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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

日食是大凶之兆,其中意味對他們修行中人來說比凡間帝王更甚。

江瀲陽正自好眠, 冷不防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而後,還未等他開口,房門便被一把推開,仿佛剛才那一陣隻是例行公事。

褚寒汀不由得皺了皺眉。

那人一步不停地繞過屏風, 步入內室,急促地說道:“師父,出事了!”

不請自來的果然是蕭長亭,江瀲陽的樣子看起來尚未完全清醒,他隨口問道:“什麼事,值當你這樣急?”

而後又疑惑地眯起眼睛:“你不是在前院禁足呢麼?”

蕭長亭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我的好師父,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記掛那些有的沒的!您可知方才剛出現了一場天狗食日?”

他話音一落,連褚寒汀都是一愣,脫口而出:“什麼?”

江瀲陽看上去總算徹底清醒了過來,他長腿一偏,人轉眼就好好地站在地上。儘管頂著一頭好似剛被雞刨過一般的亂發,也掩不住他渾身散發出的肅殺氣。

江瀲陽沉聲問道:“那現在怎麼樣了?”

蕭長亭單手推開窗子:“師父請看。”

外麵已漸漸恢複了光明,想來太陽也並沒有真的被天狗“吃”掉。江瀲陽略微鬆了口氣,又問道:“弟子們呢,可有嚇到?”

蕭長亭點點頭:“年紀小的氣粗確實嚇壞了。不過弟子已自作主張,將煥卿幾個都暫且放了出來,這會兒他們就在前頭,大概已安撫得差不多了,師父儘管放心。我這會兒過來……”他暗示意味十足地瞥了褚寒汀一眼:“另有要事。”

褚寒汀卻好像根本沒有看懂,如同入定的老僧,紋絲不動地坐在一旁。

江瀲陽正急切,壓根沒注意到這個細節,隻管催促道:“這種時候就彆賣關子了,長話短說吧。”

蕭長亭無奈,隻好道:“是為了此次日食的征兆,弟子已著人辨明了。”

江瀲陽一愣,麵上總算露出了一絲喜色。他使勁一拍蕭長亭的肩膀,口中讚道:“還是你最能乾!”

蕭長亭卻苦笑著搖了搖頭:“那是因為旁人都不敢回你這事,所以誇獎的話,師父還是等聽完了再說吧。”

江瀲陽一怔,蕭長亭已直截了當地說道:“因為此次凶兆,乃是‘牝雞司晨’引發的天怒。”

——當蕭長亭說到“牝雞司晨”幾個字時,目光穩穩當當地落在了褚寒汀身上。

房裡的氣氛一下子詭異地沉默了下來。良久,褚寒汀和江瀲陽不約而同地開了口。

江瀲陽:“他不是雞。”

褚寒汀:“我不是女人。”

蕭長亭:“……”

他們二人奇異地對視了一眼,而後江瀲陽在這樣緊繃的氣氛中,竟然沒心沒肺地笑出聲來。日食和所謂的“凶兆”似乎都被他拋諸腦後了,他安慰地拍了拍蕭長亭的肩,語調甚至有些活潑:“長亭啊,這事確是你多慮了。快去幫煥卿他們吧,他們幾個年紀小沒經過事,到底比不上你可靠。”

——江瀲陽心裡翻了個白眼:開什麼玩笑,他跟褚寒汀也就是一錘子買賣,等合作完了這一票就各奔東西了,又沒有真的打算成婚!

褚寒汀也在暗自狐疑,這個蕭長亭,怕不是遊曆把腦子給遊傻了吧?

蕭長亭發現江瀲陽居然壓根沒把他的話當回事,怒意短暫地拔地而起,緊接著又是憂從中來。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褚寒汀,心道這個“禍國妖妃”果然是個禍害,叫掌門竟連天道的警示、天機山的運道都不放在心上了!

這可如何是好?

