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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

鴻羽真人被周圍人包圍著問這問那,目光卻穿過重重人群,落在那道熟悉緋紅的背影,對方一如繼往,直到消失也沒有回頭。

事實上從議事廳那日後,他就明白所謂破鏡重圓不過是他一廂情願,即使鬱楚辭已經化為灰燼,那個無怨無悔追在他身後跑的青年已經也再回不來,但他誰也怨不得,隻能怨自己眼瞎心盲,有時候行差踏錯就會萬劫不複。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臉再去求林秋白。

好在雲藥祖已為之重塑靈根,往後能夠重回仙途,時間如此漫長,他明知道不該,卻仍然抱著一絲希望,望他再能回頭一顧。

玉澤溪的目光在林秋白頭也不回的背影,和鴻羽真人纏綿不舍的視線裡逡巡,半響唏噓搖頭,歎息:“冤孽呀——”

從山裡秘境回來後,林秋白返回奢悅樓。

他與陸停汐約定好七日後前往狐歧山,所有還有一周休閒空餘時間,當他喂完魚沐浴後,卻聽見門口傳來敲門聲。

開門一看。

管事身著昂貴衣料,挺直腰板站在門口遞來一封信函。

林秋白打開後發現裡麵躺著一張製作工藝精美華麗的請柬——

茲定於三日後在翔雲樓舉行壽宴大典,祝賀俞祖師爺千歲壽辰。

恭候林仙友到來。

*

三日後,翔雲樓。

莊嚴大氣的樓闕坐落於白玉京附近一處山巔之上,周圍雲霧縹緲如墜雲端。

位處山巒地勢最高點,從樓闕便可以俯瞰遠處雲海和熱鬨繁華的白玉京,是難能可貴的鬨中取靜之處。

從早晨辰鐘響起,拜貼上門的賓客就接連不斷川流不息。

翔雲樓外門庭若市,門口仙騎雲集,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絡繹不絕,更有兩頭青鸞在雲霧裡盤旋,寓意吉祥長壽的美意。

門前童子笑語相迎,將祝壽賓客迎入內廳。

跨過紅檣門坎,入眼就是開闊露天廊院,枝葉茂盛漲長勢甚好的幾株迎客鬆,每位賓客手裡都被分到幾顆珍貴罕見的壽果,於是笑意愈發真切。

尚且未到開宴時分,眾賓客在席間落座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

林秋白抱著金尾魚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在那裡品嘗瓜果。

修士普遍不注重口腹之欲,宴席上擺放的都是些瓜果美酒,但也較平常精細些,由師傅精雕細琢然後擺盤點綴,譬如半人高的海芋參被手工雕刻成壽龜騰雲,栩栩如生,不像是吃食倒像是擺件或是工藝品,吸引來許多人駐足圍觀,接連感歎。

“不愧是俞家家底深厚,瞧瞧這雲翔樓隻是一處彆院也裝點得跟仙境似的,就連海芋參千金難求竟然被拿來這樣造。”

“你懂什麼?”有人侃侃而談:“真正有價值的就是這位雕刻師傅。”他神秘兮兮的道:“這可是周公子親手雕刻的呢。”

“周公子?哪位周公子?”

“還能是哪位?”

提到周公子肯定是周家那位不務正業雲遊四方的幺子,據說不僅紅粉知己遍天下,還精通手藝機關,那令眾多修士樂不思蜀流連忘返的戲秘閣就是他的首創,未曾想他雕刻技藝也造詣如此深厚。壽龜活靈活現踏雲而來,雙眼靈氣逼人,有如活物。

“大手筆呀!”剛進門的賓客感歎:“不過也是奇怪,之前俞祖師總在海島舉辦壽宴,千歲壽宴更加不同凡響卻為何反而跑彆院來了?”

旁邊人小聲回答:“還不是為了給俞二公子長臉?”

畢竟是出席他人壽宴,俞二公子被人踩臉的事沒人尋釁去提,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眾賓客間議論得最多,最為津津樂道的還是前兩天群音大會,在場不少人還記憶猶新,心有餘悸。

“最近各地魔物作亂,心魔三弄在這當口現世,世道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心魔三弄的確防不勝防,”那人話鋒一轉:“話說,你們說林秋白真的重塑靈根了麼?”

