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個幾年,待到阿冀弱冠之時,便是他阿耶阿娘不急,我肯定也要上門來催……容我想想,我蕭家這輩的女兒,蘭陵長房還有蕭筱、蕭娪、蕭蓁,還有誰來著……反正俱是和阿冀年齡相仿,若是到時候,阿冀還未娶妻,我那侄孫女兒也還未嫁,咱們再來好好商量商量這兒女親家的喜事!”
賀氏眼珠幾乎都睜大了,她嘴唇顫唞著看向蕭嵩,似是從沒想到,蕭嵩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待到阿冀弱冠之時”,十年之後,她還能不能活著尚且未知,蕭嵩這般約定,莫說是雙方交換信物,甚至連具體是哪個人、連個靠譜的口頭約定都沒有。
更何況,什麼蕭筱、蕭娪、蕭蓁,說是蘭陵蕭氏長房,可是,這世間有誰不知,蕭家長房雖在,可是卻隻有蕭嵩這一脈才是記在宗譜上的嫡支!
蘭陵蕭氏傳家,仿佛自有一套邏輯,卻是並不單以嫡長論之。
賀氏想要為自己孫兒求娶的,乃是蕭嵩和她妹妹賀氏的親孫女,哪裡是什麼至今還遠在蘭陵的隨便哪個蕭家女?
蕭嵩的臉上雖然還帶著笑,但是,在場幾人,誰還不知道,他此時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
若非賀氏乃是陸象先遺孀、又是他接發妻子的親姊,蕭嵩恐怕早就摔門而去。
“時間不早,家中還有要事在身,我這便——”蕭嵩告辭的話語還未說完。
“蕭嵩!”賀氏帶著幾分淒厲的一聲名字,便已經徑直打斷了他的話語。
想著今天賀氏連已經死了的陸象先都搬出來說話了,深吸了一口氣,蕭嵩強壓著火氣,露出一點笑意,卻好似心情平複的慢條斯理道:“六娘如今尚且年幼,性格還未定性,娃娃親這種約定,雙方兒女年歲都還小,也不知道是否性格相合,思慮欠妥,多成怨偶,這種不靠譜的事情,我是從來不喜的。”
蕭嵩氣極,又不小心薅掉了一根胡子他都顧不上了。
說!今天我還就讓你說了!既然非要揪著已經死了的陸象先說話,便是攀扯上了自家的親孫女,我也讓你說!那就一次把話說完,徹底說死好了!
顧及兩家情誼,蕭嵩雖然陰著臉,好歹沒直接發脾氣把賀氏這裡的桌案給掀了。
便是等到陸泛苦著臉將他送出來的時候,蕭嵩甚至都沒和他發脾氣,隻是虛受了他一禮之後,便徑自騎馬離開了。
隨後,陸泛回到賀氏處,看到賀氏竟是一副氣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的模樣,也不由得苦笑道:“阿娘!”婚姻乃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若是一家不願意,這強求來的姻親,又是要作何啊!
