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鴻羽真人心中熨帖,摸摸他的頭。
鬱楚慈躬身應諾,他垂下蝶翼翕動的眼簾,唇角卻微微牽起,但這抹笑方綻開一半,卻又見鴻羽真人從懷中掏出一塊血玉,這塊玉受他時時摩挲,光亮滾圓,鬱楚慈對它太熟悉不過。
鴻羽真人就是因為這塊血玉,認出他是三十三天陪伴他的孩子,這才將他領回青庭峰,但現下他拿出血玉要做什麼……
“還有一件喜事,”鴻羽真人唇邊也難得帶了笑意,“聽聞狐岐山陸府嫡係子女都會配有一塊血玉,楚慈,你是陸府後代。”
“可想認祖歸宗?”
鬱楚慈一愕,而後驟然撇向那塊血玉,就如同望見什麼洪水猛獸,下意識道:“不,不要!”
他的反應太過劇烈,見鴻羽真人蹙起眉頭,鬱楚慈終於絞儘腦汁,死死咬住下唇,“他們將弟子拋棄在外……弟子不想認他們。”
鴻羽真人負手立在窗邊,望著蜿蜒回廊。
微風一拂,廊外風鈴蕩然作響,有如三十三天的海潮風瀾。
鬱楚慈愈發忐忑不安。
他囁嚅片刻,忽然想到另一件鴻羽真人感興趣的事岔開話題,“師尊,上回您說……結為道侶的事……”
鴻羽真人怔了怔,笑起來,調侃道:“你答應了?”
鬱楚慈臉色一紅,點點頭。
他對誰都若即若離,在外曆練也不忘交際打好關係,可以說是知己遍天下。誰對他有情誼他心裡門清,卻表現得很遲鈍,裝傻充愣玩曖昧,維持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姿態,心安理得地接受好處。
但鴻羽真人不同,那是他最大的倚仗,他絕對不能失去,為今之計唯有先用結契穩住師尊,打消他為他尋親的傾向。
鴻羽真人心中沉%e5%90%9f,鬱楚慈願意與他結為雙修道侶正是個好機會,他已經聽說陸府尋子之事,並不像是故意拋棄,其中必定有誤會,卻也未立即解釋,隻打定主意遣人去陸府探聽,待陸府來人,有什麼誤會當麵澄清解開便是。
就當結契典禮上給小弟子一個驚喜。
第12章
試煉台陷入一片寂靜。
一個靈根被廢的凡人竟不自量力想要和棲夜峰內門弟子比試,這得多想不開啊?
試煉台圍滿了人,卻都神情恍惚,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直到不知是誰輕聲說了一句簡直不要命了。
陳淑沅不屑一顧,“你想來找死,我也不攔你。”
她誌得滿滿地躍上試煉台。
姿態昂昂不動,十分傲慢,看台下的弟子們也交頭接耳嘀嘀咕咕,在他們看來這簡直是毫無懸念的結果,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幸災樂禍,又有幾分同情和複雜。
林秋白正準備上台,手腕卻被緊緊攥住了。
宿藹不知道什麼時候蘇醒過來,臉上的汗還沒有完全的消散,勉強支撐著身體,對他緩緩搖頭。
林秋白卻並非托大,劍甫一入手,就如同打開的閘門一般,腦海裡便自動浮現出無數劍招。
他單手壓住宿藹的肩膀,手骨光滑瓷白,指尖就像剝皮的果肉色澤晶瑩粉嫩,宿藹微微恍神,林秋白湊到他的耳邊,回握他的手微微用力:“放心罷。”
說罷他輕輕鬆開宿藹的手,走上試煉台。
手裡仍然握著那柄生鏽的劍。
陳淑沅眼尾微微上挑,狀似輕蔑不屑,手裡刻意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似乎感覺到她的戰意,手裡的靈劍也在嗡嗡顫響。
但對麵青年似乎不為所動,拇指推劍格,那柄鏽跡斑斑的劍便出鞘,全然暴露在眾人眼中。
陳淑沅差點失笑,觀看的弟子們越發沉默。
林秋白握緊手裡鏽劍,潼潼眼瞳好像不透光的夜幕。
