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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唆著要和他比試弓箭, 皇帝若是拒絕少不得要擔上“瞧不起人”、“破壞兄弟團結”等名頭,皇帝隻能應了。偏偏分給他的弓箭是被人動過手腳的, 弓弦直接割裂他的拇指,當時就血流如注。

那道傷很深很深。

深得就算過去了這麼多年, 皇帝在位都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他也已經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了, 拇指上的疤痕還是清晰可見。皇帝永遠記得, 當時受傷的明明是他, 結果那幾個名義上的兄弟眾口一詞說他自作自受, 如果不是他非要使那個與自己力量不符的大弓,他肯定不會受傷……最後受罰的反而是他。

先皇去世後,皇帝登基。

都知道今上喜歡扳指,右手拇指上總套著一枚扳指。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個扳指就像是一道封印,將皇帝心底那些不為人知的戾氣和野心全都封印了起來。他轉動扳指的時候,就是他極為生氣的時候,也是有些人該倒黴的時候。

顏楚音並不知道皇帝舅舅在生氣。

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顏楚音想入宮的時候就能入宮,從來不會刻意去打探皇帝舅舅的心情怎麼樣。有時候,聽見父母說皇帝因為某件事情生氣了,顏楚音還會特意趕在皇帝生氣時入宮。舅舅對他那麼好,他要哄舅舅開心啊!

走到宮門口,顏楚音看到了太子殿下。

太子顯然是故意站這裡等他。他早就看到顏楚音了,還看到了他和沈昱的互動,笑眯眯地問:“音奴,剛剛那是沈昱吧?你們什麼時候處得這麼好了?”

顏楚音得意地說:“他為著一些事感謝我呢!”

頓了頓,顏楚音又說:“他現在勉強能算我的朋友!彆人還不知道我倆走得近了,太子哥哥要幫我保密啊!”嚴格說起來,皇子皇女們隻是顏楚音的表兄弟姐妹,他直接喊“哥哥”,顯然是逾越了。但他打小就這麼喊,第一次喊人肯定是長輩教的,皇帝指著太子說,這是你太子哥哥,顏楚音就這麼喊著了。

太子比顏楚音大了十幾歲,雖然是平輩,卻很有一些長輩的心態。他故作不解地說:“保密?你們二人交往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用得著保密?”

“我可是國子監裡公認的老大哥啊,若是被人知道我和太學四公子之一有了交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通敵呢。”身為國子監人,決不能對太學子認輸!

至於沈昱……嗯,沈昱不是一般的太學子,不能一概而論之。

太子若有所思。

音奴長這麼大,什麼時候怕過“人言可畏”四個字了?所以音奴這話得反著聽。他不是怕自己被人誤以為“通敵”,而是怕彆人議論沈昱。讀書人最講究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沈昱和小侯爺走得近了,肯定會有人說他失了風骨。

太子心道,看來音奴真的很看重這個新朋友啊!

“好好好,孤肯定給你保守秘密。”太子笑著說。他的那些個親兄弟,老二性格板正,自小就沒見他撒過嬌;老三身體太差,深居簡出的,除了重大節日輕易見不到他人;老四和太子一母同胞,兄弟之間親近是親近了,但老四氣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餘下的兄弟們又太小,看來看去果然還是音奴最討喜。

太子忍不住伸出手去,衝著顏楚音的腦門彈了個腦瓜崩。

顏楚音:“……”

又來了又來了!

太子哥哥又開始幼稚了!冷不丁地彈一下彆人的腦門,他過了十歲就不玩這個了,好不好!但這是自家太子哥哥,能怎麼辦啊?還是得笑著包容他啊!

太子要回東宮,和顏楚音不順路,兄弟倆道彆後,顏楚音拔腿朝禦書房奔去。一路上,眾侍衛看到新樂侯的身影,都見怪不怪地直接放任他跑過去了。

跑到禦書房門口,顏楚音氣喘籲籲地說:“勞煩公、公通報……”

不等守門的太監說什麼,屋裡傳來皇帝的聲音:“音奴來了?進來吧!”新樂侯一進宮,就有人把消息傳到皇帝這邊來了。這會兒功夫,皇帝已經把奏折收起來放到一邊,小茶房也已經揀了幾樣新樂侯愛吃的點心,擺到桌子上了。

顏楚音一進屋,見著皇上就笑,不怎麼標準地行了一個禮,看皇上好像不怎麼忙的樣子,跑到皇上跟前,給他捏起了肩膀:“皇舅舅,我求您件事唄!”

“怎麼,真從慈孤院裡調查出什麼來了?”皇上好奇地問。

顏楚音搖頭:“不是,是另外一件事。我在國子監裡有個一直瞧不順眼的人叫湯子榮,皇舅舅您知道嗎?”

皇帝或許能記得朝中重要官員的名字,但顯然記不住他們的兒孫。他朝近侍看了一眼。近侍上前一步,小聲說:“此人乃是光祿寺卿湯大人的嫡長子。”

湯家啊……皇帝眸光一閃。

顏楚音繼續說:“我剛知道一件事。湯子榮的表兄,就是許家排行第二的那個,疑似得了花/柳/病,治不好了,就這樣他還想娶妻呢!我呸!”在他的敘述中,不僅湯子寧那個倒黴的被定了親事的妹妹被隱去了,連湯子寧都隱了。

好像僅僅是因為顏楚音和湯子榮結仇,從而間接和許二結了仇。他是因為看湯子榮不順眼,抓到許二的把柄後,才不想放過他們。絕不是為了湯子寧。

顏楚音擺明了想搞一場大的。在這個講究一家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時代,如果被人知道,所有事情是因湯子寧而起的,他以後的日子必然不好過。

“哦?”皇上似乎起了一點興致。

顏楚音說:“最可惡的就是那個許家!開口聖人之言,閉口世家規矩,哪門子規矩說一個得了花/柳/病的人可以騙婚的?皇舅舅,你借我一點人手,我要把許二的病傳得人儘皆知!”許家背後畢竟站著柳家和其他世家呢,如果顏楚音自己派人去傳流言,搞不好他們能摸到他頭上。但皇上出手就不一樣了。

什麼叫一力降十會?

