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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迅速畫好一張符,一並交到曲洵手中。

曲洵接過符紙,細細看了一遍,終於點了點頭。他拈著符咒額指尖燃起一束妖異的藍火,登時將符咒燒作一縷輕煙,沒入了莊江的魂魄。

符融進魂體不一會兒,莊江的麵目竟真的變得清晰了些。曹相安按捺不住,連聲問道:“他什麼時候能開口說話?他……還能認出我嗎?”

曲洵搖了搖頭,無奈道:“它在貓眼石裡待了太久,現在還虛弱,再等兩個時辰吧,怎麼也要過了子時才好。打開窗戶,讓月光的陰氣先養一養他的魂魄。”

這兩個時辰也許是曹相安一生中最漫長的兩個時辰。他一息一息捱著,終於捱到了子時,莊江的魂魄已經依稀看得清五官了。魂魄的相貌與被象蛛掛在自己臉上的那張大不同,不再蒼白詭異,卻是個真正清俊的男子。

可惜天不假年。

曲洵終於道:“師兄,有什麼話就問吧。他的神誌撐不了多長時間,你揀要緊的說。”

曹相安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他定了定神,顫聲問道:“徒兒,究竟是誰害了你?”

莊江的魂魄張了張嘴,似乎依舊無法發出聲音。它茫然地環顧四周,留戀的目光緩緩流過周遭每一張熟悉或陌生的臉龐,最後定格在高台之上。

——原本平靜的魂魄忽然變得怒意沸騰,誰也來不及反應,它已化作一道殘影,不顧一切地撞向了高高在上的曾久鋒。

☆、第七十六章

在場諸人哪個也沒想到竟會生出這樣的變故, 連曾久鋒自己都驚呆了。然而他再怎麼手足無措,也斷沒有被一道殘魂擊中的道理。曾久鋒甫一反應過來,腰間微微用力,瞬間連人帶椅子滑出去一丈遠,莊江登時撲了個空,魂體撞在柱子上散成一片煙,半晌才又緩緩凝成人形。

那魂魄卻似是對曾久鋒生了執念, 一擊不中後,便黏上了他。曾久鋒既不能讓它沾身,又顧忌曹相安不好傷了它, 竟給它逼得左支右絀。曾久鋒何曾這樣狼狽過,不過幾個回合,他便煩躁地低喝一聲,竟耐不住探出手, 要去撥開莊江。

曾久鋒絕不是存心;即便真要滅口,也絕沒有這麼大張旗鼓的。可是在曹相安眼裡, 這姓曾的就是不懷好意。他的好徒兒死的那樣慘,見了故人卻還是懷著善意,怎麼偏偏一見他就變了副模樣?他激憤之下,難免偏頗, 此番一見曾久鋒竟還敢還手,曹相安立刻怒喝一聲,格開曾久鋒的手猶不解氣,幫著莊江與他戰作一團。

曾久鋒先是一愣, 而後氣得七竅生煙。他跟曹相安拆了幾招,愈發沒有罷休的意思,竟真動起手來。

這兩尊大佛打起來哪個敢攔?刑庭裡頓時亂作一團,尊嚴掃地。褚寒汀沒想到莊江這一顆小石子,竟真能激起毓秀山莊的千層浪。他抱著手臂退到牆角,好整以暇地看起熱鬨來。

這出戲還真是挺好看。曹相安和曾久鋒都是當世高手,拚命起來也不願墮了風度,一招一式都漂亮;又兼兩人俱是掌權多年,舌燦蓮花,罵戰起來更精彩。

兩人互不相讓,看那架勢竟是積怨已久了。

曹相安眨眼間便和曾久鋒拆了十餘招,速度之快讓人眼花繚亂,然而一點沒耽誤他破口大罵:“我徒兒見誰都安安靜靜的,唯獨看見你便失智發狂,若不是你與他的死脫不了乾係,他怎會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衝撞你?”

