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這個結界馬上就要撐不住了,果不其然,三日前,此處忽而天搖地動。
那一刻,分明是白晝,天地間卻昏暗一片,唯有森冷入骨的陰怨之氣縈繞著整個亂葬崗。
賀修竹說,那一瞬狂風大作、驚雷驟響,沾著塵泥的殘碎枯草被卷得漫天飛舞,最終聚攏於那血色扶桑的頂空之中,帶著血氣與黑煙,緩緩凝成了一個好似絕望深淵的旋渦。
月灼忽而來到他的身旁,指尖靈力輕輕一閃,便斬斷了綁縛他的繩索。
“凡人,你走吧,這裡不是你能應付的!”
黑衣少女這般說著,忽而彎身低吼,將自己置身於一團灼熱的烈焰之中,在賀修竹的麵前生出黑色的皮毛,尖利的獸爪,一點一點化作了一隻巨大的黑犬。
它每行一步,腳下荒土皆會燃起熾熱的火焰。
那一瞬的灼熱,一個凡人根本無法承受,賀修竹知曉自己修為遠遠不及這些妖獸,連忙撐起護體靈力向遠方退去。
可就在他準備離去之時,一個麵目猙獰的龐然大物,竟是自那半空的血色旋渦中怒吼著飛躍而出。
它身形似牛,頭部呈白色,長著兩隻巨角,額間僅生著一隻恍若深淵的巨眼,身後托著一條長長的黑色蛇尾——
那無比龐大的黑犬站在它的麵前,都顯得渺小了許多。
而它落至地麵的瞬間,四周陰怨之氣皆向它聚攏而去,許多原本於結界之中無比安靜的怨靈,在這一刻儘數哀嚎起來。
它們哀嚎著,被那可怕的凶獸吸入體內,最終於這塵世消失不見。
下一秒,金赤色的靈光忽而閃起,將所有陰怨之氣儘數壓製。
而在那壓製的陣法之中,又多豎起了一道殺陣。
一時之間,火光衝天,暗沉的天空更是落下瓢潑大雨。
雨水逢火化刃,燃著烈焰,紛紛刺向那身形巨大的凶獸。
隻見那凶獸搖頭晃腦地低吼一聲,龐大的身軀用力一震,血色的黑霧便於頃刻之間擋住了那千千萬萬的雨刃。
黑犬昂首口吐烈焰,與此同時,天地之間忽現一隻四角白鹿,泛著柔白靈光的鹿角如樹木枝丫般瘋狂生長,將這天地間所有雨水凝做入雲的水柱。
熾熱的烈焰自地麵順水扶搖而上,無數燃著烈火的水柱,又向著那身形如牛的龐大凶獸飛速靠近。
龐大的凶獸即刻運靈抵擋,當所有靈力碰撞的之時,那炸開的靈光竟是無比刺目,凡人根本無法睜開雙眼。
賀修竹說那刺目的靈光於天地間閃爍了許久,他隻能聽見巨浪拍地、烈焰灼燒,還有猛獸的嘶吼與哀嚎。
那可怕的熱浪,駭人的陰怨之氣,還有巨大的靈力波動,每一樣都讓他感到難以支撐。
身而為人,努力修行十數載,再怎麼被師尊肯定,受門人尊敬,他在這些凶獸的麵前依舊如同一隻螻蟻。
當所有靈光消散之時,眼前隻餘下了一陣暴雨也無法澆熄的火海。
賀修竹下意識想要逃離此處,卻聽見了幼犬般的嗚咽,分明那麼微弱,卻又偏偏入了他的耳。
他到底還是以靈力向前破開一條道路,重新回到了那個已然殘破的陣法之中。
他看見了重傷昏迷的白鹿與一隻奄奄一息的小小黑犬。
他還看見了一個渾身流著墨綠血液,不住散發著一股焦愁的龐然大物。
它的身上,還殘留著火光,皮毛都已被燒毀大半。
但它依舊活著,呼吸都已十分微弱。
它睜著一隻布滿了血絲的大眼,靜靜望著眼前的人類,那樣的目光,似是一種恐嚇,而它身上依舊縈繞著一股森冷的陰怨之氣。
