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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47 字 6個月前

不起的說書先生,昨天講了什麼故事?”

崖兒說:“長淵嶽家的故事,還有嶽刃餘和柳絳年的相識相戀。”

蘭戰頷首,“這說書人是江郎才儘了,這麼老舊的事也拿來消遣。”言罷回頭望了她一眼,“你方才說我沒有檢查你的課業,那現在咱們就來查一查。你知道閣中弟子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什麼?”

她輕輕吸了口氣,“是服從。”

“很好。”他對掖著雙手,平靜地看著她,“把衣服脫了。”

她吃了一驚,一雙烏沉沉的眼睛裡湧起倉惶,但沒有任何異議,抬起手,把夜行衣脫了下來。

他好整以暇,看她隻著中衣站在那裡,啟唇道:“再脫。”

她是一個合格的殺手,殺起人來毫不猶豫,脫起衣裳來也當如是。

中衣蛇蛻一樣落在腳下,她忍怒忍得辛苦,鼻尖上浮起一層細密的汗,但依舊昂首而立,沒有半點畏縮。

本以為這樣已是極致了,可那兩個字又一次從他口中逸出來,“再脫。”

她隻覺腦子發脹,那點忍耐像一觸便會斷裂的弦絲,如果不是清楚沒有勝算,她現在就想殺了他。

眼中淚心上血,暫時隻能囫圇咽下去,她扯去肚兜的決絕一如拔劍的姿勢。蘭戰應當是很滿意的,隱約的情/欲在他眼底微漾,他啞聲說:“脫光。”

少女無暇嬌脆的身體暴露在十一月的寒流裡,然而這具身體是溫熱的,散發出氤氳的香氣。她今天徹底了解了父母的生平,不知有何感觸?他想看看她所謂的服從能夠做到什麼程度,如果她有半點異動,那麼這輩子都彆想再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還好,她老老實實照做了,看來那對夫婦沒有在她心上留下痕跡,狼養大的孩子,冷血在所難免。他放心之餘開始寸寸查驗,嶽刃餘究竟把牟尼神璧藏到哪裡去了。

十六年了,下落成謎,這個遺孤身上沒有任何地方和神璧有牽扯。但他不相信,孩提時期也許沒有覺醒,如今她長大了,可以熟練操控這具身體,倘或有變化,也該是時候了。

隻是看著看著,神智會受些影響。她很好地傳承了她母親所有的優點,當年弱柳扶風萬人空巷,柳絳年幾乎是所有男人心頭的朱砂痣。如今她的女兒就在他麵前,這樣逼人的美貌,更勝其母,多少可以彌補他最初的遺憾。

他把手覆在半邊稚%e4%b9%b3上,“崖兒懂得什麼是人間極樂麼?”

她雙眼灼灼看向他,“閣主想讓屬下服侍?”

他微怔了下,“你不願意?”

她不說話,笑容裡有種耐人尋味的冷嘲,似乎是嫌他過老了。

老麼?十六年前的閣主和十六年後,樣貌上幾乎沒有任何差彆。蘭戰忽然改了主意,舒口氣輕輕微笑,“穿上吧,小心著涼。”目光複又流連一顧,轉過身,往大堂深處去了。

☆、第6章

如果是一般人,在得知父母的死因後,必定會展開調查,可是崖兒沒有。她隻是站在暗處靜靜等待,六年的狼群生活,教會她狩獵時需要耐心。蘭戰對她應該是起疑了,他辦事向來穩妥,既然不擔心她會拔劍相向,那麼一定是準備好了對付她的辦法。

牟尼神璧,一切都是因它而起。她很好奇那東西究竟是個什麼樣子,據說她父母殞命後,這件器物就消失了,但以蘭戰今天的舉動來看,這神璧多多少少和她有關聯。

也許就在她身體裡,到了孤注一擲的時候,蘭戰可能會把她一截一截剁碎,來證明他的猜測。

她探過手摸了摸她的佩刀,暫時她隻能賭,賭蘭戰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冒險殺她。因為她一死,這世上唯一能引出神璧下落的人就沒了。找不到牟尼神璧,彆說孤山鮫宮,連龍涎嶼他都過不去。

