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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床笏 八月薇妮 4299 字 6個月前

前便現成的例子:比如範芳樹常說範彩絲仗著聰明不饒人,其實不過是個姨娘養的,範彩絲也常對她吐槽說範芳樹是個榆木腦袋,就算是繼室養出來的又怎麼樣,隻是個空花架子。

但他們兩個卻日常形影不離,在一起的時候,蜜裡調油的如親生姊妹。

範府長房還算是人丁興旺。

長房大爺也就是範垣的大哥,今年五十五歲,足足大範垣二十八歲。

此人早婚早育,嫡子範繼,妾生的叫做範糾。

有三個小姐,最長的一位已出閣,範芳樹是繼室所出,範彩絲跟範糾一樣同是辜姨娘所生。

嫡子範繼已經成婚,膝下有一個小兒子名喚範承,今年才十五歲,因從小嬌養,便出落成一個合格的紈絝子弟。

先前範承在外跑馬玩耍,跟兵部鄭侍郎家的公子起了齟齬,雙方大打出手,範承不是對手,被打傷,铩羽而歸。

按理說平日裡這位小爺在外惹禍,未必有人敢為難他,畢竟有範首輔的金字招牌擋煞。

然而對方卻是出身滎陽鄭氏,而先前在宮內的“奪子”之爭中,畢竟是因為範垣的暗中助力,才讓勢在必得的鄭皇後空籌謀一場,最後竟落得個退守佛堂的地步。

這件事外頭雖然不知,鄭家內族是明白的,起初還秘而不宣,後來經曆了範垣“倒台”,才略流露幾分,更因為皇太後已經駕崩,所以才漸漸地都透了出來。

琉璃雖知道範承被打,可是內宮的這件事,卻還是第一次聽聞。

手一鬆,那花枝便咻地一聲彎飛了。

範芳樹跟範彩絲並未在意琉璃,就像她是個隱形人一樣。

這段日子,兩個人常常來找琉璃玩耍,起初琉璃以為她們是好意,因要裝傻,心裡還略愧悔呢。

但是隨著兩人發現琉璃真的不會說話,便徹底放了心,有些話對她並無避忌。

慢慢地從兩人的交談裡,琉璃才知道,是馮夫人特意吩咐她們平日裡要帶著琉璃一塊兒玩的。

馮夫人本是怕冷落了琉璃的意思,但對範家姊妹來說,找個小傻子一起玩耍難免無聊,卻又想要討好馮夫人,所以每次都不敢怠慢地來找琉璃,可是見了麵,卻又沒有話題可說,於是兩人就閒坐著亂說八卦打發時間,琉璃在旁邊默默地反而聽了個飽。

此刻範芳樹道:“唉,我聽說,當初先皇帝礙於鄭家勢大的緣故本來已經答應了鄭皇後,要把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抱給鄭皇後養呢,是四叔從中攔著不許,也不知他同先帝說了什麼,此事才作罷的。要說咱們四叔是的確夠手眼通天的,這種難辦的事兒都能做成,就是眼神不大好,怎麼就要幫助先皇太後呢……現在好了,皇太後駕崩了,咱們又跟著白白地得罪了人,簡直是雞飛蛋打嘛。”

“可不是?人都說,陳翰林家早死絕沒人了,鄭家的人卻像是兔子一樣,遍地都是……還有不少高門權宦,任憑是誰也知道哪方麵不能得罪呀……”

兩人說的起勁,眼見要到了老夫人門前,突然範彩絲叫道:“啊?那小呆子……咳,純兒姑姑呢?”

