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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尤四姐 4299 字 6個月前

卻依舊還是孩子。她睡醒後閒不住,從洞%e7%a9%b4裡爬出來,眯覷著眼睛,蹲在懸崖邊上曬太陽。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她動了動耳朵回頭看,忽然發現了生人,驚得一躍而起,擺出了攻擊的架勢。

身後是萬丈深淵,不能後退,她急起來,齜牙咧嘴發出警告式的嗚咽。左攝提舉著兩手,放矮了身子靠近,一麵輕聲安慰著:“不要亂動……我不會傷害你。”

可惜她聽不懂,一雙黑濃如墨的眼睛,眈眈盯著來人。

陌生人逼過來,她倉惶退縮,腳踩到崖邊碎石,隻聽見簌簌的墜落聲呼嘯千裡。她驚懼,弓起肩背發出更大聲的警告,一雙眼睛卻不停向身後飛瞥,大有縱身而下的意思。

左攝提心頭大跳起來,好不容易找到的,如果摔下去,那六年工夫就白費了。他手忙腳亂,一指抵在唇前,“噓……噓……跳下去會死的,你可彆亂動……”

林子裡傳來大片枯枝折斷的聲響,伴隨沉沉殺機和敲骨裂肉的悶拳……忽然一個雪白的身影被拋擲出來,摔在崖前的空地上。那孩子見狀,受傷般嗚咽一聲橫撲過去,正好被左攝提截住了。畢竟六歲的孩子,空手白刃難以抗衡,於是張嘴便咬。左攝提痛得大叫,待手從她嘴下掙脫,肉已經少了一大塊。

他氣極,照準後脖子就是一劈。先前沒命掙紮的孩子癱軟下來,他啐了口:“果然是嶽刃餘的孽種!”

那廂護崽心切的母狼不好對付,他不得不放下孩子,和右攝提聯手。波月閣在江湖上是排得上號的,閣中護法和長老也都不是等閒之輩,合兩人之力,那狼就算再強悍,最終也被製服了。

製服的結果,無非是獵殺。倒地的孩子不能行動,隻能眼睜睜看著母狼被擰斷了脖子。

從雪域帶回一個孩子,那孩子恰好和嶽刃餘的遺腹子年紀相仿,如果這個消息走漏,那麼波月閣就會成為下一個嶽家。

左右攝提秘密將人帶回了王舍洲,很奇怪,這一路上她不吵也不鬨,對比之前的乖張,安靜得竟像個正常的孩子。隻是不能接近,一接近就齜牙,所以那身破衣爛衫無法更換,就這樣穿進了波月閣金碧輝煌的大堂。

空蕩蕩的大堂裡,坐著那個眉眼如畫的男人,他偏頭打量了很久,最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來,“和她母親長得很像,是女孩兒嗎?”

左攝提說是,“屬下等發現她時,她正騎在狼背上狩獵。這孩子有過人的臂力,一根樹枝就能刺穿黃羊。”

大堂上的人“哦”了聲,似乎很覺意外,“她才六歲而已。”

右攝提道:“若不是親眼所見,屬下也不敢相信。大概是狼的喂養和人不同吧,她自小喝的是狼奶,吃的是生肉,所以力量過人也就說得通了。”

那人慢慢點頭,走近半步蹲下查看,看見她兩手被縛著,抬眉道:“解開。”

右攝提有些猶豫,“這孩子野性難馴,解開怕她對閣主不恭。”

波月閣主淡淡牽了下唇角,“我不怕。”轉過視線看他,“難道你怕嗎?”

