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的視線望過去。
一架精美舒適的馬車裡,便是穿著一身素色道服,舉手投足間都能流露出幾分雍容嫵%e5%aa%9a的萬安公主,正單手掀開馬車的簾子,眼神幽幽的望了過來。
看到蕭燕綏再次出現在長安城的時候,她的眼神還有幾分震驚和難以置信,然而,當她注意到陪在蕭燕綏身邊形影不離的年輕小郎君竟然是李倓後,那幽暗的眼神,幾乎是瞬間便成了毫不掩飾的刻毒。
隔著遠遠的距離,蕭燕綏與她對視了一瞬。
數年前的過往糾葛瞬間浮現在腦海中,片刻後,蕭燕綏抿緊嘴唇,卻刻意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第134章
“公主?”萬安公主的馬車裡, 一位年輕郎君見她麵色不對,輕聲問道。
萬安公主這才收回目光, 她漫不經心的鬆開了馬車的簾子, 在那片窗簾自然落下的前一瞬,精心保養後看起來依舊柔嫩白皙仿若少女的手指,已經輕描淡寫的撫在了剛剛說話的年輕男人的脖頸上。
“無事。”過了好半晌, 倚在他肩膀上的萬安公主才微微闔上眼睛,掩去裡麵陰鬱的怨毒和算計,鬆開手指,慢條斯理的回答道。
因為這個小插曲,蕭燕綏騎著馬直接便停在了那裡。
李倓也恰好瞥見了剛剛那輛馬車裡的人影, 對方一瞬閃過的驚怒眼神,幾欲令人心驚。
“萬安公主。”李倓低聲重複了一遍, 心中難以理解道。
“是她。”蕭燕綏微微頷首, 聲音放得極輕,饒是李倓就在她身邊,也隻是略微聽到些許聲響,連蒙帶猜的覺得, 蕭燕綏說的後半句,應該不是什麼好話……
隱約想起在當年的宮宴上, 萬安公主和蕭燕綏似乎就很不對付了, 可是,李倓沒想到的時候,時隔這麼多年, 她們雙方的立場之對立,竟然沒有絲毫的變化,甚至於,這份仇怨還有越來越深之意。
可是明明,這麼多年間,蕭燕綏和萬安公主之間,除了極少數的幾次宮宴以外,幾乎沒有碰麵的機會……
而且,萬安公主即使保養得再怎麼精致嫵%e5%aa%9a,也掩蓋不了,她其實是和蕭燕綏、李倓的父母才是一輩的事實。說白了,從她當年竟然針對還是個小孩子的蕭燕綏時起,這件事裡就處處透著種不清不楚的詭異。
因為萬安公主的出現,蕭燕綏原本的好心情也被破壞了大半,與她同行的李倓自然也察覺到了蕭燕綏情緒上的變化,即使一路上都在哄著蕭燕綏說些長安城的趣事,她也隻是為了做出回應而禮貌的笑了笑,但那笑容卻並不及眼底。
一直到了徐國公府的大門前,蕭燕綏才終於稍稍打起精神,勒住韁繩,停在門前,然後轉頭對李倓笑道:“我沒事,不必擔心。多謝你一路送我回來。”
李倓也笑著搖了搖頭,眼角掃過徐國公府的門房除了剛剛已經衝回去報信的人,還有人留在原地畢恭畢敬的候著,知道有些話也不宜在這裡說,便隻是道:“快進去吧!”
蕭燕綏看著他點了點頭,兩人到了彆後,她這才轉身進去。
時隔近兩年,蕭燕綏走進家中,發現從小長大的徐國公府裡,似乎並無多少變化,頂多因為四季變化/花開花謝、草木修剪才產生了一丁點讓人極其熟悉的微弱差異。
進了院子之後,蕭燕綏甚至不曾下馬,想著這會兒父親蕭華應該還不曾回來,便直接前往了裴氏的院子,驚得數名婢女甚至來不及往裡麵遞話,便直接和剛剛跑過來送信的門房碰見了。
蕭燕綏這才下馬,將韁繩丟給旁邊的人,大步流星的走了進去,人還沒到,便直接大聲喊了一句:“阿娘!”
