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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196 字 6個月前

,救也隻能救一時,不能救一世。如果葉姑娘有意下山,我可以贈姑娘些銀兩,足夠你找個地方安穩度日,姑娘意下如何?”

她還是笑%e5%90%9f%e5%90%9f望著他,亦不反駁,“大司命的好意我心領了,是府君帶我進琉璃宮,命我在此處打掃的。大司命要是想讓我下山,不必知會我,隻要府君答應就成了。”

兩人鬥智鬥勇,結果難題踢到了紫府君那裡。大司命的麵色愈發陰鬱,嘴上不說,心裡認定她是個妖女,便不再和她糾纏,拔起身形向琅嬛飛去。

崖兒看著他騰雲離開,臉上殘存的笑意才慢慢消失。他去見紫府君了,這種明察秋毫的人真是討厭得很。現在要來賭一賭了,看紫府君會不會認同他的提議。她是不相信世上能有男人舍得下溫柔鄉的,綺夢做了一半被勒令醒來,庸碌的人會不甘,不凡的人不以為然,加上她還有一雙不能被白看的大腿,大司命這回的諫言注定是空談。

她很有興致旁觀,在第三殿的露台邊緣坐了下來。琉璃宮都是浮空的,第三殿的一角距離琅嬛很近,崖兒的視力又超乎常人,從這裡看過去,能清楚看見紫府君的臉。

她雙手撐著青玉磚,閒適地踢踏著兩腿,腳下是百丈懸崖也渾然不怕。大司命找到紫府君了,她仔細讀他們的唇語,讀出了大司命的憂心——

“這個人間女子來曆不明,進入紫府也許是彆有用心,還請君上提防。”

紫府君聽後似乎略有思量,但態度在她預料之中,“既然隻是人間女子,大司命也不必草木皆兵。”

大司命有些焦急了,“世上唯有人心最難測,君上睿智,應當比屬下更明白其中利害。或許是屬下杞人憂天了,屬下總覺得這女子不簡單。君上……君上莫忘了駐守人間的要務,還有自身靈根……”

崖兒頓時直起了身子,想看清他的回答。然而紫府君抬抬手,截住了大司命的話。有風吹過,吹起零落的長發,他微微偏過頭,看不見他的口型,他說了些什麼,便也無從知曉了。

崖兒不由悵然,但大司命的忠告如她推測的那樣不受采納,正合了她的意。山間空氣很好,帶著露水的清冽衝刷五臟六腑,她調開視線望向遠方,鬆快地吐納了兩口。再轉回目光時,見琅嬛前的兩人都回頭看她,她咧嘴笑,大方地向他們揮了揮手。

譬如奸妃亂政,良臣的忠言毫無用武之地,當個奸妃真是令人快樂和滿足的成就。

她拍拍袍子站起身,扛著她的掃帚進了第一殿。殿裡潔淨如往常,紫府君是個淡泊的人,連行動的軌跡都如煙似的。即便他長時間在此消磨,那些動過的東西還是會各歸各位,不依賴彆人,也許是一個人獨活太久的緣故吧。

她拿撣子去撣案上的灰,拂過那方竹篾香托時,不由停了下來。一時五味湧上眉頭,她跽坐在案前,伸手去撫那扁舟瘦削的輪廓,仿佛麵前正站著他。

隔窗的眼始終看著殿裡人的動靜,她的手指從香托劃過、從文房和書案纏綿劃過。指尖每移動毫厘,都讓人想起電閃雷鳴的那夜,彼此間離亂的氣息。

細回憶,不敢回憶,怕那種不堪的感覺再次滅頂。終究不能沉迷,淺嘗輒止的一場夢,不必太認真,權作尋開心。

他走進殿裡,窗屜上勾繞的雕花紋路,斜照在柳色的蟬衣上。他身材頎長,那泓翠綠飛流直下,嵌上了鐵畫銀鉤,愈發有種生人勿近的況味。

她抬眼看見他,似乎羞於剛才的忘我,扭捏了下,轉瞬又神色如常。笑還是純質的笑,有些故作輕鬆地說:“先前大司命來找我,說要給我錢,讓我下山。這人真奇怪,我在這裡做雜役,又沒有偷懶。他很討厭我,還去琅嬛找你告狀。要不是看他人模人樣,我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暗中喜歡你,才不讓我靠近你。”