右攝提漲紅了臉,“屬下並不……”也沒有什麼可多言的,上前拿刀尖一挑,挑斷了孩子手腕上的繩索。

可是變故來得那麼猝不及防,就在繩子被解開的一刹那,那孩子凶相大現,如同狼一樣,既快且準地咬住了右攝提的脖子。

常年狩獵的動物都知道,如何能將獵物一擊斃命。她的牙齒穿透皮肉,咬斷了動脈,無論右攝提怎麼掙紮,她都如插進%e8%83%b8膛的利刃,紋絲不動。

滾燙的血四處激射,那血腥的場景,連波月閣主都感到錯愕。然而小小的人有堅定的決心,她那雙烏黑的眼瞳,像落在一泓清泉裡的深碧,冷靜又滿含仇恨。懸崖上是右攝提擰斷了母狼的脖子,她還不知道生命裡更殘酷的真相,但是眼下的睚眥必報,就已經很讓人喜歡。

左攝提要出手相救,被主人阻止了,“連個孩子都鬥不過,活著也沒用。”他笑%e5%90%9f%e5%90%9f看著,嘖嘖讚許,“可造之材,十年之後又是一把利刃。”

右攝提死在了小兒之口,等他氣絕她才鬆開嘴,然後那雙濃黑的眼眸,又轉向了在場的左攝提。

可是這回並不需要她大動乾戈,波月閣主隻一揚手,左攝提便倒下了。這孩子要留在波月閣,來曆不能有第二個人知道。世上什麼人最能保守秘密?隻有死人。

強與弱,一眼分明。小小的孩子沒有見識過這樣快捷的殺人手段,對他似乎有些畏懼,但天生不服管的叛逆,還是讓她產生了攻擊的念頭。

她磨牙霍霍以作警告,可對方絲毫不放在眼裡,仍舊一步步逼近。她怒不可遏,發出嘶吼,正欲出擊,他屈起食指擊中了她的肩井%e7%a9%b4,頓時身子麻了半邊,再也不能動彈了。

抱%e8%83%b8看她,這倔強的孩子,依舊頑強地站著。他臉上浮起悲憫的神色,“衣衫襤褸,神璧無處可藏……也罷,已經等了六年,再等六年也無妨。”複撐著兩膝,同她高矮持平,溫聲寬慰道,“彆怕,欺負你的人已經被我殺了,以後你就安全了。我叫蘭戰,是這波月閣的主人。你叫什麼?”

孩子滿臉戒備地瞪著他,他咕噥了聲:“我忘了,狼沒有名字。”想了想道,“我給你取一個吧,叫嶽崖兒,如何?”

有了名字的孩子雖然照樣對他不友善,但似乎聽懂了他的話。

透過一扇髹金雕花的朱窗,一彎新月掛在天上。她悄悄瞥了月亮一眼,被他拿住了視線。

他說不,“不是天上的月牙兒。你姓嶽,在山崖下出生,在山崖上被擒獲,叫這個名字很應景,恰好又取高天小月的諧音,不那麼棱角分明。”說罷笑了笑,負手長%e5%90%9f,“唉,我還是很敬重你父親的,否則可不會讓你認祖歸宗。要是隨便給你指個姓,你爹爹就算活過來也找不見你,你說是麼,崖兒?”

☆、第4章

當然蘭戰所謂的認祖歸宗,不過是讓她姓回嶽姓罷了。天底下姓嶽的那麼多,誰敢斷定她就是長淵嶽家的後人?就算某一天引起了其他門派的懷疑,無能之人害怕成為眾矢之的,波月閣%e8%83%b8有萬古長刀,嶽崖兒的存在隻會助他號令群雄。到時候他也能登上眾帝之台,嘗一嘗那武林盟主的滋味兒。

不過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如何調/教這孩子。她在狼群裡長大,狼群裡的法則和人間世界是不一樣的,但有一點共通,就是服從。他把她領進了弱水門,交給蘇畫,“好好教導她,我要她身似楊柳,心懷利器。她不需要擁有太充沛的感情,但是必須懂得服從。”

蘇畫聽後笑起來:“這卻難倒我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女人,終究婀娜不起來的。”

蘭戰親昵地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我知道你有辦法。”

蘇畫眼裡浮起荒寒,他轉身要離開,她倉促地“噯”了聲,倚門調笑:“你輕易不肯上我門中來,這孩子不是你養在外頭的私生女吧?”