裴氏也已經從屋子裡快步走了出來,正好瞥見蕭燕綏動作淩厲的翻身下馬的模樣,當即便忍不住道:“你慢些!”
“阿娘,我回來了。”蕭燕綏已經走到了裴氏的身邊。
且不說之前在馬車裡睡了個午覺,為了圖舒服,頭發本就梳得鬆散,衣服也是極其柔軟的料子,再加上進了長安城後的跑馬吹風,她的身上,發絲更是頗顯淩亂,那種風塵仆仆的勁頭,可算是表現得淋漓儘致。
隔了這麼久才再度看到寶貝女兒,裴氏心中滿是歡喜,即使再怎麼想拉住女兒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說話,口中卻又忍不住的一個勁關心,“這一路回來可是累壞了吧!你先好好歇歇,然後再和阿娘說說話。”
蕭燕綏本來還想說沒事,不過,轉念一想,便又點頭答應下來,打算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再過來和母親裴氏一起用飯。
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池裡,浴室裡充滿了微微蒸騰的熱氣,視線都隨之變得不甚清晰。
蕭燕綏靠在那裡,還有些微微的走神。
今日竟然會在朱雀大街上遇見萬安公主,對於她來說,也是始料未及。
最重要的是,時隔這麼多年,當初已經讓萬安公主狠狠吃過一次虧之後,自覺大仇得報的蕭燕綏神清氣爽,還真不至於記仇記到現在,然而,萬安公主顯然並不是這麼想的。
她今日望過來的眼神簡直充滿了惡意,蕭燕綏見了,都有一瞬間的心驚。
就蕭燕綏自己來說,萬安公主的這般反應,其實很不正常。不過,想想當年萬安公主的瘋狂,如果不把她當正常人看,而是性格扭曲偏執的神經病的話,倒是多少能夠說通一點……
可是,唯一不明白的地方,便又落回了遠點--最初的萬安公主,同她之間,究竟是什麼仇怨。
蕭燕綏越想越覺得複雜,當初她試探過外祖父裴耀卿,卻並未得到答案,甚至於,事到如今,蕭燕綏自己都覺得,萬安公主恨的人,應該並非是母親裴氏,偏偏,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對自己的惡意,似乎就變得更加難以解釋了……
如果祖父蕭嵩在這裡的話,蕭燕綏倒是還能過去同他探討一二,可是,換成了母親裴氏、父親蕭華等人之後,蕭燕綏卻直接壓下了這個打算。
--沒辦法,雖說她的父母也對她頗為偏愛,可是,這種對子女的愛護,和祖父蕭嵩理所當然任其發揮的放縱,還是不同的。
思來想去,蕭燕綏自己便打定了主意--反正這事當初李倓便知道了,回頭再和他單獨談談吧,畢竟,萬安公主好歹也算是他的姑母,李倓多多少少總該比她更了解一些。
等到蕭燕綏終於慢吞吞的在浴池裡把自己都泡得身體發軟,所有疲乏之意全消,卻也整個人都慵懶得不想動的時候,她才終於琢磨著今天肯定熱鬨的晚飯,晃晃悠悠的爬了起來,換了身舒適的衣服,然後重新去了裴氏的屋子。
這會兒,除了裴氏以外,蕭華、蕭恒和蕭悟也都回來了,蕭燕綏到的時候,本就言笑不停的屋子裡,頓時變得更加熱鬨幾分。
蕭華上下打量了蕭燕綏一番,然後篤定道:“長高了。”
蕭燕綏點點頭,笑著回答道:“這個自然。”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可不正是青春發育期,將近兩年不見,長高了太正常了!
