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看上去膽怯,軟糯的青年,簡直讓人沒辦法和坊間流傳的那些個香豔傳聞聯係到一起。
“我……我不記得了。”
聲音也軟糯糯的!
陸停汐心口像被揪了一下,除卻救命之情,他對青年有一種天然親近,篤定其中肯定另有隱情。
罡烈刀風以開山之勢將拈須修士的坐椅震翻,罡風在地麵留下深刻的灼痕,有見多識廣的人立即就認出來雁翎刀柄上的徽紋,大駭道,“他是陸家人。”
一府三觀五宗八門七十二洞,這一府指的就是狐岐山陸府,陸家人素來行蹤神秘,與外界交流不多,卻似乎個個都是武癡,實力不在有著修真界第一宗美名的道衍宗之下。
外界對陸府的印象深刻的就是,這些年他們一直都在尋找一個孩子,堅持了許多年都沒有放棄,若非如此他們估計都不願外出。
陸停汐逼視著拈須修士,“你說秋白爬床,可親眼看見了?可有證據?”
“這……”拈須修士額頭冷汗直冒,“我也是聽人說的。”
“若是爬床未遂被廢靈根,那為何鴻羽真人至今都未將秋白逐出師門?”陸停汐一語切中要害。
拈須修士訥訥不語,周圍看熱鬨的修士也紛紛細思,是啊,鴻羽真人若是真因盛怒廢了靈根,肯定也會將他逐出師門,這處的確有違常情。
離開嘰嘰喳喳的人群,陸停汐尤在憤憤不平。
林秋白垂著眸子,看似心情低落,實則已經檢查過乾坤袖,裡麵還躺著上古神器,按理說任務應該完成,他現在應該在現代享受生活,卻不知道為什麼沒能回去,係統也消失不見,聽了方才那些人的話,他才朦朦朧朧想起被雷劈的經過。
兩人並肩走著,陸停汐輕拍了一下林秋白的肩膀,“彆在意這些人,我相信你。”
林秋白很不好意思,“嗯。”
擔心林秋白受到流言八卦影響,陸停汐陪他在城裡好好轉了一天,隻是他翌日就被陸府人找了回去,不得不分開。
臨彆之際,陸停汐從腰間卸下一塊血玉贈予林秋白,“過些日子我去找你,我還欠你十萬靈石呢。”
也不知道為何,不足兩天的相處竟讓他分外不舍。
分彆之後,林秋白略作打聽往道衍宗走去。
短短幾日就讓他體會到流言蜚語的傳播速度,現在隨便在街上扯個黃口小兒都知道他爬床未遂的破事,直到他站到道衍宗門下,他已經聽了不下十個版本的香豔緋聞。
好消息是,林秋白清晰想起了這個世界發生的種種——
之前每每死遁後來到新世界,係統都會幫他封印上一個世界的經曆,回到現代自然也會封印這個世界的記憶,好在因為封印記憶時係統就消失了,所以並未成功。
在這個世界,他因天資出眾,拜入道衍宗青庭峰鴻羽真人門下,然而後來他卻愛上了師尊,為搏取對方好感,他在宗門大比一舉奪得首席,對方伏魔受傷,他遠赴蠻荒采藥儘心侍奉,但一切都在貌美小師弟來到後被打破了。
小師弟被鴻羽真人親自接入青庭峰,一到來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歡迎,雖是天殘的五靈根,卻是全宗門的寵兒,深受鴻羽真人的眷顧,甚至於林秋白做了那麼多,到頭來卻隻換得鴻羽真人一句——“若你願把靈根換於你小師弟,你的心思我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於是,那晚是他頭一次進入鴻羽真人的內室,被小廝們撞見,偏生後來他就廢了靈根,兩者一結合,一頂“爬床未遂反被廢”的帽子便有理有據扣下來。
小師弟得了靈根境界一日千裡,輕易奪走首席稱號,而他卻徹底無緣仙道淪落凡人,一夜白頭。仙凡之間如隔天塹,林秋白沒能離鴻羽真人更進一步,反而越來越遠。
從回憶中抽回心神,林秋白仰望著道衍宗巍峨氣派的山門。
道衍宗十峰雲霧繚繞,壁立千仞。
與記憶中的肅靜不同,此時巍峨山門前熱鬨非凡,人山人海,比肩接踵。
林秋白本就是路人臉,遮掩住頭發,來往人眾多,根本沒有人注意他,路過的一名步履匆匆的弟子對身邊好友竊竊私語道,“聽說鬱師弟曆練回來了,大家都去迎接了,咱們也快去占位置,不然去晚可就沒有位置了。”
鬱楚慈便是鴻羽真人最小的弟子,仙姿玉貌,風儀出眾,是被鴻羽真人乃至整個道衍宗捧在手心的寶貝,林秋白的靈根便是換給了他。
原來今天也是鬱楚慈回歸的日子?
