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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32 字 6個月前

背後的箭羽,“可是兩個多月,已經能夠把出脈來了。”猛地一使勁,拔出了頂深的那一支。

他輕輕啊了聲,倒也沒太大的反應,扭頭看她,溫聲道:“葉鯉,把你的手給我。”

崖兒隻得把右手遞過去,“我自己也瞧過,沒有。”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再確認一下。”

男人對於這方麵還是很看重的,到了什麼階段操什麼心,似乎是種本能。崖兒在他把脈的時候又拽出一支,忙看他神情,他不過皺了皺眉,琉璃般的手指覆在她腕上,微側著腦袋,仿佛在做什麼學問。

確實是沒有,他一手擋在唇前,尷尬地笑了笑,“也好,不耽誤你闖蕩江湖。”

在他說話的間隙,她把第三支箭也拔了出來。

可是那三個箭孔血流不止,嵌在斑駁的後背上,顯得有些猙獰。她來不及問他背上那些傷疤是怎麼回事,隨身帶的手絹堵不住那些窟窿,情急之下解開夜行衣,把裡麵的小衣脫了下來。

他吃了一驚,忙調開視線,也不知是箭傷的緣故,還是受了她的刺激,忍不住輕輕咳嗽了兩聲。她揭開他的鶴氅,把小衣壓在他傷口上為他止血,然後一手環過來,緊緊扣住他肩頭,什麼也不說,卻能感覺到她的雙手在顫唞。

好像嚇著她了,他有點後悔,撫了撫她的手臂道:“我不會死,剛才隻是和你開玩笑。”

可是那玩笑,卻讓她有魂不附體之感。她倒沒抱怨,溫順地將臉頰貼在他頸間,“我母親當年就是中箭身故的,所以我很害怕。”

他明白她的心思,開解道:“你忘了我是什麼人,就算真的死了,也是個鬼仙,可以保佑你。”

她被他說笑了,鮮有的小女兒情態,怨懟地剜了他一眼,讓他不許胡謅。

這雪域和外界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外麵正是初夏時節,這裡卻依舊風雪漫天。其實遠離了喧囂和殺伐,這份純淨更令人愉悅。山洞外的雪靜靜地下,山洞裡燃著火,火光照出一雙璧人,一室溫暖,心也難得的從容和緊貼。

他望向洞外,“我們在這裡住上一陣子好麼?就我們兩個。我怕時限一到,就要天各一方了。”

崖兒沉默了下,說好。她也怕,因為知道緣分短暫,愈發覺得在一起的機會彌足珍貴。如果剩下的時間不夠她報仇雪恨了,那還是同愛的人耳鬢廝磨更重要。況且四海魚鱗圖就藏在雪域,需要的時候便去取,大約這是老天為她安排的最後的圓滿吧。

☆、第56章

崖兒在這片雪域生活了六年, 雖然時隔太久, 某些方麵已經不太適應了,但如何在惡劣的環境下,讓自己活得舒適,依舊駕輕就熟。

要安家,先得解決吃睡問題,他們的小家缺一床被子,必須立刻置辦起來。冰天雪地裡的動物都長著極厚的皮毛,皮可以用來鋪床, 肉正好祭五臟廟。

“你在家等我回來。”她笑著說, 起身前溫柔地替他攏了攏衣領,“這裡很安全,你可以先打個盹兒, 等睡醒了,就有褥子了。”

其實她很擅長照顧人, 這麼多年行走在刀尖, 沒有讓她的血變涼。或許在彆人麵前她是殺人如麻的凶神, 但對於他,她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姑娘。隻是這份大包大攬的架勢, 幾乎要讓兩人的性彆顛倒過來, 他失笑,“這不是我該做的嗎。”