裴氏直接走過來,把女兒拉到了自己身邊的座位上,細細的看著女兒漸漸張開了,越發精致的眉眼,眼睛裡的疼愛和歡喜幾乎滿溢出來,“一路上是不是都沒休息好?長高了是真的,怎麼看上去比小時候還單薄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畢竟在蘭陵老家,蕭燕綏是和蕭嵩一起生活的,雖然裴氏本能的覺得自家女兒不在自己身邊就肯定吃了很多苦,不過,想想蕭嵩,這話卻又沒法說了。
“我這不就回來,這段時間就等阿娘每天讓人給我弄好吃的了。”蕭燕綏笑著打趣。
然而,不等她話音落下,蕭恒便已經意識到了這對話之中的微妙之處,拿著筷子正打算將蕭燕綏小時候喜歡的菜肴夾給他的手也不由得微微一頓,開口問道:“這段時間?”
裴氏隻顧著看女兒了,剛剛都沒注意到這些,不過,蕭恒一開口,她自然也都反應了過來,頓時有些怔愕,片刻後,下意識的輕聲問道:“六娘?”
蕭華倒是清楚父親蕭嵩的性子,他在朝為官多年,再加上為人父的,表現得自然也就十分內斂,斟酌道:“這段時間——是你阿翁的意思嗎?六娘就在家裡住一段時間?”
“這,怎麼——”裴氏溫柔的眼睛裡甚至閃過了一絲無措的神色。
蕭燕綏倒是先笑著和裴氏打趣了兩句,然後才點點頭,回答道:“我打算等年前再回去,老宅裡現在就阿翁一人,平時釣魚下棋訪友,總有些熱鬨,自然不顯,到了年關,身邊每個人陪,終歸孤獨了些。”
蕭燕綏這話一出,便是裴氏分外不舍,也說不出拒絕的意思了。
蕭嵩畢竟是長輩,作為徐國公府上真正的封建大家長,即使告老還鄉,他的地位依然都是不容動搖的。蕭燕綏說出來的是儘孝的名義,在這一點上,就是蕭華也不能反駁絲毫。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好在都是自家人,過了這麼久才終於湊一起了,自然有著說不完的話,屋子裡很快便又熱鬨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裡,除了跟隨裴氏一起,去外祖家裴府上繞了一圈,蕭燕綏幾乎也就沒出門,整天待在家裡陪著母親裴氏說話打趣,甚至於,因為蕭燕綏說了年前還要再回老家的事情,她還被裴氏抓過來,開始學習管家的事宜。
畢竟,蕭燕綏馬上就十六歲了,真要說起來,世家女到了這個年齡才開始學管家的事情,其實已經有點晚了。
可是沒辦法,之前兩年,蕭燕綏都在老家孝順祖父蕭嵩了,除了搞她自己折騰出來的東西搞得有聲有色之外,其實,也跟著蕭嵩學了不少不足為外人道的官場之道。再有一個王忠嗣時不時的給蕭嵩寫信,蕭燕綏這會兒對西北地區、乃至整個大唐疆域內的軍事配置的了解,恐怕要比在朝為官的蕭華還清楚……
偏偏的,到了所有世家女都掌握的管家事宜上,蕭燕綏這裡出現了一些偏科的現象——其實也不能說她不會,畢竟,在蕭家老宅的時候,蕭嵩放權放得相當乾脆,老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都是蕭燕綏定下的,而且也一直都沒出什麼亂子。
唯一的問題在於,在蕭家老宅,蕭燕綏完全就是按照她自己的要求來的,但是,回了徐國公府上,裴氏要教女兒管家的時候,規矩自然就變成了裴氏的習慣。
在老家的時候,蕭燕綏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結果現在,突然變成跟著裴氏從頭學起,這就很尷尬了。
女兒回來了,裴氏的心也安了,自然也就開始繼續處理年關的事情。當她叫來下麵管事過來報告的時候,一直坐在旁邊的蕭燕綏也就默默的按照母親裴氏的要求翻了翻賬本,大致翻完之後,賬本一合,一聲不吭了。
興許是蕭燕綏年紀雖小,身上的氣場卻頗為強勢,見她這幅模樣,那兩個管事的都有些被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