曾久鋒寸步不讓:“你徒兒失沒失智我看不出,可我看你確是被它迷了心智!憑一塊遺失了幾十年的貓眼石便要疑心曲師兄,現在又因為一個來路不明的殘魂撞了我一下,就要給我定罪!大師兄,你這哪是報仇?你分明就是在拉墊背的!”

曹相安哪聽得了旁人說他糊塗,登時勃然大怒:“顛倒黑白!我看你就是害他的凶手!”

曾久鋒便道:“神識附在引魂絲上都看不清凶手的臉,足見他到死也不知道殺他的人是誰!怎麼死了十三年倒一口咬定是我了?”

兩人吵了個不可開交,正主倒是被他們丟在一邊,鬼臉上遍是茫然。曲洵歎了口氣,默默地將莊江的魂魄又收回貓眼石裡,遞給陸仰山道:“莊主,等他們吵完了,把這個交給大師兄,讓他找個時間替莊師侄超度了吧。”

陸仰山深以為然:“他們兩個關鍵時候還是不如你懂事。”

然而他也隻能說說,看著兀自戰成一團的兩人也拿不了什麼主意,攔又不敢攔,隻能讓那兩人儘把臉麵撕碎了又甩在地上踩。直到又有兩位長老聞訊趕來,才將傻站在刑庭裡什麼也幫不上的弟子們哄了出去。

……姑且算是亡羊補牢吧,反正人已實實在在地丟沒了。

褚寒汀最後意猶未儘地看了一眼這場愈發激烈的罵戰,有些遺憾地隨著大隊弟子出去了。

那一日最後是如何收場的,褚寒汀不得而知,他隻知道曲洵一直忙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終於回了芰荷苑。自那之後,曾久鋒和曹相安就徹底撕破了臉,非但兩人老死不相往來,連同他們的門人弟子、至交好友都相看兩厭。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一天從頭被炮灰到尾的曲洵。竟也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群支持者。起因是有幾個長老早看不慣曹相安和曾久鋒獨大,鼓動了曲洵一句“討個說法”,被好事者聽了去,竟然深得人心,掀起了軒然大波。

整個毓秀山莊按倒葫蘆起了瓢,一時間好不熱鬨。

曲洵懦弱了一輩子,為自己辯護時能據理力爭一回已是超常發揮,至於說法什麼的,自然得過且過了。然而諸位看客可沒他大度,三天兩頭就有人上芰荷苑來遊說。冷清清的芰荷苑一時間變得門庭若市,幾百年都沒這麼熱鬨過。

這一日才到晌午,曲洵送走了第七波客人,累得連房也不想回。褚寒汀被這些不速之客煩的連修行都靜不下心,等人一走就迫不及待地給大門落了鎖。

他見曲洵欲言又止,勸道:“這些人整日擾人清淨,您既不願見他們,不如放個消息,就說要閉關修行一段時間?”

曲洵猶豫了一下,連連搖頭:“選這關頭閉關,可不是明擺著不願見客麼,這不好,不好。”

褚寒汀聳聳肩,也不再多言。曲洵一貫都是這樣軟綿綿的一個人,與人為善過了頭,連群好事者也不願得罪。他暗自冷笑,這些人看不慣曾久鋒橫行霸道、曹相安獨攬大權,自己卻不敢開口說一個不字。他們隻敢背地裡借著彆人的口,替自己宣泄一番,永遠活在陰溝裡。

毓秀山莊的這場鬨劇,一直持續到江瀲陽孤身上山,興師問罪。

宋東亭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挨著敲開曲洵和褚寒汀的房門,連聲嚷道:“出事了出事了,師父、師兄,你們快去長老堂看一眼吧!我聽說天機山掌門上了山來,不知要討什麼說法呢!”