他要起身,卻被她壓住了,“你先好好養傷, 外麵的事有我。”她係緊了腰帶,回身莞爾道,“雪域是我的娘家,我比誰都熟悉這裡。”言罷提起朝顏,出門去了。

暴雪獨行,和以往不一樣,以前身後是空的,生死都由她一人。現在知道家裡有個人在等她,這種滋味真好。她總算明白為什麼男人到了年紀都想娶老婆了,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就像魑魅和魍魎兩個,雖然同是男人,但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同她和安瀾一樣,是火燒不化,刀砍不斷的命中注定。

仰頭看天,這地方的天象很奇怪,即便明月朗朗,也照樣風雪肆虐。

月在中天,不知道走散的人是否都安然無恙。如果胡不言和蘇畫能夠順利回到波月樓,應當很快就會下令門眾自保。

她腦子裡亂哄哄的,想得有點多。風雪迷了她的眼,也會迷了那些走獸的眼。她在一叢矮樹林裡靜待,她四歲起隨狼媽媽狩獵,當初一根枯枝便能殺死一頭黃羊,這些年隻顧殺人,不知捕獵的技巧退化沒有。等了許久,等得身上有些發寒了,風雪也停了。月色愈發皎潔,那些隱蔽的動物也開始活動,她看準機會獵了兩頭麅子,兩隻猞猁。扒下它們的皮,切了幾塊肉穿在劍上,匆忙返回山洞。

山洞裡火光依舊亮著,從遠處看上去,像白麵山上燙出了一個橘黃色的疤。她在雪地裡奔跑,跑得有點急,忽然害怕回去之後山洞裡空空,他不在了。還好,尚未趕到時,已經看見有人倚門而立,身姿固然風流,但也像個等候夫君回轉的小媳婦。

她笑起來,心裡莫名安定。快步回到山洞前,見他枯著眉說:“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出去找你了。”

她隻是笑,“這不是回來了麼。你站起來做什麼?身上還疼麼?”一麵說,一麵把獸皮鋪好,再拿手按了下,很軟很溫暖,便招呼他來躺著,“這樣的環境,沒法成全你不殺生的善念了。沒關係,殺業我來造,反正我一身的債,不怕。”

可是她這麼說,讓他心頭抽痛。蓬山上的紫府君雖然很好說話,但細節方麵也考究,不殺生,不碰沾血的東西,是修行者最起碼的準則。然而現在還去在乎那些麼?他連抽經斷骨都不怕,怎麼會忌憚她為他準備的床。

他順從地躺下來,她還用包袱給他做了個小小的枕頭,“恐怕有些味道,隻好將就了。”

他說有辦法,拿袖一掃,掃出了滿室的紫檀香。

崖兒啊了聲,“這是仙術啊!”

他抿唇笑,抬起一手招了招,“過來。”

她很快蹬了鞋上去,黑色的衣裳,被雪浸濕了也看不出來,用手摸過之後才知道。他又不悅,“你不怕受寒麼?”

她說:“我心口是暖和的,心裡暖著,身上就不冷。”

他歎了口氣,替她解開腰帶,掀起半麵衣袍。忽然想起她沒穿小衣,一時尷尬地停住了動作。訕訕調開視線,他解了自己的鶴氅,低聲道:“我來暖著你。”

崖兒覺得好笑,褪下衣裳,光溜溜鑽進他懷裡。仰頭看他的臉,“怎麼了?咱們這樣又不是頭一回,你還害臊?”

他說沒有,舌頭也不太利索的樣子,“有些……些緊張。”

她吃吃笑,“緊張什麼?現在才緊張,是不是晚了?”

她身上很涼,身材倒是玲瓏有致,但靠在身上,便如一塊雕工精細的玉,貼上心窩的一刹那,讓他忍不住激靈了一下。他隻能儘量環住她,張開五指罩住那窄窄的背脊,試圖溫暖她。她緊緊依偎他,探過手臂摟住他的腰,害怕碰觸他的傷口,隻敢在小小的範圍內撫摸他。

可是觸到了滿指的疤,像火燒留下的創傷。想起那白淨的皮膚上三道獸爪劃過般的猙獰痕跡,當時給她的震驚,比箭傷更大。

“你背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她小聲問,“頭一次的時候還沒有……”剛說完,心裡隱約有了根底。

他含含糊糊說沒什麼,“暖和一點沒有?”

