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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床笏 八月薇妮 4288 字 6個月前

由分說地否認著一切,但這還不夠。

“是、是你!”不知為什麼,口中自動就跳出這兩個字。

朱儆愣了愣,卻身不由己似的,繼續說道,“一切都是你做的!對,是你!”

少年的聲音有些尖利,在空蕩蕩的大殿內響動。

範垣的反應仍是那麼“習以為常”,就像是被皇帝指控的不是自己,就像是他不知道這指控背後的後果。

但事實上,卻沒有人比範垣更加清楚,此刻他的這份淡定自若,正是因為已經早就知道了,當往事終於揭穿,小皇帝的反應會是什麼樣的。

他本來可以繼續保守這個秘密,他也知道此刻選擇告訴朱儆,仍是極大的冒險之舉。

就像是當初在演武場上教小皇帝射箭,卻不慎射傷了士兵。

就像是那次他微服私訪,卻遇到了刺客行刺。

前車之鑒,他也怕自己操之過急,拔苗助長,從而適得其反。

但已經不想再繼續沉默下去了。

自從陳琉璃被誤殺的那夜開始,他牢記琉璃的遺言囑托,同時也是為了家國天下的前景著想,所以,強行按捺心中的悲憤,驚怒跟惱火,儘心竭力地教導著她最愛的這個孩子,侍奉這位一國之主。

後來,麵對琉璃的質問,他從最初的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到一次次的違心不答,這一切,無非是他知道,對於琉璃而言,她畢生至為珍愛的隻怕就是這個孩子,假如得知是朱儆親手害死了自己,叫她情何以堪,如何接受?

所以寧肯讓琉璃恨著自己,也不願意讓她知道,害死了她的,正是她視若珍寶的朱儆。

但是他畢竟低估了鄭氏。

***

當年範垣也不是沒懷疑過鄭氏的,隻是那會兒杜三將所有罪責兜攬了過去,並痛斥範垣圖謀不軌,說是奉了先帝的密令,倘若皇太後跟範垣有任何不軌,便即刻行密令讓太後殉葬以全名節。

先帝深知範垣跟琉璃之間的瓜葛,也不是沒疑心過,所以那時候範垣才刻意跟琉璃保持距離,表麵上隻冷冷淡淡的。

如果說先帝臨去留下了這道密旨,倒也不是不能夠的,所以範垣才信了,到此為止。

鄭氏才也因此成了漏網之魚。

上回禦膳房所賜的糕點上的毒,跟先前害死琉璃的那種不是一樣的,更何況很快嚴雪自己承認了,所以範垣並沒有仔細往鄭氏身上想。

直到鄭氏最後擺了這一道,實在夠狠。

鄭氏服用的是跟琉璃一樣的毒,這樣一來,自然會引發禦醫的注意,也會引發朱儆的疑心。

而且一個是皇太後,一個是廢後,且兩人死的時候範垣都在跟前,所以說範垣簡直像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另外,之前琉璃身故,範垣因為顧及朱儆年紀小,這樣小小年紀的孩子若是知道自己親手害死了母親,隻怕一輩子都要毀了。

又加上琉璃的遺願,所以範垣隻嚴命所有人都噤聲不語,更加大肆清洗宮中可疑人等,對外隻粉飾太平說皇太後隻是急病罷了。

這樣乃是為了保護朱儆。

但是現在給鄭氏夫人如此一招,反而成了他做賊心虛似的。

當然,鄭氏也知道,自己這樣一招是破釜沉舟,範垣自然會知道所有事情都是她暗中所為。

如果範垣想要洗脫罪名,大可向皇帝坦誠一切,說明真相。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勢必要提起往年之事,也勢必會讓朱儆知道他親手害死了他的母後之事,而皇帝知道真相後是何反應……無人能夠預知。

所以鄭氏自戕,便把範垣推倒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不管範垣做出如何選擇,都注定了無法了局。

現下,範垣仍似在風口浪尖上。

朱儆無法接受自己所知道的真相,反指責範垣。

範垣望著驚怒交加的小皇帝,終於說道:“從皇上小的時候,我以少傅身份,從來對皇上十分嚴格。”

他的聲音一如往日般沉緩平靜,就像是先前給朱儆上課上後一樣。

朱儆擰眉望著他。

範垣道:“我對您說過多少次,皇上的一言一行都該留意,因為,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話,一件事,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甚至害死千千萬萬人。”

朱儆心頭一震:從小到大,範垣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

比如那次他縱容小狗圓兒的時候,比如在演武場的時候,比如……

當時他隻覺著範垣小題大做,嘵嘵不饒人,十分囉嗦古板。

但是,此刻聽他突然提起這句,卻讓朱儆不寒而栗。

原來……範垣早就告訴了他,正因為他的不經意的言行動作,曾經害死了他最珍愛的人?!

範垣望著朱儆的雙眼:“那時候皇上還小,未必懂得。”

他繼續說:“但是現在,皇上已經長大了。”

範垣的臉上流露出一種似感喟又似欣慰的淡笑:“皇上長大了,也該有自己的判斷,我本來想繼續隱瞞此事,但……我相信皇上,終究會知道該怎麼做。”

他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對朱儆而言,卻潛伏著無法比擬的殘忍。

朱儆推開陳衝。

他自己搖搖晃晃地重新落座,眼睛看著對麵的範垣。

殿內的空氣都好像凝滯了。

然後朱儆抬手一揮,示意將範垣帶下去。

陳衝的心一跳,遲疑著問:“皇上……”

朱儆垂下眼皮,聲音沉沉的,有些微冷:“帶走。”