起先說得還算像話,到後麵就開始不著調了。紫府君大皺其眉,“大司命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覺得你不該把青春耗費在這個地方。畢竟山裡都是修行者,你該回紅塵中去,那裡才是你的歸宿。”

她卻不以為然,“遇見一個人,他在哪裡我就在哪裡,這就是我的歸宿。”見他還要開口,她拿手一擋,“什麼都彆說了,不就是嫌我乾得少麼,我多乾點兒總可以了吧!琉璃十二宮我已經都打掃過了,還有哪裡需要灑掃?”他好像有點詞窮氣短,她大手一揮,“算了,我自己看著辦。”

這一看,便看到了琅嬛洞天。

☆、第20章

就是這裡,四海魚鱗圖隔著玄妙的結界,就在這扇大門之後。

崖兒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琅嬛,先前在琉璃宮上隻是看個大概。這巍然矗立的樓闕,從遠處看去有些像寺廟裡的玲瓏塔,但比塔更龐大繁複,每一層有九道翹腳,角上各掛篆滿梵文的鐵馬。那晚風雨大作時,隔著隆隆的雷電,也能聽見悠然傳來的叮當聲,此為大音;至於大相,沒有見識過仙邸奧妙的人,大約很難想象。以琅嬛為圓心,在中上的部位有個崢嶸奇石組建成的天環,方圓約有百丈,無依無傍地懸空籠罩著樓體,不論是遠觀還是仰望,都會讓人心裡升起巨石壓頂的恐慌。

琅嬛和琉璃宮一樣,都是浮空的,建在恍如被連根拔起的山體上。許是因為藏書重地,不敢有絲毫怠慢,山體四角以合抱的粗壯鐵鏈牽引,深深紮根在大地上。通往琅嬛隻有一條索道可走,木板鋪排的橋麵,麻繩編織的欄杆,踩上去晃悠悠,如果膽子不夠大,中途上不及天下不著地時,會嚇出一身冷汗來。

崖兒選在黃昏時分來這裡,天上雲翳漸濃,像泡煮過的茶葉,成簇地沉澱在天幕四垂。晚霞從厚重的雲層之上照射向天頂,那天頂是橙紅的,在分界處勾勒出一圈金邊來。雲便愈發暗了,烏沉沉地,頗似道士常拿來做文章的異象。

她拄著掃帚站在中路上觀望,露台由古樸的石磚鋪地,並沒有什麼異常。往上看,琅嬛正中的石碑上刻著巨大的兩儀圖,隔離陰陽的那條曲線下溢出青色的流光,在陣法前築起一道肉眼可見的,類似氣牆的圓形屏障。那屏障是她以前從沒見過的圖形,小環外套著大環,一圈一圈旋轉。兩環之間有比甲骨文更古老神秘的文字,跟隨光環的速度逆向而行。但無論經過多長時間,最後都會回到原點,然後又是新一輪的開始,永無止儘。

如果穿過去會怎樣?會讓人死無全屍,會天崩地裂麼?看來要進那道門,就如她先前預估的一樣,沒有訣竅很難做到。

結界後台階上的布局也十分耐人尋味,極有規律的陣法,和那道屏障對應起來,應當是以六爻結合天乾地支組成的。這樣陣仗,摸不準法門恐怕還會觸動什麼。她的本意僅僅是拿到圖冊逃之夭夭,可不想捅出簍子來。五行八卦她略知皮毛,但天乾地支的複雜,實在讓她太陽%e7%a9%b4發脹。

解不開,眼花繚亂的布排,不是她這個凡人的腦子能參透的。她不由泄氣,心不在焉地揮動掃把。再回頭看一眼,忽然打算試一試,伸出手去觸那結界。手指所到之處起先是冰涼的,像點擊水麵,甚至擴散出一圈帶著熒光的漣漪。然而緊接著驟然起了變化,她的整個人被定住,一股巨大的吸力開始運轉,吸住她的指尖,像機關的拖拽,窮凶極惡試圖吞噬她。