頭一回在江瀲陽這兒碰壁的蕭長亭尚未思索出對策,便被師父連哄帶騙地趕出了煙雨樓。他一走,江瀲陽同褚寒汀剛才的強行雲淡風輕全繃不住了。

——連“牝雞司晨”這種鬼話都冒出來了,能不尷尬麼?江瀲陽匆匆丟下一句“我去前頭看看。”便落荒而逃了。

此後的幾天裡,江瀲陽本以為自己會被古板的大弟子糾纏不就,然而蕭長亭卻再沒在他麵前提過日食的事。漸漸的,江瀲陽便也真心實意地開始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場喋喋不休,卻沒發覺蕭長亭偶爾默默打量自己一眼,那目光裡的失望都愈發濃重了。

表麵上,日食的事就這麼過去了。弟子們不再恐慌後,天機山也恢複了平靜,一切都跟以往沒什麼不同,漸漸便也沒人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隻有內門江瀲陽的那幾個親傳弟子知道,他們的師父一直在躲著大師兄,而大師兄也根本沒有來找師父的意思。

他們雖然不明內情,卻也看得出兩人這是生了嫌隙。

蘇煥卿幾人湊在一處商量了許久,覺得這麼下去不是辦法,總得又一個人先低頭,而這個人絕不可能是江瀲陽。恰逢秦越雲抄完了門規,已最早解禁,幾人便一致推他去勸說蕭長亭。

如今蕭長亭隻管夜以繼日地加緊布防,似乎抱定了早日撂挑子的打算。秦越雲尋到他時,他正在山門外的第一道山障裡,背對著來人方向,狀似研究那些在普通人眼裡永遠雜亂無章的石頭。

秦越雲喚了一聲:“大師兄。”

蕭長亭著實一驚,寬大的袖口處似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方才回過身。他一見秦越雲便笑了:“你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秦越雲也笑道:“我門規已抄完啦,過來看看你。”

蕭長亭忍俊不禁:“我有什麼好看的?你也憋了這麼久,門規既抄完了,便去玩吧。”

秦越雲一聽,便不悅地抗議道:“師兄怎麼總把我當小孩子?”

蕭長亭啼笑皆非:“好好好,你若非要留在這,可也彆閒著,過來幫我擺弄這些無趣的石頭吧。”

擺弄石頭沒什麼難的,隻要彆問他為什麼。秦越雲欣然應諾,挽起袖子便要動手,卻被蕭長亭一把攔下:“先彆動,我得暫且封了你的修為。”

秦越雲傻眼了:“為什麼?”

秦越雲和褚寒汀一樣修的是劍道,卻遠不如褚寒汀那般多才多藝。比如,門規裡那些佶屈聱牙的字眼他多半不懂;又比如這些玄之又玄的五行八卦,他也永遠都聽不明白。

於是秦越雲生無可戀地做了整整兩個時辰體力活。

終於,蕭長亭大發慈悲地準他休息,趁著秦越雲靠在樹上大口喘氣的空檔,他再次問道:“說吧,找我什麼事。”

秦越雲吃了苦頭,再不敢找托詞,忙不迭道:“我說我說!師兄,我就想勸勸你,你跟師父服個軟吧!”

蕭長亭的微笑頓時凝固在了臉上,如潮水一般火速褪去。良久,他歎了口氣,道:“這事你們彆管了,回去吧。”

秦越雲還想說什麼,蕭長亭一抬手,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秦越雲明白了事情沒得商量,隻好沮喪地打道回府。

眼看著秦越雲漸漸消失的背影,蕭長亭擰在一起的眉頭久久散不開。他的袖口中悄然滑下一張白絹,妖妖調調地飄落在地。那絹子無風自燃,很快就燒了個七七八八,隻依稀可辨“……天命……初六……棲風閣”幾個墨黑的字跡。

☆、第六十一章⊕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秦越雲铩羽而歸, 垂頭喪氣地跟師兄弟報了喪。他們雖不甘心,卻也無計可施,隻好等著哪天師父心情好了,再壯著膽子去勸說他一番。

