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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47 字 6個月前

的麵孔卻帶著一身狂放的舞姿,一張一弛間,刀在脖頸腰腹間穿梭。兩具柔軟的身體,不管如何扳轉都像一個圓,台下看客雲集,陣陣聲浪裡銅錢滿堂飛舞。絕色的男人和女人托著酒菜含笑穿行,間或引發一段嬌嗔,惹毛時也有雷霆震怒,抽出刀劍便砍。然後在嘈雜的勸解裡各退一步,和氣生財,這就是波月樓的夜景。

崖兒喜歡這種熱鬨,至少在熱鬨裡,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她叼著長長的魚乾,像老者叼著煙杆,麵紗半撩起來搭在魚乾上,坐在角落聽南北消息。

人多,就像當初夷水邊的酒館一樣,彙聚了各洲最新的傳聞。康居駝隊的那件案子,官府到現在還沒有頭緒,一個腦袋後麵綴著紅穗的紅狄漢子眉飛色舞描述:“康居人死無全屍不能下葬,剩下的那部分必須每晚搬出去曬月亮。他們信月神,據說這樣能夠通報月神,使靈魂得到皈依。所以近來那個康居首領連駝隊都不管了,天天日落把腦袋捧出來,按在柱子上吸收月華。我原本想去看看有沒有表演,結果撞個正著,差點沒嚇死我。”

大家爆發出一陣笑:“就你這膽子,還敢上駝隊摸姑娘大腿?”

紅狄漢子洋洋自得,“不瞞你們說,死了的那個我也摸過。”

聽客發出下流又粗魯的調侃:“滋味如何?”

“活著的時候自然滿手鮮滑,康居女人生得漂亮極了,單看那張臉,老子下頭就直打招呼。現在死了,光溜溜一個死人頭立在那裡,瞅一眼心裡七上八下。”

於是從一樁慘案發展出了各色葷味笑話,紅狄漢子還在嚼舌,卻聽見鄰桌背向而坐的年輕人不屑地哼了聲。

這一哼,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紅狄漢子拍桌,“這位兄弟,看來有話要說?”

戴著綸巾的年輕人慢吞吞喝了一口酒,並不回頭,一副世外高人模樣,“真正的美人,你見過麼?彆把略有姿色的誇上天,這樣顯得沒見過市麵。我就見過一絕色美人,這美人生得妖俏,還有好手段,不光把凡人弄得五迷六道,連琅嬛洞天的紫府君都著了她的道……”

角落裡的崖兒微怔了怔,抬眼看過去。隻見那年輕人楚楚的衣冠下露出一截狐狸尾巴,於春凳的幽暗處搖動著。尾巴尖上斷痕分明,即便已經痊愈了,還是讓她一眼認了出來。

☆、第27章

居然是他?崖兒眯著眼睛笑起來, 真是冤家路窄, 當初半夜扒她窗戶的家夥,兜了一大圈竟又送到她麵前來了。痛揍之後被斬掉了一截尾巴,還是沒讓他長記性。他打算把這段灰溜溜的人生際遇當成功績來傳唱麼?大概忘了當時尾巴流了多少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痛了,說起美人來,那股沒來由的驕傲,仿佛美人是他家的。

不過紫府君著了道的消息連他都知道了,想必已經東窗事發。她有些心驚, 沉住氣繼續聽他吹牛, 當然這種故事裡勢必要增添一點個人色彩的,狐後生搖頭擺尾,喟然長歎:“美人都住到我家裡去了, 原本應當是一段好姻緣。可惜可惜,可惜我府裡還有幾房小妾, 美人見我不得專一, 黯然離去, 後來就上了蓬山……你們知道蓬山麼?方丈洲的腹地,上麵住了一大幫修行的弟子。每回到劍仙選拔的日子, 漫天烏泱泱全是禦劍的白袍子, 嗖嗖從頭頂上飛過去,比射出去的箭還快……”

生州之外的九州,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陌生的。兩州之間雖然也有往來,但走動的基本都是客商和少數修行的精怪。雲浮很少有人會去方丈洲, 因為實在是太遠了,跋山涉水多少寒暑,一來一往幾乎耗去半條命。何況那未知的地界上人妖混雜,處處充滿陷阱。普通人,即便是有武藝傍身,也應付不了那些理解之外的危機。

大家聽他侃侃而談,連兩個酷愛打岔的混混都安靜下來。神仙的世界他們難以捉摸,但對仙山上的人充滿好奇。

“看守天書的紫府君?神仙也能動凡心?”