這就叫一力降十會!

湯子寧還以為顏楚音能有什麼巧妙的辦法。其實真沒有。但隻要把許二的病情傳得人儘皆知,誰敢頂著流言把女兒嫁到許家去呢?大家都是要麵子的!

和平年代、官宦之家,誰也擔不起賣女求榮的惡名!

就算湯家是許家的姻親,他也不敢把女兒嫁過去!

或者說,正因為湯家是許家姻親,湯夫人更不能把庶女嫁過去了。因為一旦嫁了,她就坐實了苛待庶女名聲,叫人以為她寧可踩著夫家也要幫扶娘家。

就算兩家已經商定了親事又如何?隻要能把事情鬨大,鬨得湯許兩家無法收場。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湯夫人還得站出來對著大家哭訴,她隻是被娘家的哥哥嫂嫂騙了,若是早知道侄兒得了那種病,她說什麼也不會同意嫁女的。

等到親事一解除,湯子寧抓住機會把妹妹往那種正正經經的庵裡一送,隻說是為家人祈福。再過上半年,趕緊給妹妹重新找門親事,這事也就過去了。

新找的親事可能說不上有多好,但無論怎樣都比嫁給許二強!

第三十三章

顏楚音也是因為有了皇舅舅做靠山, 才敢這麼算計湯家和許家。

如果是彆的什麼人,比如湯子寧,他魚死網破地用了這一招, 不等他把流言傳得人儘皆知,湯家和許家就能發現端倪, 從而把他徹底按下去!到時候彆說算計許家了,湯子寧能不能把命保住都不好說!但顏楚音問皇上借了人, 那就不一樣了, 他們能在一夜之間把這個消息傳得連耗子洞裡的大老鼠都聽到。

還有更絕的!

顏楚音越發用心地給皇帝捏著肩膀:“皇舅舅啊, 許二他爹不是在禮部乾著麼?等咱把這個流言傳起來,您就體恤下臣, 安慰一下許二的爹, 說不相信他們許家那麼清淨的門風會養出一個眠花宿柳的兒子, 然後您安排一個太醫給他, 就說這太醫是幫他澄清流言用的, 隻要太醫說許二沒事, 流言就散了。”@思@兔@在@線@閱@讀@

但如果許二有事呢?

那許家就辜負了皇帝的信任。許家得闔家向皇帝請罪!

而且有了太醫背書, 許二的花/柳/病就徹底坐實了, 無論許家找什麼借口都沒用。顏楚音要的就是這個!隻有把病情坐實,才能真正絕了他娶妻的路。

皇帝心情大好:“你這促狹鬼!”

顏楚音嘿嘿一笑:“本就是他們有錯在先, 我不過是順勢而為。如果他們做人做事都清清正正,我主意再多, 也拿他們沒有辦法,是不是?對了, 許家那位許大人, 皇舅舅還得用不?要是您用得著他, 要不然我就不搞許家了。”

顏楚音鼻頭一皺。要是皇帝舅舅還能用得上許家, 那隻能再想一個辦法去幫助湯子寧兄妹了……比如叫他娘出麵,收湯家小妹做個公主跟前的內務官?隻要他娘不開口,對著湯家的主事人裝聾作假,湯家誰也不能逼湯小妹嫁人。

顏楚音在心裡想著彆的轍,就聽皇上冷哼一聲,不屑道:“嗬,許家!”

本朝開國都多少年了,有些人還不知道端著誰家的碗、吃著誰家的飯!這個許家,早先年看著還算得用,如今瞧著卻不過是陰江柳家的門下走狗而已!

顏楚音頓時放心了,看樣子他的計劃能成。

在禦書房裡給皇上捏了肩,又吃了幾塊點心,喝了兩盞茶,顏楚音瞧了瞧天色打算去壽康宮給太後奶奶請安。皇帝也沒多留他,叫個小侍陪著他去了。

禦書房裡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那一點點熱鬨氣,顏楚音一走,立時就散了。

皇上又開始不緊不慢地轉起了扳指。轉啊轉啊,忽然皇上輕笑了一聲。他從旁邊的那一疊折子裡抽出剛剛那本還沒有批示的,刷的一下,砸在了地上。

皇上笑道:“音奴真是朕的福星啊!”

奏折落地,攤開的那一頁上赫然寫著,幾大世家聯名上書請求編著《世家譜》。話說得很好聽,仿佛向皇家深深低下了頭,真要修《世家譜》的話,肯定是把皇姓擺在第一個。這話或許對一些皇帝管用,但對今上一點用都沒有。

因為今上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大喜功的人!

他不吃這一套!

彆人不清楚,他還能不清楚嗎?太/祖皇帝本是一個來曆不明的棄嬰,放在木盆裡順水而下時被一家殺豬的人收養了。所以太/祖皇帝就是一個殺豬匠!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日子過不下去了,太/祖皇帝就領著兄弟們反了。

世家想要把皇姓往上古的聖人身上引,說太/祖皇帝是聖人之後,由天地孕育而出……聽上去好像很不錯的樣子,但真由著他們這麼寫,那就是貽笑大方了!《世家譜》真寫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姓這些都是編的,反倒是世家源遠流長,幾百年裡從未斷了傳承,都有跡可循、有證可查。反襯得皇家淺薄!

這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