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為何,仿佛比先前要憔悴了些許,但仍是笑嗬嗬的模樣不改。
這天退朝,大家都圍著鄭侍郎噓寒問暖,鄭宰思團團道謝。
等眾人都逐漸散了,鄭宰思望見對麵有個人,默默地正看著他。
鄭宰思嗬嗬一笑,上前行禮:“首輔大人,我缺班了這許多天,不知有何訓誡?”
範垣道:“鄭大人因何缺班。”
鄭宰思道:“病了呀,滿朝文武都知道。”
範垣道:“哦?是什麼病?身上的病,還是心病,或者是身心俱病。”
鄭宰思哈哈大笑,笑了會兒才道:“那不如您給我看一看。”
範垣道:“我沒工夫。隻不過,既然病了這場,也已經好了,鄭大人以後可要保重貴體,彆再病了。”
滿朝文武都知道鄭大人病了。
但卻不知鄭宰思為什麼突然好端端地就得了病,如此蹊蹺。
卻瞞不過範垣。
鄭宰思跟範垣似的,早就是適婚的年紀,一個孤僻,一個風流,卻都是不羈之人,所以都還沒有婚配。
隻不過鄭宰思比範垣好些,內閣張尚書的小女兒正十八歲,才貌雙全,是個難得的名門閨秀,且兩家也門當戶對,極為相襯。
本來都要談婚論嫁了,突然鄭宰思改了主意。
鄭家是大族,盤根錯節,甚至比範府更複雜數倍。
鄭宰思先前雖行為不羈,但都是才子才情,情有可原。然而這婚姻大事,且又是兩家看好了的,如今半道突然要改,誰能受得了。
鄭夫人先是私下勸說,卻無法讓鄭宰思回心轉意。
鄭大人一怒之下,親手執行了家法,把鄭宰思狠狠地打了一頓……讓鄭宰思又享受了一把少年時候才有的待遇。
皮開肉綻,腿幾乎都打折,才在家裡休養了這麼多天。
本以為鄭宰思經過這場折磨會回心轉意,誰知仍是咬牙不鬆口。
如今正在跟家裡僵持著呢。
這也是為什麼溫養謙那天去探望鄭宰思的時候,給鄭家的人冷落。
範垣雖然是首輔,但卻是新貴,跟鄭家這種累世簪纓的大族比不了。而且溫家又是旁親,毫無根基,再加上之前還有些奇怪的流言蜚語,所以鄭家的管家才會那樣對待養謙。
這個養謙自是不明所以的。
範垣因為知道此事,所以才跟鄭宰思打“身病心病”的機鋒。
而鄭宰思也果然聰慧了得,立刻領悟了範垣的意思。
此刻鄭侍郎努了努嘴,琢磨著說道:“我這病隻怕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身上的病好了,心上的病還在,遲早要發作。”
範垣本是要走的,聽了這句,便止步回身:“你說什麼?”
鄭宰思笑道:“我是說,心病還需心藥醫,等我吃了心藥,這病才會從裡到外都好了。”
“那鄭大人的心藥是什麼?”
“是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
迎著範垣懾人的目光,鄭宰思道:“正是大人的表妹純兒姑娘。”
兩個人的這場對答,就像是擊鼓交鋒,唇槍舌戰,隱隱地有兵器交擊發出的聲響。
直到鄭宰思這句話說完後,一切的響動刹那間歸於死寂。
鄭宰思摸摸鼻梁:“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人該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我有。”
“洗耳恭聽?”
範垣冷笑:“你求不起。”
***
且說養謙因聽說了鄭宰思終於回歸了,便來相見,遠遠地看著眾朝臣行走間紛紛避讓著什麼,以至於把那個避讓的地方繞成了個無形的圈。
將走近看時,才發現那圈子之中站著的,正是鄭宰思跟範垣。
養謙見範垣在,便不再上前,隻在旁邊等。
那邊兒範垣也瞧見了養謙,卻麵無表情地轉身去了。
直到現在養謙才走過去,招呼鄭宰思。鄭宰思見是他,便笑道:“溫大人。”
養謙望著他微微泛白的臉,問道:“鄭兄先前是怎麼了?”
鄭宰思聳聳鼻頭,笑道:“沒什麼,一點小晦氣罷了。”
養謙問:“四爺方才跟你說什麼?”
鄭宰思甩甩袖子:“他罵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養謙本是肅然問他的,突然聽了這句,不禁失笑,又忙問:“胡說,我看四爺並沒有罵人似的。”
鄭宰思歎氣:“雖沒有罵,可他的眼神是這麼說的。”
養謙忍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鄭宰思並沒有回答,隻是攬著養謙的肩膀道:“我在家裡病了這些日子,嘴裡淡出鳥,今日就去喝一場如何?”
養謙道:“你才病好,就去喝酒?”
鄭宰思道:“無妨,一醉解千愁嘛。”說罷仰頭大笑,卻也不像是個有什麼憂愁的樣子。
這日養謙陪著鄭宰思,痛快喝了一場,入夜方回。
才下車,就有小廝過來扶著,著急道:“溫大爺怎麼才回來,裡頭催了好幾次,叫找人呢。”
溫養謙趁興問道:“何事?”
小廝道:“奴才們不知道,橫豎您進去就明白了。”
養謙不知如何,忙快步入內,先去溫姨媽院中,才進門,就見溫姨媽在堂下走來走去,熱鍋上的蚰蜒一樣。及至看養謙,忙奔出來捉住手:“你去哪裡了,如何這半天才回來?”
養謙不顧解釋,忙問:“出了何事?”