他單薄瘦削,發絲白華,白皙的臉頰染著一絲粉,卻襯得嘴唇殷紅,似蘸了晚桑的紅暈,看上去像白藕團子軟糯無害,誰都沒把他當一回事。
但陳淑芬表情卻變了,當林秋白拖著那柄鏽劍緩緩走來,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濃稠的詭譎之感,幾乎突破易容靈器肆無忌憚的傾瀉出來,這一點唯有麵對林秋白的陳淑芳才有切身體會。
曾經的宗門比鬥,因機緣巧合,她從未和林秋白碰到過,不知道那時是不是就有如此如影隨形的駭然壓力,但此時,說來叫人貽笑大方不敢置信,被那雙眼睛鎖定,她便覺脊背發涼,有種被某種東西盯上,毛骨悚然想要奪路而逃的感覺。
麵前分明是一個廢人,卻帶給她的壓力比欒峰主更甚。
首先氣勢上她就先輸了一籌。
林秋白並沒有做過多起式,他盯著陳淑沅,手腕輕震,腳下走了兩步,劍暴起如雷裹挾著雷霆之勢,萬般星芒綻開如編織緊密的密網罩下,讓她避無可避,最終又收儘細網,化散歸一,直直刺向陳淑沅的眉心。
刹那間,眾人還沒反應過來。
一切都結束了。
眉心一涼,有什麼潺潺流水沿著鼻梁淌下來。
“啪噠”落在地上。
陳淑沅下意識摸了一下,是血。
剛才一霎那,她仿佛看見了狂風驟雨,渾身冰涼覺得自己要死了,但那道劍尖卻在刺破眉心的皮肉觸及頭骨時戛然而止。
生死交錯的瞬間,陳淑沅膝蓋一軟,眼睛仍舊睜得大大的,整個人去癱了下來,大腦一片空白牙齒打顫,“對不起,我,我錯了……”
幾乎是不受控製的,她的眼淚開始簌簌的掉落,這些變故猝不及防,台下弟子一片嘩然,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隻單單一個眨眼的功夫,台上形勢就變了,一個個麵麵相覷。
陳淑沅眼裡閃過驚恐,她覺得非常詭譎,她的每一塊皮肉筋骨都不受控製訴說著戰栗,她是金丹修士卻甚至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分明她麵對的隻是一個廢人,單憑劍招就帶給她莫大恐懼。
方才劍尖再深一寸,就要攪碎她的腦髓,那種鋪天蓋地的沒頂的懼意幾乎要將她吞噬。
內門弟子安靜如雞。
外門弟子一陣歡呼,林秋白紅著臉,收劍還鞘。
陳淑沅稍稍放鬆,卻又對上林秋白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層叫人琢磨不清霧靄,似藏著陰森森的鬼氣,陳淑沅頸後發涼,有一種徹骨的冷在蔓延,心也跟著顫了顫,她拚命往後縮去喉嚨裡像梗著棉花,“我,我我認輸。”
見陳淑沅好似受到某種驚嚇,連滾帶爬地離開試煉台。
她的好友們原在台下為她加油助威,此時呆呆站著,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事實上台下的人感受沒有陳淑沅那麼深,隻覺得林秋白出劍奇快。
若是換作頗有閱曆的修士,或是任意一位峰主長老站在這裡,就一定能認出這套劍招就是道衍宗開山老祖的成名絕技。
可惜現場弟子最高也不過金丹期,尚沒有資格接觸本宗的核心劍法,隻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興致勃勃討論自己能不能出這樣快的劍,能否這樣收放有度,心態平穩。
林秋白朝宿藹走去。
宿藹目視著林秋白逐漸走近,果子還未完全消化,餘毒沒徹徹底底消散,他還不能開口說話,林秋白將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為他把脈了個脈,他的指尖冰冰涼涼的,宿藹的頸項卻驀然浮起一層紅粉。
林秋白他抬頭看了看天,憂心忡忡:“日頭漸高,最好不要受熱。”