“她不是跟著咱們呢嗎?”範芳樹也忙回頭打量,卻見身後廊上空空如也,竟不見了溫純的身影。

***

琉璃聽見了芳樹跟彩絲兩人揭破了當初奪子的真相,猶如轟雷掣電。

她原本以為當初皇後要抱養儆兒,隻是流言,雖然那流言盛極,也曾害得她輾轉反側的擔心……可哪裡想過底下更比自己所知道的還暗潮洶湧。

琉璃突然想起來,當初鄭皇後的確對自己提起過這個意思,當然,皇後性情賢德,並沒有直接說要抱養,隻說琉璃身子弱,她要替琉璃看管儆兒幾日。

換了其他的妃嬪,自然就立刻警覺起來。

可琉璃也並沒多想,隻是她打心裡不舍的儆兒離開,便實話實說地表示自己的身子還好,就不必去煩勞皇後了。

琉璃直截了當拒絕後,當時皇後的臉色就有些不好。

後來流言更厲害的時候,那天在同皇帝相處,琉璃忐忑不安地詢問武帝。

皇帝笑道:“這也是因為皇後疼愛太子,幾乎視若親生,所以才有如此流言傳出啊,不必過於憂慮,這是好事。”

琉璃隻是單純,並不愚笨,尤其是跟兒子有關,自然格外敏[gǎn]。

聽皇帝的回答似乎有模棱兩可的意思,“好事”?皇後疼愛太子是好事,“流言”也是好事?還是說皇後要親自撫養儆兒是好事?

那一陣兒她開始緊張朱儆,叮囑他不要到處亂跑,晚上睡覺也不叫帶他回太子寢殿,自己抱在身邊睡。

儆兒雖然年幼,卻已十分懂事,大概也察覺到什麼,有一日皇後派人接他過去,他甚至自己裝作肚子疼,不肯去。

琉璃私下裡未免又求武帝……畢竟她沒有任何的外戚可以依靠。曆史上妃嬪所生的兒子給皇後親自撫養的事也屢見不鮮。

假如在那個時候,朝臣們推波助瀾地上個折子,懇求將皇太子抱給鄭皇後撫養,那此事必然是就鐵板釘釘了。

但是這些都沒有發生。

朝臣們安靜的異常,甚至在有這種聲音冒出來的時候,會有諫官立場鮮明地表示,孩子就該跟著親生母親長才是正理,何況貴妃娘娘賢德貞靜,嬪禦有序,仁恕孝順,毫無任何過失……等等,說了無限的讚美之詞,總而言之,不該剝奪母子天倫之類。

那會兒,琉璃風聞如此,還以為朝中畢竟還有忠直誠懇的人,體諒他們孤兒寡母的苦楚,肯為自己出頭。

現在回想……

原來如此。

當她在深宮裡抱著朱儆,日夜不安,怕兒子離開自己,絞儘腦汁想用自己的法子改變這種狀況的時候,已經有人為她拚命做好了一切。

琉璃越跑越快,追出了廊下,依稀看見前方範垣蒼直的背影。

“師兄!”心裡那一聲喚,幾乎按捺不住。

第8章 哥哥

琉璃遠遠地看著範垣的背影,那一聲“師兄”在心底翻翻滾滾,但不知是因為溫純從沒有開口說過話的原因,還是什麼緣故,這兩個字竟重若千鈞似的,噎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誰知前麵,那正在走著的範垣卻突然停下腳步。

他慢慢地回過頭來。

這驚鴻一瞥似的回首,卻讓琉璃在瞬間幾乎窒息。

她身不由己地停下急追的腳步,愣愣地對上範垣回看的眼神。

範垣本是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急促,回身來是琉璃,有些意外,又見她小臉微紅,氣喘籲籲之狀,像是在著急追什麼似的。

範垣左右看了看,並沒有彆人,又見琉璃一聲不吭,臉上漲紅異常,他便往回走了兩步,卻又並未靠前,隻問道:“你怎麼又是一個人?跟著你的人呢?”

琉璃不答。範垣又問:“你方才在跑什麼?”

琉璃仍是不言語,兩隻眼睛卻紅通通的。

範垣很是詫異,忖度片刻,想到方才相遇的時候琉璃看自己的異樣眼神,不由試探地問道:“你莫非是在……找我?”