賀氏被陸冀扶著,蒼老的眼中竟有濕意浮現,片刻之後,她才低聲喃喃道:“我這般苦苦相逼,又是為了誰……”
她的夫君陸象先已死,陸家雖不至於大廈將傾,可是,長子陸泛乃是秘書少監,雖留任京師,卻隻是負責掌管古今圖籍、國史實錄、天文曆數,次子陸廣、三子陸偃更是離京為官,遠非天子近臣。
長安城的繁華,又哪是那麼容易便能享之?蕭嵩從河西節度使的位置上回京之後,轉頭便是拜相,雖被人諷刺是個棒槌,可是,蕭嵩便是萬事不管,所有人也知他位高權重,且被聖人寵信。
長子蕭華,現任給事中,常侍玄宗左右,以後必能襲爵徐國公。次子蕭衡,娶妻新昌公主,乃是駙馬都尉。
陸氏乃是吳郡四姓,說是江南頂級的世家大族,可是如今,陸象先已死,她還在,不說人走茶涼,但陸家的地位,卻已經隻是虛高了,不在這個時候定下姻親,待到孫輩,除非有驚才絕豔之人橫空出世,否則,陸家又如何能與根深蒂固的頂級世家門閥蘭陵蕭氏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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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蕭嵩在陸家窩了一肚子火出來,正往自家趕的時候,已經在荷花池中用完午飯的蕭燕綏,並不知道自己的祖父蕭嵩剛剛替她擋下了什麼麻煩,吃飽之後,放下碗筷,摸了摸肚子,扭頭就又回了滿是濃鬱酒香並著香料的書房裡。
“阿嚏!”小孩子身體敏[gǎn],才一進門,聞到那股香得刺激的味道,蕭燕綏便忍不住的開始打噴嚏。上午的時候,一直處在這個環境中,酒精是慢慢揮發出來的,蕭燕綏早就不知不覺便適應了還好,這會兒,中途出去一趟吃個飯,再回來的時候,鼻子差不多也習慣了荷花池上的水汽清新、荷葉飄香,如今驟然又接觸到了濃香,可不就是受不了了。
阿秀一塊娟帕輕輕的掩在了蕭燕綏的鼻子前麵,蕭燕綏卻擺了擺手,不讓她幫自己當著,一邊繼續打噴嚏,一邊已經從阿秀那裡拿過娟帕,直接往上麵倒了杯水,弄濕之後,掩住口鼻,方才稍稍舒了口氣,吩咐道:“把窗戶都打開,彆就開一邊啊,那邊也弄開,得有對流風,對流風散得快!”
——酒精遇水即融,香料什麼的不好說,沾了水的手絹至少暫時擋著酒精味是差不多了。
蕭燕綏一言既出,書房裡的婢女仆從自然是紛紛動了起來,這會兒,也沒有人再顧得上書房中的很多東西並不適合被烈日直曬了,反正是先通風換氣最為要緊。
用濕娟帕捂著口鼻的蕭燕綏走到了一直水浴小火加熱的銅鍋前,阿秀怕她受傷,自然是寸步不離的跟著。
蕭燕綏拿過銅勺,自己輕輕的攪拌了兩下,水麵上已經聞不到什麼彆的味道了,倒是還有極少量的油花飄著,想來,氫氧化鈉和油脂也該反應得差不多了,稍微多了那麼一丁點的豬油,反正無傷大雅,剩下就剩下唄,總比還剩下氫氧化鈉安全得多。
略一挑眉,蕭燕綏直接道:“差不多了,停火吧!”
之前那個仆從立刻停了最下麵的火爐。
蕭燕綏這才道:“把香料放進去。”
霎時間,書房中的香味仿佛又濃鬱了幾分。
蕭燕綏將銅勺交給了那個仆從,看著他慢慢的將香料攪拌均勻。這個時候,隨著室溫冷卻,銅鍋裡的液體,似乎已經開始變得稍稍稠了些。
蕭燕綏看著這鍋滿是香味的未完成品香皂,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真是久不做試驗了,光想到了皂化反應結束這裡,卻忘記了,最後提出高級脂肪酸鈉的時候,還需要鹽析的。
蕭燕綏扭頭看向阿秀,“去廚房取些鹽來。”
阿秀一愣,“鹽?”不過,轉念一想,酒有了,鍋有了,冰塊有了,豬油也有了,再來點鹽 ,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婢子這就去!”阿秀乾脆利落的一點頭,轉身便去了。
蕭燕綏站在原地衝著阿秀出去的方向,又補充了一句道:“多取一些。”
阿秀清脆的應聲,“婢子明白!”