彼此似乎都極有耐心,一番風雨一番秋,一等又是四年。

崖兒倒沒有讓蘭戰失望,她按照他多年前給她定下的目標快速成長,有時候莫名迸發出來的力量,連自己都覺得心驚。

波月閣中已經沒有能教授她武藝的老師了,她把蘭戰身邊的四大護法戰了個遍,以一對一皆可戰平。雖說四人聯手她尚且不能敵,但假以時日,想做到也不是難事。

她這些年不聲不響地精進,蘇畫都看在眼裡。武學方麵的造詣還在其次,最可喜的是忽然開了竅,麵對男人不再疾言厲色。必要的時候,也能功深熔琢,%e5%aa%9a無煙火地周旋。

一個女人,有頂尖的手段、執著的心性、清嘉的唱念,這些融合起來,早已無懈可擊,連蘭戰看她的眼神都日顯癡迷。一顰一笑可以千嬌百%e5%aa%9a,但她不風塵,且永遠保持春陽般瀲灩的天真。雨天坐在烏桕樹下陪她製扇,潔白的皓腕隨風引絡,攪雨成絲,誰能想到這樣的一雙手,早就飲夠了人血。

春雨織成的絲緞名叫冰紈,冰紈製扇,夏天能驅散暑氣,這是機緣巧合下,崖兒跟一個方外人學來的。蘇畫的扇架子奢美,兩人合作,製出來的扇子可謂一絕。

“蒼靈墟的魚夫人想要一把,托人傳話,願意拿雲芝車來換,我還沒答應。”她笑道,低頭續上斷裂的絲線,蔥綠色的繚綾映襯纖長的脖頸,人像蘭花一樣乾淨純粹。一麵說,一麵轉頭問她,“師父上次說想換一輛車,雲芝車如何?”

所謂的雲芝車,當然不是真拿雲芝做車。雲芝是一種意向,煙雲繚繞回旋,人在霧中端坐,那是蒼靈墟上半人半仙才用得上的好東西。

蘇畫倒不以為意,隻是問崖兒:“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崖兒笑容更盛,眼睛裡風煙俱靜。她說:“喜歡啊,等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我會更加熱愛這片紅塵。其實波月閣裡,很多人的命運多舛,受的罪越大,越該好好享受世間的繁華。我是個大俗人,所有榮華富貴我都愛,所有能叫人快活的東西我都喜歡。人活著不能自苦,師父當初不就是這麼教我的麼。”

蘇畫聽後慢慢微笑,“可我現在好像沒有什麼能夠繼續教你的了。”

她沉默下來,東方晨光熹微,蟹殼青逐漸散去,她嗬了聲,“天亮了。”

後來她找到蘭戰,直白地告訴他:“我不想留在弱水門了,那個地方不適合我。”

蘭戰似乎早料到會有這一天,平靜地問她:“依你的意思呢?”

她說:“我想進生死門,如果閣主恩準的話,願伴隨閣主左右,為閣主效犬馬之勞。”

蘭戰眯覷起了眼,“你不怕我要你服侍嗎?”

她臉上露出迷離的笑來,“閣主在崖兒心裡,就像父親一樣。”

說起她父親,如同按在了機簧上,蘭戰自然提不起興趣來。不過她既然有意留在總門,倒也不是不可以。牟尼神璧下落不明,已經二十年了,沒有人的熱情經得起二十年的消耗。這時候似乎正合適,江湖上的人都淡忘了,他養兵千日,終不能無止儘地等下去。但這樣一個尤物,就此砸碎了未免暴殄天物。作為男人,總會有些彆樣的心思,她越是欲拒還迎,便越能勾得人火起。=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答應了,“護法之中給你添個席位,但位置越高,責任便越重大,你可能勝任?”