琉璃沒有辦法開口,心裡糾結的無以言語,該怎麼向著此人說明現在的情形……她真的很想不顧一切地告訴他真相,然而……心頭卻仍舊有一道坎。

眼淚像是要代替語言一樣,十分奮勇地從眼睛裡跳了出來。

範垣見這女孩子癡癡呆呆的,也不說話,隻是哭,心裡想起這些日子的所聞。←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有關這溫家阿純的癡愚,不僅範府人儘皆知,就連京師裡也有不少傳言,都說這女孩子生得精致無雙,偏偏是個傻子,有的人是真心歎惋,可其中也不乏一些下流不堪的語言。

正如溫姨媽跟養謙說過的,馮夫人從來不待見這位聲名煊赫的首輔大人,相對來說,範垣自然也不會一腔熱情地倒貼,隻是儘禮儘孝罷了。

溫家的人是馮夫人這邊的親戚,範垣也見過溫養謙,雖表麵上應對周旋,心裡實則並不十分喜歡這位“表弟”,覺著養謙聰明外露,而心思太過。

可是對“溫純”……範垣卻是有一份自然而生的“憐憫”,畢竟這女孩子十分可憐,是個天生的癡兒。

範垣從小因為身份的緣故,受儘了不知多少白眼以及冷嘲熱諷,所以見了溫純,便不由地想到自身,很有些“同病相憐”之意。

且溫純年紀又小,所以範垣平日裡在府內雖然不苟言笑,可是對她,卻不想過分冷肅,免得更嚇壞了這可憐的女孩子。

誰知道他已經儘力“溫和”,麵前的女孩子還是流出了眼淚,大顆大顆的淚珠猝不及防地跳了出來,偏偏她不能開口說話。

範垣情急,便又上前一步:“你怎麼了?彆怕……我沒有惡意。”

琉璃卻不是怕,隻是身不由己罷了。

因為方才跑的著急,臉上紅紅的,加上雙眼也通紅流淚,看著更加可憐千倍。

範垣抬手,似乎想摸摸她的頭安撫……卻又立刻意識到什麼,手才探出就又攏握起來。

琉璃望著他熟悉的動作,唇動了動,再也按捺不住,正要不管不顧地叫出那一聲“師兄”,就聽到有個聲音驚怒交加地從旁邊傳來:“純兒!”

來的人,卻是溫養謙,身旁還有一人,正是長房的範承。

範承天然地畏懼範垣,平日裡都是繞著範垣的書房走,就算遠遠地瞅見了影子,也總要趁早兒拐彎,及早避開。

隻是無意中看見這場景奇特,倒是不舍得不看著熱鬨,便大膽隨著溫養謙走了過來。

範垣見溫養謙來到,便將那隻橫空的手放下,重新負在了身後。

但同時他也意識到,溫養謙方才的聲音不對,他是個機敏之人,當即明白……隻怕是自己的行為招致了養謙的誤會。

隻是範垣並不是個願意向彆人解釋的,便隻又恢複了昔日那種淡淡冷冷的模樣。

溫養謙急急地奔到了琉璃身旁,半個身子擋在她跟前兒,護雛一樣。

原本在遠處還沒看的十分清楚,站近了看一眼,見琉璃淚痕滿臉,若不是臉上沒傷痕,倒像是給打過了一樣。

溫純雖然呆傻,卻從來不會痛哭落淚,安靜的像是沒有任何人類的感情,除非是有人惹急了她……但也絕不是用“哭”的方式解決,如今溫養謙見妹妹如此模樣,心中自然驚怒交加。

隻是對麵這人是名滿天下的範垣,總不成他居然會在光天化日下欺負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兒吧。雖然理智如此告訴,因為過於疼惜溫純,溫養謙一時幾乎仍舊壓不住心中的驚疑跟慍惱。

“四表哥……”溫養謙眉頭皺起,牙咬了咬,勉強牽了牽嘴角,“這裡是怎麼了?”

範垣道:“我也不明白,令妹突然跑來……我正問她可是有事。”

溫養謙輕笑一聲,顯然是不信這說辭的。溫純連認都幾乎不認得範垣,所謂“突然跑來”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