☆、第七十七章

毓秀山莊, 長老堂。+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江瀲陽大剌剌地坐在主位,神情倨傲而漫不經心,他曾費心維持的那些“平易近人”早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同他那早逝的道侶一般無二的咄咄逼人。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從前當真以為江掌門好脾氣的,今日無一不恨自己有眼無珠。

陸仰山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他的下首,倒好似他才是客人;然而從不可一世的大長老到老謀深算的大總管, 沒有一人有一句異議。

曲洵是最後一個帶著弟子到場的。他匆匆在自己慣常的座位上落座,邊告了聲罪。他的身後站著大弟子褚寒汀,與彆的長老一般無二。隻不過彆人俱都眼觀鼻、鼻觀心, 恨不能假裝自己是朵蘑菇,曲洵卻皺著眉頭,對正座上的江瀲陽直言道:“江掌門坐的乃是莊主的位置,這似乎有些不妥吧。”

陸仰山聽得一臉不知所措, 從客人到師兄,他一個應對的主意也沒有;而曹相安與曾久鋒頓時大驚失色。江瀲陽倒似是全沒放在心上, 他甚至還好脾氣地作勢要起身,卻被曹相安和曾久鋒忙忙一左一右地按住。二人異口同聲地賠笑道:“曲師弟的玩笑話,道兄千萬莫要當真。以您的身份,坐這個位置就是最合適的!”

……這恐怕是自打曹相安和曾久鋒鬨翻後, 頭一回這麼同心協力地做一件事,曲洵不再多言,臉上卻不由自主地帶起了一絲嘲諷。

這對曲長老來說,已是相當刻薄的表現了。

江瀲陽耐不過他們再三推讓, 這才又“勉為其難”地坐了回去。陸仰山道:“咱們毓秀山莊的所有長老都帶了大弟子前來,人已到齊了,江掌門總可以說明來意了吧?”

江瀲陽點點頭,從懷中甩出一紙書信,往桌子上一拍,淡淡一笑:“陸莊主好好看看,眼熟嗎?”

陸仰山疑惑地接過信,來來回回地看了不下五遍,臉上茫然的神色漸漸褪去,變得滿是惶惑。江瀲陽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不說話。可把曹相安和曾久鋒急壞了,他們兩位的心情跟著陸仰山的表情變化七上八下,愈發難以平靜。終於,曹相安按捺不住地問道:“莊主,那上頭寫了什麼?”

陸仰山一臉茫然地抬起頭,習慣性地將那信遞給曹相安,呐呐道:“我、我不知道……”

曹相安一目十行地看過去,驚疑不定:“這、這是怎麼回事!”

江瀲陽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說來也巧,這封信還是我大弟子長亭在追查秦縱親信時,偶然從他身邊得到的。”

曹相安頓時臉色大變。誰都知道秦縱是因為牽扯到褚寒汀之死,而被江瀲陽親手誅殺的。在那之後,幾乎沒人願意同他扯上關係,毓秀山莊自然也不例外。然而現在,江瀲陽帶著據說是從秦縱親信那裡搜到的信,親至毓秀山莊興師問罪,而這信上的字跡竟還同他們莊主的如出一轍;更要命的是,這封信裡並不是普通的噓寒問暖閒話家常,而是言辭曖昧地提及了潛入天機山的刺客!

曹相安登時冷汗就下來了。然而他的慌亂隻有一瞬,下一刻便鎮定起來。他對江瀲陽抱了抱拳,道:“您是知道的,陸莊主一向潛心修行,極少下山,他同隱白堂哪有什麼交情?這封信定是有人仿造他的筆記,故意寫下!這是誹謗,是陷害,是挑撥咱們兩家關係,其心可誅!”

江瀲陽貌若讚同,點了點頭:“大總管言之有理,我姑且信了。那便有勞大總管早日查明真相,既還陸莊主清白,也解了我天機山的心腹大患,豈不皆大歡喜。”

曹相安抽了抽嘴角,難得遲疑了一下。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讓他選,他自是半點也不願毓秀山莊同這件事扯上關係,推得越乾淨越好。可江瀲陽偏不能讓他如願。他微微一勾唇,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來,磕在桌上:“這個東西,諸位可都認得吧?”

輕輕一聲脆響,在毓秀山莊眾位長老耳朵裡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