,原來君上早就做了決定。該罵嶽崖兒嗎?不能,仙君鐘愛的,為之付出一切的人,輪不到他去責難。他看了她一眼,她白著臉,紅著眼,心裡的煎熬比誰都大。他歎了口氣,“樓主趕回王舍洲,用了幾天?”

崖兒垂下眼,雙?唇哆嗦,“十天。”

千裡之遙,花了十天,應當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的。然而再快,十天時間多少事不能發生……

大司命轉身向外,高聲道:“眾弟子集結,即刻回蓬山。”

崖兒茫然追了出去,“大司命……”

他回身道:“仙君現在境況如何,我也不得而知,所以我要立刻趕回方丈洲,但願能助他渡過難關。魚鱗圖你一定要奪回來,至少將功補過。但我不讚同你在未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貿然再上蓬山,以免火上澆油。上界的事……不是你一介凡人能插手的,遵照仙君的希望,好好活著吧。等這事塵埃落定,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