她大驚,任憑怎麼抵擋都無濟於事,一條手臂淹沒進去,熱辣地席卷起劇痛。周圍的風也咆哮起來,那圓形的屏障變成一個黑洞,不單吸人,也吞咽天地間的狂風。

這下子糟了,沒有什麼能讓她借力,連召喚劍靈都做不到。她紮穩步子奮力定住身形,慌亂四顧,忽然看見天頂明亮的那片光帶裡出現個龐大的身影,尾鰭一甩,仰首奮鱗俯衝下來,是化出了原形的樅言。

其實他一直在遠望著她,一有風吹草動就現身了。隻是他的營救向來不顧一切,如果這結界非要吸進東西,他必定會擋在她麵前,替她製造逃跑的機會。◆思◆兔◆在◆線◆閱◆讀◆

崖兒發急,揮手讓他走開,要死也不能拖累他。恰在這時吃人的屏障竟然化作一道光,忽然消失了。這場驚心動魄來得快,去得也快。將要抵達的大魚見她安全了,身形逐漸淡化,最後微微一漾迸散成碎芒,匿去了痕跡。她粗喘了口氣,回身才看見露台邊緣站著個人,柳色的蟬衣,白玉的發冠,眉間有隱隱的愁色。可是那愁色點綴在皎若明月的臉上,竟有種落花流水式的風流蘊藉。

心頭頓時一鬆,她蹣跚著步子走過去,在他還沒來得及責問前,搶先大哭起來。

於是紫府君的愁色變成了無奈,皺著眉頭把“你想乾什麼”改成了“你到底在哭什麼”。

剛才的生死一線回想起來還是後怕的,她大肆哽咽,“這是個什麼鬼東西,它想吃了我!”

紫府君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這是六爻盾,專門用來防備你這種不速之客的。你不碰它,它也不會惹你,你鬼叫什麼?”

她根本不聽他的,跺著腳說:“我又不是故意的,它和那兩隻鳳凰一樣蠻不講理。”然後又是更大一輪的嚎哭。

真是稀奇得很,崖兒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副急淚。二十二年來她隻哭過兩回,一回是在雪域尋找爹娘的骨骸,一回是遷葬後的靜守,她在墳前吹笛,吹出了一把辛酸,兩行熱淚。

本以為這輩子再沒有什麼能讓她哭的了,沒想到胡亂的嚎啕也可以上佳發揮。她居然像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一樣無理取鬨,一麵哭一麵內心驚訝,自覺該收斂時複看他一眼,重新又控製不住了。

紫府君飽嘗了荼毒,沒有辦法隻好堵起耳朵。女人實在是太強大了,明明做錯的事,她能硬爭爭哭出道理來。六爻盾大亂驚動了他,如果晚來半步她可能就不複存在了。正常來說她應該讓他訓斥兩句才對,結果她的哭聲讓他插不上嘴。等到哭聲停止時,他已經忘了自己剛才的憤怒了。

她擼起袖子讓他看,紅紅的鼻子,瀲灩的淚眼,痛苦地呻/%e5%90%9f:“我的胳膊要廢了。”

胳膊廢掉已經算輕的了,要不是他來得快,她可能連渣滓都不剩。紫府君賞臉打量了一眼,那手臂充血得厲害,徹底變成了醬紫色。從她一高一矮的肩膀看得出還傷了筋骨,大抵脫臼了。

他歎了口氣,“你是我見過最麻煩的女人。”說罷抬手去捏她肩頭的關節,另一手抓住手肘往上托,隻聽“哢”地一聲,錯位的榫頭重接了回去。

能動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抱他,崖兒把臉埋進他懷裡,什麼都沒說,隻是一動不動緊貼著。雖然一切示好都在算計,但算計之餘也有倦足後的懶散,人總有累的時候。

動輒親昵的舉動真是叫人防不勝防,其實認識不過才幾天而已,拿姑娘的行為準則來衡量,婦德方麵她是大大缺失的。但紫府君的性情向來隨意,相遇是緣分,離開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