“真真切切,”與他相差一步的賓客,頓了頓,低聲說道:“仙友不在場恐怕不知道,林秋白靈根被廢其中另有隱情……”

他賣了個關子,當日不在場的眾人紛紛好奇地望過來連聲追問,見周圍人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他才緩緩道出當日經過,尤其是換靈根之事一字不落敘述一遍。

眾賓客聽罷當即倒吸口涼氣:“鴻羽真人竟偏袒至此!”

其實他們更想說的是大宗門水這樣深?

“我早就看出這鬱楚辭慣會裝模作樣。”

“之前瞧著月朗風清一副高潔不可攀的模樣,私下竟是如此不堪的小人。”

“鬱楚辭先是偷竊血玉冒名頂替,後又搶奪他人靈根,被揭露後還試圖拉無辜之人陪葬,如此之人道德敗壞,簡直是貪婪成性無惡不作,希望道衍宗奉公執法讓他得到應有的報應。”

聞言那人搖頭道:“他已神魂俱灰。”說著,將火焰燃燒的經過講了出來。

“該!”

“大快人心!”

聽眾們紛紛附和,有的人則唏噓不已。

貌美窈窕的侍女們端著托盤魚貫而入,將美酒一一盛上,斟滿靜置在賓客麵前,靈氣馥鬱酒香撲鼻,登時轉移了眾賓客注意力:“喝酒喝酒!”

轉眼過去半個時辰,眼看就要到吉時。

俞二公子在仆從簇擁下走進來,他梳洗打扮的華麗精美,臉頰卻深深凹陷下去,唇上塗了口脂填充氣色反而的臉色愈加蒼白,他放眼看去,在角落裡找到正啃果脯的林秋白,手背在身後,指尖深深地刺破掌心。

在開宴前,他就得了俞祖師的指示。

不可擅自對林秋白下手。

所以他一直忍著。

他從小就得俞祖師歡心,也知道俞祖師此次是特意為他作臉平息那些烏煙瘴氣的謠言,也有意要在壽宴上下下林秋白的臉,但現在他每每隻要閉眼腦海裡就會浮現出當日烈火焚燒的場景,這幾乎成為了他的夢魘,讓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如果不是他強製壓抑恐怕早就衝上去想把人弄死。

俞二公子的席位在最前排,但走到一半,他還是腳步一轉往角落裡走去。

那裡有石柱遮擋視線,又有茂盛蔥蘢的盆栽掩映,就是從台上往下看,一眼看不清那裡坐了什麼人。

正因為地處偏僻,所以林秋白得了個清靜。

但這個清淨很快就被打破了,俞二公子就近找了個位置落座,周圍仆從試圖說服他到前排去也被他毫不留情的一腳蹬開。

落座後,俞二公子瞟了眼桌上果皮瓜核,陰陽怪氣:“林秋白,你胃口不錯?”

林秋白已經沒在吃瓜果,而從乾坤袖裡掏出小玉瓷,把裡麵的丹藥當糖豆吃。

這是雲流玅為他煉製的提升修為的靈丹,融合靈根有彆於其他常見靈根,需要時時刻刻補充靈氣,何況他境界提升太快需要穩固根基,所以每日藥不能離手。好在雲流玅心細如發,丹藥口味時常更換,甜瓜、花蜜、竹葉味不停更迭從出不窮,所以林秋白倒也並不排斥。

融合靈根旁的沒有,就是胃口特彆好。

聞言,林秋白點點頭。

順帶喂了口懷中金尾魚。

俞二公子瞥了眼那條尾,還待譏諷兩句,申時鐘聲緩緩響起。

大廳驟然一靜。

壽宴吉時已到,美貌侍女們安靜地魚貫退下,林秋白抬起頭,一位精神矍鑠,鶴發童顏的白髯老者,身著金玄交織的長袍襯出通身仙風道骨,與俞宗主一前一後,伴著眾多仆從前呼後擁,聲勢浩大,眾人齊齊望去。