蘭戰沒有應她,眼梢輕輕瞥了她一眼,負手而去。

蘇畫這才把視線轉移到這小小的孩子身上,仔細打量她,破衣爛衫,形同乞丐。不過五官倒是出奇的漂亮,尤其那雙眼睛,沉沉如碧潭。還有這雪一樣的皮膚,花瓣般輪廓飽滿的嘴唇,將來要是調理好了,風采當曠世。$$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很高興,遇見個好苗子不容易。弱水門是波月閣中最溫柔,也最陰毒的構成部分,每年送進來的女孩子不少,但門中除她之外,永遠隻留四人。這四人是殺儘同伴才活下來的佼佼者,名額有限,人員更新替代永不休止,活著全憑實力。這孩子是蘭戰親自送來的,留下的囑托也和彆個不同,想必來曆不簡單吧!

閣主的麵子總得賣,看這孩子的頭發絲都結成了綹兒,她牽起袖子撥弄,“你可真臟……”話音才落,那孩子齜起牙,發出憤怒的嘶吼,要不是手縮得快,恐怕叫她咬著了。

妖嬈的美人勃然大怒,出手擊中了她的膻中%e7%a9%b4。孩子旋即倒地,她才有空關心指尖粗礪的磨砂感。

撚了撚,深褐色的粉末,是血?這麼小的孩子,這麼凶悍,又不會說話,野獸似的。她鄙棄地皺了皺眉,先洗洗吧,臟得都沒人樣了。

這一洗,換了三桶水才徹底洗乾淨。仆婢忙碌著,給她穿上新衣,綰起頭發。蘇畫抱%e8%83%b8旁觀,因為先前那一擊,這孩子還提不起勁兒來,手腳雖老實了,眼神卻殺氣騰騰的。她倒沒放在心上,隻覺得這副皮囊確實夠格進弱水門,但這份驍勇,也讓人感到頭疼——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稍有行動能力她就不客氣地下嘴,把那個給她係裙帶的婢女咬了個血肉模糊。

裙子又臟了,蘇畫暴怒,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你是屬狗的嗎?”她本來就耐心欠佳,忽然覺得沒意思了,吩咐左右,“把她關進暗室,先教她守規矩。”

於是嶽崖兒被蠻橫地拖進一道石門,關進了冰冷的屋子。

暗室是真的暗,伸手不見五指。但頂上有個小小的孔洞,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一束光從那孔洞裡直射進來,可以照亮地心極小的一片。

遊走了一整夜,又冷又孤獨,她輕聲嗚咽,聲音裡滿是淒惶的味道。最後累極了,蜷曲在那叢光下,睡夢裡見到了狼媽媽,就站在林子外麵,可是無論她怎麼奔跑都無法靠近它。最終筋疲力儘,抽搐著四肢,淚流滿麵。

***

蘇畫後來成為她的師父,其實說師父,也不準確,確切來說是管理人。她的身手、戰術,及籌謀,由波月閣中頂尖的高手傳授,甚至蘭戰心情好時,也會手把手教她製敵的訣竅。

她很聰明,天生是習武的料,這點可能有賴於武學世家的根骨,和身體裡某種不可琢磨的力量。十三歲那年,她對戰弱水門四星宿,當時的畢月烏、心月狐、危月燕、張月鹿滿員,隻有殺了她們其中之一,她才能取而代之留在弱水門。最後那場廝殺,她一戰成名,四星裡排名第一的畢月烏死在她劍下,她輕而易舉就成了弱水門四星之首。

論武戰,且難不倒她,最讓她困惑的是蘇畫口中的兵不血刃。波月閣一向為江湖中人辦事,隻要出的錢夠多,可以滿足委托者所有要求。有時單純武力解決不了的買賣,則需要動用弱水門。這世上最危險的就是蛇蠍美人,她千方百計接近你,柔弱是最好的掩護。一旦你疏於防範,下一刻她的刀就會割破你的咽喉。

蘇畫作為門主,言傳身教儘職儘責。

上巳節前接了個任務,刺殺五陽的副教主。五陽的江湖地位頗有根底,副幫主勇猛好戰,一雙鐵臂銅環,在琅嬛洞天的神兵譜上排名第八。這樣的人,正大光明對戰不好應付,他不擅酒,不好色,唯一的毛病就是愛賭。波月閣的可怕之處,在於擅長發掘人的軟肋,並且從那創口潛入,刨骨三尺。這次的目標棘手,蘇畫決定親自出馬。此一戰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