溫姨媽怔了張嘴卻又打住,拉了養謙進門,才愣怔著說道:“好端端地不知為什麼,這府裡四爺……突然跟我說要娶你妹妹!”
養謙本還有五六分酒,聽了這句,猶如一盆冰水兜頭澆落,頓時驚的酒醒。
第43章 誘惑
且說養謙聽了這話, 刹那間酒都醒了,忙問溫姨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卻不等溫姨媽回答又問:“妹妹可知道?”
溫姨媽道:“我的兒,我聽了都嚇傻了,又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樣?哪裡敢先跟你妹妹說?先前彩絲來找, 這會兒大概在二姑娘房中。”
養謙鬆了口氣, 當即跟溫姨媽到了裡間,聽她細說究竟。
原來下午的時候, 琉璃在房中睡覺,溫姨媽見天氣晴好,風也不大, 又怕琉璃總是悶睡對身子不好,便叫小桃陪著她出外,到花園的水亭子上乘涼透風去。
打發了琉璃後, 溫姨媽叫丫頭把先前看好的一匹布料拿出來,正忖度著是要給琉璃做件什麼好, 就聽外頭說道:“四爺來了。”
溫姨媽一愣, 忙往外走了幾步, 果然見範垣從門外進來, 向著她行禮。
溫姨媽忙請他免禮落座,隻是心中難免有些緊張。不知道這位貴客來做什麼, 總不會是好端端地過來請安而已。
溫姨媽便含笑問道:“你可是來找養謙的?真是不巧,他這會子還沒回來, 如果有事, 隻叫人來說一聲, 等他回來,自然就過去了,你素來貴人事忙,又何必親自跑一趟?”
範垣道:“這件事須得我親自前來才妥。而且我也不是來尋表弟,隻是來找姨母的。”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網②提②供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溫姨媽越發摸不著頭腦:“找我?”
範垣說道:“正是。有一件正經的大事,得先知會姨母,看您的意思。”
溫姨媽雖然性情慈靄,卻不過是個中等之家的婦人罷了。因深知道範垣是個惹不得的人,雖是晚輩,卻從不敢把他當小輩看待。
如今見他如此恭敬說話,溫姨媽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著實惶恐。
當下忙笑道:“我又能決定什麼正經大事了?”
“這件事的確需要姨母才能決定。”範垣這會兒已經站起身來,他正色看著溫姨媽道:“姨母容稟,我這次前來,是為了我跟純兒表妹的事。”
“啊?”溫姨媽仍舊轉不過來,“你跟純兒?又有何事?”
範垣沉聲說道:“我……想娶純兒表妹。”
溫姨媽聽到這句,疑心自己聽錯了:“你、你什麼?”
範垣道:“我想求娶溫純表妹,所以特先來請姨母的示下。”
溫姨媽這才確信,一時眼前電閃雷鳴,隻覺得這一句話匪夷所思,不知從何處說起……雖然聽得明白,卻仍是無法相信。
在溫姨媽看來,範垣一則是堂堂首輔,二則是親戚,著實是八竿子打不著。
縱然最近在給琉璃擇婿,卻是就算把京城乃至天底下的男子都尋摸遍了,也絕對是想不到範垣頭上的。
範垣看著溫姨媽呆若木雞的表情,緩緩地又道:“我知道這話說的唐突,其實,原本不該我來說,要讓夫人來說才是正經,但是姨母想必也明白,大娘……向來對我的教誨十分嚴苛,何況大娘也甚是疼愛純兒,恐怕在大娘心裡,竟覺著我不配純兒,未必肯答應說合,所以少不得我先親自來一趟。”
溫姨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自己的神智有些許清醒,但神智雖然清醒了,卻仍是不知該說些什麼:“這、這……”
範垣道:“我也知道姨媽疼愛純兒的心意,但我答應您,若我娶了純兒,一定會傾儘全力對她好。絕不會半點慢待委屈了她。”
溫姨媽道:“可、可……”
範垣道:“姨媽不必著急,您不需要立刻回答我。隻要好好地再斟酌考慮。夫人那邊,我也會擇時機稟明的。”
他不疾不徐地說了這些,溫姨媽的心仍上上下下地竄跳。
又呆看了範垣半晌,才身不由己地說道:“你……你是怎麼竟要娶純兒的?”
範垣對上溫姨媽滿是疑惑的眼神,此刻眼前,卻突然出現了那一年,那個衝著自己吐舌翻白眼的少女,他微微一笑,道:“我……大概是一見傾心。”
溫姨媽雖是仍沉浸在無儘的震驚之中,驀地聽了這句,意外之餘,卻也不禁有些不大自在起來:“是、是嗎……”難以想象,像是範垣這種人,竟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可大概正是這句看似跟他的人物性情大不相稱的話,讓溫姨媽滿懷的緊張無措稍微地鬆懈下來。
她壯起膽子,認真打量了會兒範垣,卻見他人物端方,風神清肅,鳳眸不怒自威,通身自有一股身為宰輔的尊貴氣質。
又過了會兒,溫姨媽才說道:“其實以四爺的人品……又是這個身份,應該會有許多高門大戶的姑娘們求嫁,你親自跟我說要娶純兒,我原本不敢說什麼,隻不過這件事來的突然,何況……我也還得想一想,還得跟純兒的哥哥商議商議,你、你覺著怎麼樣?”
範垣道:“這是自然了。您放心,我會等。”
溫姨媽見他透出些和顏悅色的意思,心又寬了一分,本還要再說兩句,又怕不慎說錯了。便勉強打住。
***
在養謙聽溫姨媽講述經過的時候,範垣的書房中,另有一番光景。
範垣也正跟琉璃說明今日之事。
琉璃聽的瞠目結舌:“你這是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