皂化反應產生的高級脂肪酸鈉,便是香皂的主要成分了,偏偏,既然是鈉鹽,幾乎絕大多數都是溶於水的,想要從水中提取出香皂,最簡便的辦法,便是鹽析。
隻要在這一銅鍋肥皂溶液裡,加入家中常備的食用鹽氯化鈉,鈉離子濃度增加,便會導致高級脂肪酸鈉的溶解度降低,進而析出。
其實,降溫本來也是降低鈉鹽溶解度的方法,就算不加氯化鈉,這一鍋高級脂肪酸鈉冷卻下來之後,也會析出一部分,但是無疑,加鹽的效果會好上很多。
等到鹽被取回來,又被加進鍋裡,終於,液體完全冷卻後,蕭燕綏要的香皂,也已經析出了。
第22章
西明寺山門前, 蕭恒收緊韁繩停駐。他抬起頭來,目光緩緩的自那幾個字上掃過, 旋即落在遠處仿佛望不見儘頭的山巒之中。仍帶著幾分少年英朗的麵孔上, 此時卻再無半點同妹妹玩鬨時的溫柔笑意。
不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鐘聲,其音清越,令人心神清明。
見他停在此處久久不動, 隨之而來的護衛略有不解的輕聲問道:“三郎?”
蕭恒這才收回目光,嘴角輕輕的勾起了一點,聲音輕柔,似笑非笑,“今日再次來訪, 道覺大師,可不要覺得我蕭家冒昧才好。”
話音既落, 蕭恒並不等身邊護衛回應, 便徑自策馬進了西明寺的山門。
蕭燕綏不久前才在地圖上勾勒出的範圍,蕭恒儘數銘記於心,那三個市井無賴被殺人滅口的周圍、蕭燕綏失蹤的禪房周圍,他簡單的給自己身邊的護衛分了幾個需要探查的點和範圍之後, 便和其他人分開,隻帶了兩個貼身的護衛, 便徑自去尋道覺大師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對於突然來尋自己“喝茶”的蕭恒, 道覺大師又是一臉的苦笑。
他雖然不至於覺得,這位蕭家的小郎君是個惡客,但是, 對方此行,另有深意,卻也是必然了。
道覺大師拿出來的茶,是上好的春茶。
蕭恒坐在案邊,主動為兩人沏茶的動作,亦是如行雲流水般,帶著一股賞心悅目的瀟灑。
“家母的婢女雲岫、雲煙這幾日在西明寺中多有叨擾,讓大師費心了。”衝著道覺大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之後,蕭恒才含著笑意慢條斯理的說道。
道覺大師抿了一口茶,隻覺得新茶的清香之下,其澀之深亦是不可多言。
咽下那口茶,道覺大師直言道:“昨日夜裡,西明寺中上下徹查一番,卻並未尋到鞋印對應的僧人。”
蕭恒微微莞爾,看似彬彬有禮的笑容裡,仿佛帶著一絲極其微妙的輕諷,末了,蕭恒卻隻是輕聲道:“道覺大師所言,我必是信的。”
蕭恒信他,卻不信這西明寺,他沒說謊,那就隻能是他蠢到不知道真相了。
蕭恒的言下之意,道覺大師豈能不知?當即便又是一陣無奈苦笑。畢竟是蕭嵩的親孫子,再怎麼表麵文雅,骨子裡其實還是一脈相承的霸道和魄力。
“多謝蕭三郎信任了。”道覺大師心有所觸,一時感慨萬千。
片刻之後,雲岫和雲煙兩人被西明寺的僧人帶過來,兩人俱是俯身行禮,“三郎。”
“身上的傷可好了?”蕭恒頭也沒抬,聲音聽起來卻很溫和。
“是。”雲岫低聲應和道。
蕭恒微微頷首,卻不再說話了。
他不說,道覺大師歎了口氣,也沒說什麼,雲岫和雲煙便隻是安靜的站在旁邊等著。
終於,又是一盞茶的時間,一隊護衛突然腳步迅疾的回來,看到禪房裡竟然已經坐了蕭恒、道覺大師,旁邊還有娘子身邊的雲岫雲煙之後,不由得微微一怔,愣了一下才走到蕭恒身邊,低聲道:“找到了一張桌案,表麵被陽光曬褪色的方向,是反的,就在道遠大師的禪房中。”
蕭恒的眼角猛地一跳。
道遠大師乃是西明寺住持道覺大師的師弟,年紀很輕,在西明寺的輩分卻很高。蕭燕綏出事那日,道覺大師親自邀請了萬安公主過來,談經論道。
道覺大師自然也看到蕭恒眼睛裡,一閃而過的驚愕、沉思和冷意。
禪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