***

這一夜,範府之中,琉璃也一夜無眠。

明澈也跟著她一塊兒睡,小孩子雖不會說話,卻仿佛知道有什麼事發生,不停地含混不清地叫,往門口張望。

似乎在疑惑,為什麼父親並沒有回來。

溫姨媽在琉璃回來後,忙著家去看過了沛儒,便又回來陪著琉璃。琉璃本想叫她不用來,畢竟家中也還有個小孩子,奈何溫姨媽總是不能放心,隻說家裡頭還有養謙守著,因此到底仍是來了。

次日一早,有侍從回來報說,因為在早朝的時候,有兩位朝臣替範垣說話,一個給當場拉了出去廷杖二十,打的氣短神噎,另一個則給革了職。

隱隱地還聽說,滿朝嘩然驚動,但小皇帝不聽眾人所言便喝令退朝。

溫姨媽慌了神,琉璃因想著昨夜範垣的叮囑,卻反而沉得住氣,竟反過來勸慰母親。Ψ思Ψ兔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線Ψ上Ψ閱Ψ讀Ψ

草草地吃了午飯,外間來報說李氏忽然帶了沛儒到了。

溫姨媽正在跟琉璃說起養謙怎麼還沒回來,見李氏來了,忙出來接著。

誰知李詩遙的臉色竟是鐵青,彼此照麵後,也不行禮,也不招呼,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說道:“您老人家隻管在這裡躲著,也不回家看看,都天下大亂了。”

溫姨媽聽是這樣,忙問:“出什麼事了?”

李詩遙哭道:“可不正是出事了?先前你兒子進宮去了,昨兒我早叮囑過他一定要謹言慎行,千萬彆多嘴多舌的,如今倒好,人至今沒回來了,我家裡人打聽說,是他在裡頭回複皇上的時候說錯了話,惹得皇上很不高興……現在還不知怎麼樣呢。”

溫姨媽聞聽,幾乎又昏厥過去,琉璃忙扶著她。

此刻沛儒因見母親哭了,就也跟著哇哇哭叫起來,琉璃忙叫奶娘過去抱來。

李詩遙撒了手,索性又坐在椅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我聽了這個消息,竟不知怎麼辦好,家裡也沒有一個能商量的人,可就在這時候,又有混賬東西上門惹事了。”

琉璃正在勸解母親,聽了這話忙問:“是什麼人?”

李詩遙道:“先前你們溫家的人上門打秋風,那時候你們都冷冷的對人家,人家就忍氣吞聲的,現在聽說你們出了事,他們自然是幸災樂禍起來,又欺負我一個女流之輩在家裡,就什麼難聽的話都衝著我來了,可憐沒一個給我撐腰的,我受了委屈,向誰說去?”

溫姨媽坐在椅子上,氣的隻是發抖:“什麼?竟有這種事。你沒叫門上打他們出去?”

李詩遙哭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難道要我出頭露麵地跟那些混賬男人吵?您老人家說現在怎麼樣吧,你兒子還不知怎麼樣,家裡又進了賊一般……這日子可怎麼過。”

琉璃見她隻管訴苦,不禁安撫道:“現下是非常時候,嫂子不要著急,就算有一萬件事也都慢慢料理,家裡我會派人去看看,如果有人鬨事,自然不會姑息,哥哥那邊,我也會派人去探聽,皇上聖明,決不至於遷怒到哥哥身上。”

李詩遙道:“妹妹,你好大的口氣,現在你還能管得了我們家的事嗎?”

琉璃道:“這是怎麼說,嫂子受了委屈,我自然得管。”

李詩遙道:“可知這份委屈,卻也是跟著你們受的。”說到這裡,便又抽噎說道:“我們先前跟著你們有什麼好的,待出了事,卻把大家都拉下水了。”

琉璃氣滯。溫姨媽本也氣得不成,聽了這話,卻道:“詩遙,你在胡說什麼!”

李詩遙拭淚道:“我知道您老人家護著女兒,所以就不管我們孤兒寡母的了。如今我隻抱怨一句話也都不成?”

溫姨媽渾身哆嗦,指著道:“你還不閉嘴,你怎麼孤兒寡母了,謙兒好好的,還沒有死呢!你平日裡跟謙兒爭執,何等的要強,怎麼家裡現在遇到事,有人欺上門,你反而什麼都不能了?反倒跑到這裡來欺負你妹妹?”

李詩遙愣了愣,不耐煩地說道:“您老人家說話講講理,你反而抱怨我的不對?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會連累的我們家裡現在這樣愁雲慘霧,活不出來似的?”

溫姨媽聽她口口聲聲地指責琉璃,忍不住道:“這是我親生的女兒,是謙兒親生妹子,是你的小姑子,大家親戚一體,誰家有事自然相幫相扶,以你的意思,誰家若有事就要割舍了親戚骨肉關係不成?你以為你一輩子就不會遇到事了?事到如今,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是怕沾惹禍事,你是後悔嫁到溫家了!”

琉璃因給李詩遙數落,也覺匪夷所思,聽溫姨媽動怒,忙道:“母親,這會兒何必再生閒氣。”

李詩遙給溫姨媽罵了一頓,又羞又氣,又不禁想起上次想給養謙謀官,琉璃轄製她的那些話,一時氣的哼道:“我自然是後悔了。我好歹也給溫家添了香火,卻動輒還給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壓製著,夫婿是個沒心的,自己不肯上進,反而為了彆人把自己栽進去,如今這家裡竟也沒了我的容身之地,您老人家想成心趕我走,就直說!”

溫姨媽臉色發白,說不上來,正在此刻,外頭傳來養謙的聲音道:“好,你就走,我答應了!你走了就彆再回來。”

大家都愕然回頭,卻見養謙正從門口走了進來,看著李詩遙道:“我也知道,你早就起了二心了,早跟我們不是一路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強,要和離還是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