林秋白思索片刻,也順著人潮往山門湧去。
從山腳到山門站滿了人,近乎沒有空地,更多弟子則禦劍或禦器淩空,皆儘伸著頸子向遠處眺望,翹首以盼,十峰弟子平時各自修煉,鮮少齊聚一堂,此時相熟的三五成群,交頭接耳聚集在一起聊天。
“聽聞鬱師弟在平蕩山一曲琴聲斷妖魔,以一己之力保下上萬凡人,此等事跡已經各處傳遍了!”
“不愧是首席,人美,連天賦都這樣高,往後成就定然不可估量啊!”
“咱們鬱師弟可是公認的第一美。”
“但凡林秋白有點自知之明,就該知道有珠玉在先,鴻羽真人又怎會看上瓦礫。”
“讚同,癡情也要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可彆提他了,太倒胃口。”
正議論得熱火朝天,人群又一陣騷亂,不知是誰激動地嚎了一嗓子,“我看到鬱師弟的靈鶴了!”
林秋白擠在一眾歡呼雀躍的人群裡,他眯起眼,聽見一聲清雅嘹亮的鶴鳴聲悠悠蕩開,一隻體型優雅的丹鶴披著萬丈霞光從遠方來,鶴背上麵穩穩站著他的小師弟——
一身素衣,身姿清挺,盛著天邊無限清光,僅一道模糊身影就美得出塵,似乎注入了了世間所有的靈氣,讓人不吝於將世間一切捧上換他一個微笑,就如同最美好的夢境,令人心馳神搖,神往不已。
偌大山門前所有人呼吸都放輕了,不舍得眨眼。
林秋白猶記得,他初次見到鬱楚慈時,他們等候在殿內,鴻羽真人帶著一個披著漿洗發白的布衣,單薄消瘦的身影走進來。
彼時鬱楚慈瘦得像脆弱易折的竹竿,頭發枯黃,渾身上下沒有幾兩肉,臉頰深深凹陷,衣賞也破破爛爛洗得發白,活像戰亂年代遭了災的難民,看上去極為可憐。
而現在,他是前途無量的宗門首席,眾人仰望的存在。
他則靈根被廢,無緣仙途,是全宗門的汙點。
境遇像是對調了。
簇擁仰望之下,鶴背上的人忽然抬頭,對上林秋白的雙眼。鬱楚慈打量著林秋白,那□□康的臉因失去靈根而蒼白,眼角透著些許病態,嘴唇卻蘸著一種淡色的紅,紅得像桑實。
性子……也軟糯得像泥可以恣意揉捏。
曾經,他們之間隔著一個鴻羽真人,現在他們之間隔著人山人海,仙凡之彆,有如天塹。
鬱楚慈抬手摸了摸掌下靈鶴,垂眸一笑。
美人一笑自然又引來一片低呼,在場弟子有的怔怔出神,有的激動得喘不過來氣,溢美之詞不絕於耳。
收回對視的目光,林秋白垂著腦袋,轉身將熱鬨的山門拋在身後。
到底是屬於他的靈根,拉開一定距離,他才能按捺住那股將鬱楚慈身體裡的東西剖出來的躁動。
其實當初他裝作癡情於鴻羽真人,不過是為了和他打好關係,包括送靈根也是為了獲得鴻羽真人的信任,方便探知上古神器的消息,所以靈根換神器,對於林秋白而言隻是一場交易。說起來道衍宗的鎮宗之寶——煉魂壺,此時還在他的乾坤袖裡睡著。
隻要鬱楚慈知趣,林秋白並不打算對他做什麼。
他慢騰騰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現在係統銷聲匿跡,也許之前封印的記憶也會慢慢恢複也說不準,這些都要押後,他打算先回去好好睡一覺。