他看見它的血肉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再生。
這隻凶獸會為人間帶來災厄。
他告訴自己,必須殺了它。
所以他拔出琴中之劍,聚全身靈力於手,自那隻巨眼而入,狠狠刺穿了它的顱骨。
幽硯聽到此處,不禁輕聲說道:“不自量力。”
賀修竹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反駁任何。
他確實不自量力,那一劍為他帶來的反噬,便是從此失了那一條右臂。
那一劍刺下後,他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其抽離,伴著一聲猶在耳畔的詭異低吼,那陰怨之氣幾乎瞬間順著劍身纏上他的手臂。
他看見自己的手,從握劍的掌心與指尖開始快速潰爛,劇烈的疼痛於頃刻間鑽心刺骨,險些擊潰他所有的理智。
就在那一刻,旁側奄奄一息的小黑狗,拚儘餘力吐出了一團火焰,灼燒向那條被蜚的劇毒所侵蝕的手臂,也讓他瞬間恢複了清醒。
烈火拖延了劇毒的蔓延,他當即聚靈為刃斬斷右臂,拖著傷勢將白鹿與小狗帶回了仙麓門。
亦秋聽到此處,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上次看見小豬蹄子自己烤了自己就已經夠害怕了,想不到仙麓門狠人真是不少,這兒竟有烤完自己又趕忙剁手,剁完手還能四處跑的。
“那,那後來那隻凶獸呢?”
賀修竹說,當天夜裡,他帶人回到了那裡,卻再沒看見那隻凶獸的屍首。
直至白鹿醒來,他才得知那隻凶獸的靈息尚在,並未真正死去。
“這都沒死?”亦秋驚道,“你不是把它腦袋都刺穿了嗎?這怎麼還能活下來啊?”
“是我沒用,我該再……”
“也是完全沒用。”幽硯淡淡打斷了他的話語,沉聲說道,“凡人無法抵禦它護體靈的反噬,那一劍已是你的極限,你不知它命門生在何處,就算再補一劍,也隻是白白折損了自己的性命。”
幽硯說著,沉默片刻,繼續道:“那凶獸恢複力如此之強,隻要殺不死,過不了多久便能恢複行動。
如果不是你將它再次重創,又在它恢複之前帶走了夫諸禍鬥,恐怕那兩家夥真會折在此處。”
亦秋皺眉追問:“那現在怎麼辦?”
“它應該還很虛弱。”幽硯說,“如今陌水怨氣極重,它一定舍不得離開。”
“可……”
那可是夫諸禍鬥在提前布置好的殺陣中都滅不掉的家夥啊,就算它如今十分虛弱,也不是個好惹的東西吧?
她真的不想幽硯再去涉險了。
幽硯淡淡說道:“先聽聽那倆凶獸怎麼說吧,我不至於為了凡人賣命。”
亦秋:“……”
喂喂喂,當著凡人的麵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有什麼事,等江羽遙和洛溟淵回來了再說。”幽硯又說。
“那我們是要去找他們嗎?”亦秋不禁追問道。
“等著就好,我已經告訴他們了。”
“誒?”亦秋歪了歪脖子,茫然道,“什麼時候的事啊?”
第193章
亦秋全然不記得幽硯什麼時候有給主角們寫過書信。
可當她問出心中疑惑之時,幽硯隻淡淡回了一句:“剛才……”
剛才?