前排席座上都是俞家弟子,立即遵禮作揖,而賓客們也紛紛起身祝賀,說些祝福喜慶的話。 思 兔 網 文 檔 共 享 與 在 線 閱 讀

外麵傳的風言風語自然無人提起,全都當沒那回事,出口的都是恭維祝賀的話。

俞祖師一眼就發現俞二座位空著,靈識一掃就發現他坐在角落,身旁還有個陌生青年,他皺了皺眉頭,意識到這就是他家俞二恨之入骨的林秋白。

對於這個踩他們俞家臉麵的青年,他自然反感,同時也有一絲探究欲,遂將靈識化作密網蔓延過去刺探,他是大乘期修士與飛升僅一線之隔,可以謂之為半仙,本以為動手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剛探過去就感覺如同撞到一層屏障。

那層屏障詭異得很。

他將靈識化作尖刺紮進去,屏障就以雙倍威勢反彈回來。

幸好他隻是試探並未下死手,但雙倍威勢反刺回來,也令俞祖師大吃一驚,他也顧不上正在大庭廣眾之下,立即從紫府調動真氣用以抵抗,他本在上台階,猝不及防這麼一鬨,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跪個五體投地。

俞宗主也是一愕:“祖師爺當心!”

在仆從們手忙腳亂的攙扶下,俞祖師才趔趄穩定身體,勉強化解了反彈威勢,他內心猶然驚疑不定,這青年究竟是何來頭,害他吃了這樣一個暗虧。

在場賓客都未曾想到,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發生了怎樣的波濤暗湧。

原本環繞山巔在雲霧繚繞中的一雙青鸞忽然啼聲尖厲。

青鸞是俞祖師本命靈寵,俞祖師遭遇攻擊它們自然也有反應,不斷地發出憤怒惱怒的啼叫,想要突破雲翔樓防禦陣法往裡衝擊,目標就是林秋白。

防禦陣法被觸動,俞二公子自然也有感知,他向來做事不計後果,指尖掐決悄悄解除放開防禦陣法。

俞祖師已然端坐禦座,撫須說了些場麵客套話,招呼眾人品嘗麵前的美酒佳釀:“此酒取自陽陽贈我的南海玉珠,酒香馥鬱又海水獨特淺香,甚是特殊值得一品。”

俞二公子本名俞陽,俞祖師在這樣場合特意點出無非是給俞二做臉,意思告訴在場眾人俞二頗得他看重,往後那些風言風語不要再傳。

眾賓客也領意,紛紛舉杯恭維。

就在這熙熙攘攘,其樂融融的當口,頭頂穹頂被青鸞遽然掀開,眾人齊齊刷抬頭望去,隻見兩頭青鸞惡狠狠瞪著林秋白,撲扇翅膀朝他俯衝而去。

儼然一副氣勢洶洶,怒火中燒的模樣。

眾人齊聲驚呼。

恰在這時,山巔周圍雲海逐漸變為浩瀚的海洋,忽然在雲海裡浮起一個尖鰭,劃開驚濤駭浪的雲海,那金色的鰭角就比整座山嶽還要大,可見隱藏在雲下的是何等龐然大物,一聲奇異高亢的鳴叫衝破雲層,將正準備俯衝的青鸞嚇得支棱得細腿不停打顫。

第57章

眾賓客全都懵了。

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雲翔樓坐落於山巔之上, 穹頂被揭開後視野開闊,放眼望去是波濤洶湧的怒浪雲海,一座高聳宏偉的金色山尖倏然曳開層層雲浪, 從濃厚縹緲的雲霧中探出冰山一角。

一座活的金山?

眾人神情恍惚的仰頭望著雲層裡遊動的金色山峰,在場眾賓客受邀而來平日裡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然而也從未見過這樣一座龐大巍峨的山峰自主活動。

但恍惚隻是一瞬間, 他們很快發現這並不是什麼山峰, 而是過於龐大壯觀的魚鰭, 單魚鰭尖角就遠甚於巍峨的山峰,其實在場眾人挖空心思想象, 也沒法想象出雲海下隱藏著怎樣的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