狐後生在這裡可算是大半個內行了,他摸著鼻子嘿嘿了兩聲,“神仙不是男人麼?你們連母豬都能當絕色,人家見了真絕色動動凡心,礙著你們半根腿毛嗎?”

神仙的豔聞,說起來就帶著禁忌色彩,越禁忌越叫人心潮澎湃。反正不管對“絕色”的評估精不精準,聽客在乎的是故事本身。於是一幫人又吆五喝六:“就說睡了沒有。前兩天好大的雷啊,不會是紫府君渡劫吧?”

狐後生被眾人包圍,十分享受眾星拱月的筷感。狐狸最愛出風頭,但臉上的表情高高在上,仿佛永遠不會和這幫惡俗的凡人同流合汙。他拖著長音:“這個嘛……”

忽然一顆花生咚地一聲砸在他額頭上,狐後生吃痛大叫:“誰下黑手?”左顧右盼在人群中尋找。

結果芸芸眾生中發現了身穿金縷裙的姑娘,姑娘雲髻高綰,耳中明璫璀璨。飛揚的柳眉和挑尾的%e5%aa%9a眼,一擊便擊中了他的心臟。

狐後生頓時口乾舌燥,起身向她走去,“小娘兒,是你打的我?”

坐姿豪邁的姑娘一手擱在膝頭上,偏過頭來看他,輕俏一瞥,煙波欲滴。

狐後生被勾飛了魂,覺得這塊大陸上彆的都沒什麼了不起,就是姑娘長得稀罕死人兒。

他高一腳低一腳到了姑娘麵前,彎下腰示好:“小娘兒……”結果後麵不知誰往他腿彎子裡踹了一腳,他磕托一聲就跪下了。

跪便跪,向美色低頭不是罪。他仰臉笑得獻%e5%aa%9a,圍觀的人拍手叫好,“好後生,膽兒夠肥!來呀,親呀,這是我們雲浮的美人,你配親她的腳……”

色字頭上一把刀,性%e6%b7%ab的狐狸果然去捧踏著春凳的那隻玉足,結果手還沒夠到,就被她一腳拍在了頭頂。隻覺一股異香襲來,毫無防備的狐狸五體投地趴在地上,再仰起頭時,上方的美人低俯下來,美色像笊籬一樣把他籠罩住。他雲裡霧裡暈淘淘,聽見美人對他嬌聲笑:“狐公子,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狐後生眨巴一下眼睛,思忖著什麼時候見過這美人。他剛來雲浮不久,還沒來得及四處留情,不存在什麼風流帳吧!

美人的麵紗像個夢,輕柔地低垂下來,遮擋住上方的燈火。那雙眼越壓越低,美到極致,反而像吃人的妖鬼,不由令他心生怯意。狐後生轉動眼珠子,隻看見成簇的腦袋林立,個個臉上都帶著看好戲的神情,這雲浮女人調?戲男人,跟吃果子似的?

他一頭霧水,上麵的人終於摘了半邊煙紗,桃花麵刹那一現,很快又覆蓋回去,語帶哀怨地嗔怪著:“相彆不過五個月而已,公子這麼快就忘了故人了。”

狐後生的表情堪稱精彩,從期待到驚慌,從陶醉到崩潰,最後瞠大了兩眼,顫手指向她,“你……你……”

崖兒格開他的手指,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反正這是她的地盤,彆說帶走一個人,就算當著眾人把他大卸八塊,也沒誰敢說半個不字。

被斬下尾巴尖的恐懼重新控製了他,狐後生渾身僵直,沒想到一個女人能有這麼大的勁兒。他搓手哀求著,“小姐……大姐……大娘……姑奶奶,剛才都是我信口胡說的,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了我吧。”