亦秋不禁陷入了一陣沉思。
沉思過後,她想起了幽硯在離開亂葬崗前對血色扶桑施下的術法。
既然相距千萬裡遠的扶桑枝能彼此感應,那通過扶桑枝把此處的危險告知江羽遙,應也不是什麼難事。
幽硯做事一向思慮周全,且懶得與旁人解釋分毫,亦秋對此早已習慣,一時也不再多說什麼。
時隔大半個春季,亦秋再次回到了仙麓門。
這個所有故事的起點,如今已是冷清了許多——當然,這是因為大部分弟子都在陌水城中。~思~兔~在~線~閱~讀~
如今的陌水城,怨氣實在是太重了,光靠著扶桑枝是無法壓製的。
來時亦秋曾見城裡城外河流枯竭,不少百姓已有染病跡象,隻怕那蜚早已潛藏其中,正不停吸收城中怨氣為自己療傷。
等蜚傷勢恢複,它一定會離開陌水,到時人間各地都將陷入絕望。
原文之中,蜚是一個不怎麼聰明的boss,剛出現就被幽硯騙得團團轉,最終在幽硯的利用之下和男主一樣成為了對抗天界的犧牲品,一場大戰後鬨得兩敗俱傷,讓幽硯輕鬆撿了一地人頭。
可就算蜚再怎麼不聰明,現如今也是在幽硯的算計之下來到這個塵世的。
亂葬崗中那個結界,就算破損了,也依舊殘留著幽硯那神魔一體的獨特靈息,他日但凡見上一麵,蜚必定能夠將其認出。
事到如今,再想讓幽硯像原文那樣忽悠這隻上古凶獸,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不過幽硯似乎一點也不慌張。
她隻是隨著賀修竹去往留仙閣,見到了還在修養的夫諸與禍鬥。
她們傷得著實不輕,甚至已經沒有多餘的氣力保持人形,隻能拖著妖身於此療傷。
幽硯的計劃到底還是被三尊知道了,好在為了不動搖人心,三尊並未將實情告知其他弟子,賀修竹自也對此守口如瓶。
此時此刻,四角的白鹿伏在那留仙閣的清泉邊上,周遭縈繞著無比微弱的柔光,小小的黑狗則閉著雙眼趴在一旁,時不時打一個帶火的噴嚏,見地麵燃起,便又張開嘴巴將其吸了回去。
亦秋在遠處看到這一幕,一時竟覺有些哭笑不得。
“小熱狗!”她快步跑上前去,蹲在了小黑狗的身旁。
月灼睜開一隻眼睛,目光萎靡地看了亦秋一眼,又緩緩將其閉上。
亦秋:“……”
短暫沉默後,月灼再一次睜開了雙眼,這一次目光不再那麼萎靡,且驚奇地「誒」了一聲。
很快,她掙紮著抬起了脖子:“小羊妖!”
這小熱狗果然傷得不輕,已然無法控製自己的力量,話音剛落便打了個帶火的噴嚏。
亦秋被嚇得不輕,連忙向後跳了數米,避開那些燙人的火星子。
月灼見狀,連忙吸了吸鼻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將目光望向了幽硯:“你們可算回來了!那獨眼大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它也太難對付吧!”
一旁白鹿睜開緩緩雙眼,也將目光投向了幽硯,眼底寫滿了疲憊不堪,似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兩千多年前,漸漓曾為保住月灼性命,犧牲自己半數修為將其心魂封印於蕪州石%e7%a9%b4之中。
她如今的力量遠不及月灼,受到重創後自也比月灼更為虛弱一些。
不過此時此刻這都不是重點。
“你們有話對我說?”幽硯淡淡問道。
“抱怨的話算嗎?”月灼反問。
幽硯見月灼如此回應,便轉身望向漸漓,將問題又重複了一遍:“你有話對我說?”
漸漓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這個家夥十分怪異,它雖有龐大的身形,卻又像是無形之物,與它對上之時,我隻覺所有力氣都耗在了虛空之中……就像,就像摸不到它一樣。”
亦秋皺了皺眉,道:“可它會受傷不是嗎?”
漸漓說:“是,它會受傷,可它好像不會死……”
“它就像是一團煙霧,就算打散了還能重新凝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