可惜他們左等右等也沒能等到江瀲陽“心情大好”的那一天——他最近在與褚寒汀的勾心鬥角中鮮少取勝,臉色一天比一天更難看,以至於弟子們每天都覺得自己前一天錯失良機。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這個月的最後一天,蕭長亭終於親自來了後院。

已經解禁的秦越雲前腳在門口碰見大師兄, 後腳就將這大好消息告知了師兄弟們。他們幾個一致認為大師兄終於服軟來哄師父了,先是彈冠相慶一番,而後又集思廣益, 尋思了幾個刁鑽的難題,準備以此為借口上西院去聽壁角。

幾人商議對策耽擱了一些時間,結果連西院的大門都沒能進去——連褚寒汀都在外頭待著呢。

幾人麵麵相覷,蘇煥卿問褚寒汀道:“褚師兄, 你怎麼在外頭站著?”

褚寒汀無奈地搖了搖頭:“還不是被人趕出來了?”

跟上一回一樣,蕭長亭一進門就使勁兒衝他使眼色, 暗示他騰地。這回褚寒汀沒裝看不懂——蕭長亭氣勢洶洶的樣子弄不好是來找麻煩的,他可不願當那遭殃的池魚。

蘇煥卿幾人俱是一臉不解,想不出他們坦蕩蕩的師父和大師兄,能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私房話。他們站在外頭急得抓耳撓腮, 褚寒汀也不問他們來意,隻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們閒聊。

忽然,一陣不算小的動靜穿過院子傳進幾人耳朵裡。幾人臉色均是一變,連褚寒汀都有些詫異, 難道裡頭那兩位還真能打起來不成?

真要這樣,也是他有生之年見證的一樁奇事。

程澈年幼,最是沉不住氣,回過神來就要往裡衝。褚寒汀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勸道:“你師父如有吩咐自會叫人,你現在冒冒失失地衝進去,能做什麼?”

程澈愣了愣,覺得褚寒汀的話也很有道理。光聽這個不祥的聲音就知道裡頭肯定沒什麼好事,萬一是師父責打大師兄,他貿然闖進去可叫師兄的臉麵往哪裡擺?

不過……程澈又有些擔憂,師父下手應該有分寸的……吧?

幸好他的師父與大師兄都貼心,並沒有讓他們擔心太久——不多時,蕭長亭便從大步流星院子裡衝了出來,如同一陣暴風席卷過眾人身旁。他怒氣衝衝地丟下一句:“不勞師父費心,再有七八天,等我整好了防務,立刻就會離開!”

江瀲陽不見人影,聲音卻不甘示弱地碾壓過蕭長亭的:“走就走,走了就彆回來!”

蘇煥卿他們幾個哪裡見過這個陣仗,一個個全給嚇住了。待他們回過神來,蕭長亭早已不見了蹤影。褚寒汀扶額:“越雲跟去看看你師兄,剩下的,進去收拾東西。”

幾人雲裡霧裡的,尚不知為何要收拾東西,渾渾噩噩跟著褚寒汀魚貫而入。待進去一看,房裡亂七八糟的簡直沒個下腳的地。床頭的案幾四仰八叉地躺在門口,而門口的半扇屏風卻倒在床邊,褚寒汀簡直懷疑這兩人曾拿家具互毆了。花瓶香爐碎了一地,書簡扔得遍地都是,竹榻□□脆利落地劈作兩段,也不知是哪個的手筆。

褚寒汀抽了抽嘴角,示意弟子們趕緊乾活,自己則例行問侯了一句:“怎麼好好的發這麼大脾氣?”

江瀲陽通常不會怎麼跟他交心,可今日大概是氣得狠了,竟對著褚寒汀抱怨起來:“原先好端端的一個人,下山遊曆了幾年就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怕不是出去撞了鬼!”

褚寒汀淡淡一笑,並未答話——江瀲陽抱怨歸抱怨,可他現在隻是外人,到底疏不間親。

而江瀲陽可能隻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