擔憂宿藹的外門弟子立即將他背起來,“多謝林師弟,那我們就先送他回去了。”
林秋白輕輕頷首。
宿藹還想掙紮,他是羞的不是熱的。
陳淑沅早就帶人逃開了,現在台上又站上去兩個新人,正是方才在樁子那裡熱身的體修,兩□□打腳踢,你來我往,拳拳到肉的悶響引來一片喝彩。也有人在關注林秋白,卻見他依舊是軟糯膽怯的模樣,甚至麵對大家的目光還有幾分膽怯,於是紛紛興意闌珊地轉移目光。
——.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上午試煉台的比試,讓眾弟子大飽眼福。
外門弟子宿藹為廢人弟子林秋白衝冠一怒,反遭暗算,後來廢人弟子林秋白又一招壓製陳淑沅的故事,被添油加醋,描繪得栩栩如生,甚至在劍修當中興起一股快劍流的風潮。
但大多弟子都將信將疑,認為耳聽為虛。
陳淑沅回去後便開始閉關,看似風平浪靜,但林秋白卻清楚棲夜峰欒峰主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物,果不其然,三日後前往子午街的名單上便添了一個他的名字。
子午街吏屬道衍宗轄地,近來死人複活,雞犬不寧,怪事頻出,長老們決意各峰派出三名弟子前去曆練,這回名單正好輪到棲夜峰欒峰主製定,名單剛一公布,除卻鬱楚慈,修兆珹,所有人都愕然發現林秋白的名字,道衍宗又不是沒有拿得出手的弟子,這擺明就是讓他去送死的。
名單公示前,自然也經由長老們過眼,他們巴不得將林秋白攆出去,即然欒峰主主動出手,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鴻羽真人正巧閉關修煉,沒有人拿這件事去打擾他,等傳到他耳朵裡,眾人早就已經上路。
午時剛過,所有被派遣的弟子們在山門處集合,準備前往子午街。
山門前有禦劍而行的劍修,還有更多弟子坐在飛行法器上,身為領隊的鬱楚慈到得最早,一身淡竹素袍,天光吹落在繁複的絲線上映出流光,勾勒出腰身,他雖扮相素淨,從衣到屐卻事事講究,就連腰間的束帶都是鍛玉削金,萬般技巧雕琢而盛。
他乘著仙鶴,白霧縈繞周身,襟帶遄飛,宛如謫仙臨世,讓人油然生出親近之意,周圍弟子莫不拿欽佩敬仰的目光望著他。
修兆珹引頸眺望著青庭峰,眉目間蘊滿焦躁。
鬱楚慈策動靈鶴走過來,臉頰泛起一絲紅暈,唇邊帶笑,熱絡道:“修師兄。”
修兆珹敷衍點頭。
得到不鹹不淡的回應,鬱楚慈笑意微僵,他裝模作樣順著修兆珹的視線眺望了眼青庭峰,“修師兄可是在等林師弟?”
修兆珹默認了。
鬱楚慈抿了抿嘴唇,神色似乎有些不虞,他身邊一名吊眼藥修弟子立即開口,“林秋白這麼長時間不到,許是惶恐不安,聽說子午街的傳聞栗栗危懼,怕了怯了。咱們要不要等他,直接出發罷?”
旁邊有人跟著冷嘲,“我也覺得他是怕了,咱們沒有必要被他延誤時間。”
鬱楚慈故作猶豫為難,拿眼去看修兆珹,對方仍一心一意眺望青庭峰,對旁邊的議論似乎充耳不聞。
這時一頭壽龜慢吞吞爬過來,背上還馱著個人,正是林秋白。
正聊著八卦的眾弟子們齊唰唰看過來,視線落在那頭慢得出奇的壽龜身上,流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現在居然還有人騎壽龜?”
“也是沒有辦法吧,畢竟是沒有門檻的騎寵。”
“我從築基後就再沒騎過,丟人。”
“我就希望林秋白不要拖我們的後腿。”
……
修兆珹三步並作兩步大步走過去,將林秋白攙下來,“怎麼這麼晚?”
林秋白不好意地道:“整理東西,耽擱了一些時間。”
鬱楚慈摸摸仙鶴螓首,斯文秀氣的臉淡雅一笑,“林師兄不如與我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