她沉默下來,隔了很久才道:“是為我吧?我闖下了禍,連累你受罰。”

他見瞞不住,便痛快招了,“我看守琅嬛不力,受罰是應該的。還好我上頭有人,三道天雷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他說得輕巧,照傷痕的現狀推算,當時傷得應當不輕。她發出小獸一樣的咕嚕聲,“我做錯了很多事,現在想想,如果不去偷圖冊,就不會害你變成這樣。”

他說變成哪樣,“難道因為我毀了背,你就不要我了麼?”

崖兒忙說不,“我怎麼舍得不要你。”

他仰起一邊唇角,笑得有些痞氣,“如果你不來盜圖,我怎麼認識你?謝謝你來,讓我有機會見識不一樣的生靈,讓我有理由踏出蓬山。我一直以為自己命中沒有姻緣,獨活了萬年,原本已經不再期待了,沒想到遇見了你。”

“我是災星。”她懊喪地說。

他搖搖頭,“你是我的救星,把我從淡而無味的日子裡解救出來,讓我知道什麼是愛,還有……人間極樂。”

仙君是位靦腆的青年,兩個人獨處時,他臉紅的次數要比崖兒多。一旦他眼神閃爍,不敢正眼看她,就引發她促狹的心思。她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悄悄治愈了自己的箭傷,這樣兩廂都便利了。

她牽起他的手,讓他溫暖她的心房,一雙璨如星辰的眼睛望著他,“大麼?”

他傻傻點頭,“嗯。”

她嗤地一笑,一手落在他淺淺的腰窩上。再往下,捏了捏,“仙君這陣子跑了很多路,都跑結實了。”

他指尖揉搓,氣短地反駁,“以前也很結實。”

她揚了揚眉,“是麼?”收緊手臂將他壓向自己,感覺那紫藤色的緞褲下有龍昂首,她像句芒神般擒住他,細聲問他,“仙君在人間不是不能動用法力麼,為什麼可以為自己治傷?把自己收拾得身強體健,你想做什麼?”

她的嗓音低低地,像一縷遊絲,從耳畔轉個彎,遊進他耳朵裡。他在她指尖戰栗,幾乎連話都說不完整,“和自身……有關的,可以。”

她唔了聲,“反正規矩都是自己定的,說改也就改了。”她手下纏綿,往來如潮。仰起頭,撅起嘴,“這個時候該親我了。”

他神思混沌,她說什麼都依言而行。但一心兩用的時候,總集中不了注意力。他在稀薄的空氣裡艱難續命,感受那種流動的,如花開般一瓣一瓣舒展的青春。深夜的心悸不為寒冷,為她舞得利劍,撥得絲弦。

嘶地吸口氣,睜開迷蒙的眼看她,她讓他想起多年前山中午睡時,在他指間纏繞遊走的竹葉青。女人和蛇很像,一樣魅豔又清麗,一樣冷情又惑人。他沒了那身執著,寧願倒頭不起,夜夜張生,常住西廂。隻要和她在前一起,永生永世也不會膩。

她支著身子,果然像蛇般遊曳,越升越高,將他的頭摟進懷裡。有些事是無師自通的,他聽見她驚喜地抽氣,女人都有母性,她看他的眼神充滿愛憐,溫柔地整理他的發,然後蜷曲身子,把臉貼在他額頭上。

閉著唇,綿長的鼻音裡滿是旖旎,他像一塊燒紅的炭,烙在哪裡,哪裡便是一個烙印。前幾次都太性急,也有恨摻雜,每一次都不純粹。這次有的是時間,也不怕人來打攪,總能讓她歡喜了。

還好,她圓融周旋,微聲說:“背上好冷。”像水裡的魚,靈活一記擺尾,將脊背靠進他懷裡。拉他的手抱緊自己,“你要捂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