道衍宗共十峰,鴻羽真人是青庭峰峰主,弟子也都居於青庭峰上。林秋白的院落比較偏,後麵就是禁地,禁地倒並不是有什麼忌諱,而是劃給客人臨時居住的府邸。林秋白在青庭峰住了十多年,經常遇到不相熟的陌生麵孔,早已經司空見慣。
但今日這位似乎非比尋常。
尋著記憶,分辨了下大致方向,林秋白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青庭峰天黑得早,天上玉鉤皎皎,映得枝頭梨花如團,地上白瓣似春雪無暇,林秋白無意間頭一抬,瞧見平日裡難得一見的長老們竟簇擁著一道雪白的身影徐徐前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人影在一眾人裡格外顯眼,仰頭不知是在望梨花還是明月,他一身雪白衣衫,長襟流蘇,廣袖負在腰後,朦朦朧朧滿月霜華落在肩頭。
仰視蒼空,漠然於衷。
比霜華更冷清的是那人的容貌,俊美異常,似冰肖雪,腰間一柄無鋒長劍,從劍尖到劍鞘通體純白晶瑩剔透十分乾淨,一塵不緇,既沒有流蘇垂下,亦無繁複的紋路,僅在劍柄處篆刻了一行隸書。
乍眼望去,通身氣度宛如中天灼日讓人不敢直視。
林秋白多看兩眼無鋒劍,總覺得有些眼熟。
青庭峰漫山遍野都是竹林,忽然一片嫩葉緩緩飄落。
眼瞧著就要落在那人肩頭,卻陡然化為齏粉,隨風一蕩,無影無蹤。
鶴發童顏的長老們呼吸一滯,卑躬屈膝,一動也不敢動。
道衍宗乃公認的第一宗門,能令素來威嚴端肅的他們低頭折節的人物屈指可數。況且,劍似人,氣質這般神威迫人的,唯有上界老祖純陽劍尊——天地第一人修無情劍道證道大成。
聽說諸世萬般在無情道眼中皆儘塵埃。
似乎覺察什麼,遠處那人腳步一頓,伴隨著鋪天蓋地令整個世界都籠罩的威壓,那雙毫無感情,凜冽鋒利眼眸竟然側目望來——
林秋白眉尖一跳,連忙鑽進自己院落裡。
夜晚月上中天,他躺在床榻左思右想,覺得那柄劍竟有些眼熟,內視儲物乾坤袖,果真找到一柄幾乎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相似的“情侶劍。”
第3章
床上鋪著柔軟的駝色毛毯,他赤著身子躺在上麵,腰間橫了一條鐵臂,帳簾裡光線晦暗,他被錮得動彈不得,隻能隨著動作摩攃和低喘。
林秋白心臟狂跳。
他本想意思意思掙紮一下,卻沒想到身後人掐得更緊了,他渾身軟成棉花被擺弄來擺弄去,也不知道夢裡的時間是怎麼算的,林秋白覺得像是在床上過了幾個月,到最後乾脆鹹魚癱,任憑對方把他在砧板上翻來翻去。
終於,一道光線照入帳簾,照亮了男人的麵孔。
林秋白猛地睜開眼睛。
外麵明%e5%aa%9a的朝陽穿過紫木窗欞照進屋裡,風從窗口將床頭書頁吹得嘩啦響,香龕裡飄出暗香在空氣裡浮動著,溫暖潔白的毛毯纏住了他的四肢,林秋白臉頰緋紅地從床上爬起來。
沒想到隻一個照麵,他居然夢到這樣一個生命大和諧的夢。
還是和昨天一麵之緣的純陽劍尊。
簡直不可思議。
那樣一張似冰肖雪的臉在那種時候竟也失控了,那般清冷的臉在那種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