拎著他走過長廊的人像個女羅刹,身條筆直,目不斜視。一間間屋子裡透出的燈光,穿過直欞門上的綃紗,一重一重交替著映照在她臉上,她的臉在明暗中交替,陰晴不定。

狐後生瑟瑟發抖,沒想到會在同一個人身上栽倒兩次,覺得大概天要亡他了。這世界不是很大嗎,為什麼轉了一圈發現竟這麼小?還有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來曆?他都跑到王舍洲來了,為什麼還會遇上她?

他哀嚎連連,半截呻/%e5%90%9f還沒出口,她踢開一間屋子,把他扔了進去。

狐後生滾了兩圈瑟縮在昏暗的牆角,抓著衣襟囁嚅:“我不知道是你。”

她摘了麵紗乜斜他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狐後生咽了口吐沫,“胡不言,江湖人稱隔河仙。”.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嗤地一笑,“隔河仙,有毒。不過花名再毒,也不及你的嘴毒。你不該叫胡不言,該叫胡言,一派胡言!”

她驟然提高了嗓音,嚇得胡不言一陣哆嗦,尖叫著:“女俠饒命,舊怨過去了就翻篇好嗎,你都已經砍下我半截尾巴了,還要怎樣?至於新仇……窈窕淑女,我逑一逑也不犯罪吧,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究竟想要乾什麼?”

他聒噪得要命,她被他吵得心煩,抬起拳頭比劃了一下,“閉嘴!再吵,割的就不是尾巴了。”

無論是脖子還是老二,都不能再生,胡不言識相地收了聲,老老實實說:“姑娘有何指教,小可知無不言。”

見他俯首帖耳的模樣,崖兒厭棄地調開了視線。

“你先前在大堂裡說的那些話,究竟是從哪裡聽來的?”

胡不言呆滯地望著她,“你指的是哪一句?”

她被他的明知故問勾得火起,擰眉道:“紫府君著了道,是誰告訴你的?”

胡不言啊了聲,“紫府正在緝拿那個叫葉鯉的姑娘……就是你。具體為什麼緝拿,並沒有放出話來。我不是同你說過嗎,我有個朋友在九源宮學藝,他悄悄和我說的,你上了九重門,到紫府君身邊去了。九重門是什麼地方,差不多就是分隔人界和仙界的地方,進琉璃宮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結果你才進紫府幾個月而已,就辦到了好些少司命都辦不到的事,多招人恨!倘或一切如常,倒也罷了,現在九州都在緝拿你,說明你闖了大禍。紫府君是個不問世事的人,能把他逼得親自出馬,女俠,你捅了大簍子了。”

說到底竟是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看得崖兒一陣牙癢。

逼得他親自出馬,這話聽在她耳裡,頗有晴天霹靂的感覺。心頭大大震動起來,琅嬛藏書千千萬,這麼快就發現了麼?是這四海魚鱗圖對琅嬛來說缺之不可,還是她在泉台闖下的禍觸怒了他,把佛前的一炷香硬逼成了二踢腳①?

她心虛得很,定了定神才重又看向胡不言,“他親自出馬,你確定麼?”

胡不言說確定,“紫府的弟子在九州巡視,天上地下全是穿白袍的人。我在渡海之前他們就已經到了玄洲邊緣,用不了多久會往生州來,女俠你自求多福吧。”

崖兒存了三分僥幸,好在當初留的是化名,生州那麼大,雲浮隻是其中一部分罷了。隻不過回想起來還是有懊悔的地方,不該提起煙雨洲的。乾脆說遠一些,就說精舍聖地,也比局限在雲浮強。

“修行者隻能在九州大地上使用術數,出了九州地界必須遵循人間的規矩。”她喃喃自語,忽然回頭狠狠盯住他,“是不是這樣?”

胡不言往後縮了縮,懼怕地點頭,“是有這規矩,不過遵不遵得看個人,條律也不是對所有人都管用。”

她皺起了眉,印象中紫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