她說能,“屬下為閣主肝腦塗地。”

接下來的任務,確實比之前要棘手得多。她奉命刺殺白狄大將,那是個從獸演化而來的族群,習慣出入傾巢,且戰鬥力驚人。她在軍中潛伏了七天,終於等到白狄大將出營,帶了一支較小的隊伍,大約十七八個人。等他們離營五裡,那兒恰好是一片三麵環山的平原,天色絕佳,地形絕佳,就到了她大開殺戒的時候了。

關於戰鬥,她從來沒有退卻過。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援助,照四大護法對她的評價,就是驍勇、嗜殺、自大。

因為自信,所以自大。她從來不給彆人添麻煩,同樣也不希望彆人麻煩她。再生死一線的險境,死活都聽天由命,遇不到好的搭檔,情願孤軍奮戰,也不願意花費精力,去顧全另一個人的安危。

刀鋒在曠野上縱橫,身上還穿著潛伏時的鎧甲。白狄人身形高大,血液充沛,一刀斬下去,簡直像砍破了水囊,閃躲不及就濺得滿身滿臉。

終於,最後那個難纏的將軍也倒下了,她站在累累屍骨之間,血珠順著甲片蜿蜒而下。一隻雄鷹從頭頂掠過,撲動健壯的雙翅,直衝九霄,尖厲的呼嘯回蕩在殘陽落下的一霎。她執劍四顧,一切逐漸隱沒於黑暗。白狄大將的屍體仰天躺倒著,她彎下腰,把手懸在他的麵門上。略一使力,他體內的藏靈子被震出來,一束三寸來高的光體,浮在半空中微微一晃,轉而大放光明,是七夜鬼燈擎。

極少數白狄人死後能煉出藏靈子,而藏靈子又有六夜和七夜之分,七夜為佳,六夜次之。具體是什麼,大概就是魂魄之類的東西。尋常人死後魂魄會散,白狄則是凝聚起來,隻要你有能力鍛造它,它可以變成引魂幡,甚至是有靈性的,最精純的武器。

那隻蘭戰用以監視她的鷹是個急性子,戰鬥一結束就忙於回去報信,白白錯過這麼重要的情報。她心滿意足把藏靈子收進掌心,正打算離開,忽然周身一陣奇怪的震動,眼中灼燒起來,越來越燙,越來越燙……直到滾滾如岩漿。

她捂住眼睛,驚惶地跌坐下來,隻覺那眼眶裡有什麼猛地一掙,直竄出去。等她定睛看,是兩輪形如陰陽魚①的玉璧,一為青碧,一為紫金。起先撒歡式的呼嘯來去,等野夠了才回到她身邊,戀戀不舍地,在她周身縈繞打轉。

崖兒怔怔看著,仿佛陳年的創傷被猛地撕開,無所皈依的心,終於有了安放處。

她緊抿嘴唇,淚眼朦朧望著暗夜中明滅不定的光輪,那是素未謀麵的父母,在和她委婉話彆。她沒有想到,藏靈子竟然能催逼出神璧。從今天起,爹爹的遺誌由她繼承,爹爹的遺物,也由她接管。

白狄一戰驚天動地,回到王舍洲,蘭戰對她的能力大加讚賞。她仍舊是波瀾不興的樣子,在那片曠野上的所有經曆,也如驟雨入海,半點沒有顯露出來。

“白狄的那個將軍很難對付,屬下傷了元氣,恐怕要閉關養息一陣子。”她艱難地笑了笑,眼波裡有羸弱的底色,“閣主能否容我休整幾日?”

世上總沒有那麼不近人情的主人,蘭戰雖然多疑,終究不便多說什麼,體諒地吩咐了幾句,便容她告退了。

留在波月閣裡,做什麼都有第三隻眼睛。所幸這些年她摸透了周圍的地形,若水之淵有個不為人知的岩洞,穿過那重厚厚的水幕逆勢而上,岩洞高於水麵且隻有水下一個入口,在那裡煉藏靈子,可以放心不受人窺視。

七夜鬼燈擎,顧名思義需要七夜琢磨,成也是這七夜,敗也是這七夜。一般人想煉造唯其難,但崖兒因為有神璧的佐助,顯然事半功倍得多。

她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和常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