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1 / 1)

他笑著福了福身,然後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有了這一次打底,康熙翻萬柳牌子的次數也多了起來。初見時的不自在散了去,好似回到了兩人最初相處的時候,隨意了許多。

轉眼間就冬去春來,慈寧花園的花開始盛放,萬壽宮的梨樹,又長滿了滿樹的花骨朵,仿佛隻要一夜春風,便會滿樹繁花。

萬柳早上起來時,秋月提著食盒進了屋,從裡麵拿出牛奶餑餑等點心早飯,喜氣洋洋地道:“主子,院子裡的梨樹開了一大半,像是雪掛在了枝頭,可好看了,主子要不要先去看看?”

萬柳隨著她的話,側頭往窗外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氣,說道:“說不定還能聞出梨子的清香呢。”

牛奶與餑餑的味道一股腦鑽進鼻尖,萬柳隻覺得腥氣撲鼻,胃裡一陣翻滾,她忙伸手蒙住嘴,衝進淨房,對著恭桶狂吐起來。

秋月被她嚇住,連忙跟了進去,不斷給她遞著清水帕子,遲疑著道:“主子,你這個月月事遲了好幾天,是不是有了身孕?”

萬柳僵硬地直起身,轟地一下,腦子裡一片空白。

第四十九章

秋月臉上是抑製不住的喜意, 嘴唇動著似乎在說什麼,萬柳卻什麼都聽不清楚。

她一直處於恍惚的狀態,因為平常她在屋裡的時候, 大多數都安安靜靜麵無表情,秋月也沒有察覺出她的不對勁。

秋月小心翼翼攙扶著她去蹋上坐下, 端了小米粥放在她麵前, 說道:“主子要不要喝些粥看看?”

萬柳神色茫然, 抬頭看了一眼秋月,好半天才明白她在說什麼, 拿起勺子舀著粥吃了起來。

小米粥熬得濃稠,裡麵加了糖, 吃起來甜絲絲的,萬柳以前最喜歡吃,今天隻吃了兩勺子, 便放下了。

炕桌上牛%e4%b9%b3的腥氣實在太重,她胃裡又開始翻騰, 再次衝進淨房去吐得一塌糊塗。

秋月緊跟著她,擔心得不得了,愁眉苦臉站在一旁遞水遞帕子。

萬柳漱完口, 撐著條案, 深深吐了口氣, 說道:“秋月, 你去把牛%e4%b9%b3等有腥氣的飯食都撤下去。”

秋月忙出去了, 萬柳看著西洋鏡裡麵的自己,這麼久了,她還是覺得鏡子裡麵的人有些陌生。

此刻鏡子裡麵的人,臉色慘白, 神色倉皇,眼角眉梢都是掩飾不住的絕望。

她的手不由自主撫上小腹,連吐兩次,她幾乎能肯定裡麵已經有個小胚胎正在發育。

可是,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早點來,她還在無所畏懼的時候,可以憑著一腔孤勇把他生下來。

晚點來,興許康熙激情退去,太皇太後也覺得她沒了威脅,所以會容忍她。

康熙不缺孩子,就算她與肚子裡的孩子都沒了,他最多也隻是流上幾滴淚,然後給她一個追封,讓她享受生前沒有的尊榮。

他則繼續做自己的皇帝,後宮從來不會缺新鮮的人,就算她在的時候,他也沒有停止過寵幸其他妃子。

從沒有誰是獨一無二,不可取代。

萬柳其實不怪太皇太後,她一生孤苦無依,曆經滄桑,臨到老,再要經曆一次以前的噩夢。

換成了萬柳自己,她也會恨,這個坎一輩子都過不去,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萬柳的眼眶漸漸泛紅,淚水靜靜爬滿了臉。

秋月不知何時來到了門邊,看著她怯怯地說道:“主子,太醫來了。”

萬柳慢慢抬起手,抹去臉上的淚,平靜地道:“我知道了,你去讓他們稍等,我馬上就來。”

秋月遲疑著轉身離開,萬柳重新洗了臉,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然後走了出去。

來的太醫是院史朱純嘏與左院判黃運,兩人見到萬柳忙上前恭敬請安。

萬柳客氣地回了禮,坐在榻上伸出手,朱純嘏先上前診了脈,臉上一喜,沒有說話,又退下由黃運上前診脈。

黃運的神色也差不多,喜氣洋洋看了朱純嘏一眼,恭敬退下,朱純嘏則笑著道:“恭喜萬主子,主子有了喜,隻月份尚淺,脈象也淺,再過些時日會診得更清楚些。”

萬柳臉上也跟著浮起了笑意,頷首道:“多謝兩位大人,辛苦你們了。”

朱純嘏一直領命在推廣種痘之事,雖然萬柳並沒有在此事中露麵出頭,他也聽到了些風聲,不免對她更尊敬了幾分。

他覷著萬柳的神色,語重心長地道:“萬主子隻管放寬心,無需擔心其他。婦人有了身孕之後嘔吐是常事,吐之後多少進一些食,也不要吃太多補過了頭,不餓著就行。

主子身子底子好,下官就不建議主子吃藥了,與平常無異即可。”

太醫離開之後,秋月喜得在屋子裡亂竄,招呼著宮裡伺候的人前來給她磕頭道喜,又指揮著素蘭將屋子裡尖銳的東西全部收起來,小杌子也挪了出去,生怕萬柳走動時不小心磕著碰著。

萬柳靜靜看著他們忙碌,看了一會之後站起身,說道:“走吧,該去慈寧宮了。”

秋月忙去拿來了褂斕,說道:“主子穿上吧,外麵風大,可彆著了涼。”

萬柳笑了笑,抬腿往外麵走,“不用,我不冷。”

秋月愣了下,忙放下褂斕跟了上去。萬柳走到梨樹下,抬頭看著開了一半的花,偶爾有雪白的花瓣墜落,青石地麵上鋪了淺淺的一層。

有些花還未開放,有些花就已經凋零。

萬柳站了片刻,轉身繼續往外走,才到大門口,見康熙大步流星,幾乎小跑著趕了過來。他走得太快太急,微微喘著氣,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他抬頭看到萬柳,遠遠地就急著道:“你怎麼出來了,這個時候了還去哪裡,快回去屋子裡歇著。”

萬柳福了福身,繼續往外走,到了他麵前,才站下來說道:“奴才去慈寧宮。”

康熙愣了下,長長深呼吸,不由分說攬著她的腰回轉身,說道:“我已經差了人去皇瑪嬤那裡報喜,你有了身子不宜再操勞,皇瑪嬤也不會怪罪於你。”

萬柳隨著他的步伐走動,邊走邊側轉頭,看著他認真地道:“真的嗎?”

康熙默然片刻,垂下眼簾,掩去了眼裡的陰霾,像是在說服自己,沉著又冷靜地道:“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是皇瑪嬤的親曾孫子,她不會拿你怎麼樣。你看著些腳下的路,彆摔著了。”

萬柳沒有再說話,她腦子裡太過兵荒馬亂,已經沒了彆的主意。

如果隻有她自己,她可以衝鋒陷陣,無所不及。現在她的潛意識中,已經有了顧忌,有了束縛。像是被生生折斷了翅膀,再也無法隨意翱翔。

回到屋裡,康熙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塌上坐好,一瞬不瞬注視著她的肚皮,緊緊握住她的手,說道:“我已經盼了太久,希望你能生個兒子。聽到太醫來報喜時,我還以為在做夢,這份喜來得太突然,我一時都不敢相信。”

可不是來得太突然,萬柳一下被戳中,委屈難過直頂腦門兒,衝著他冷笑一聲。

“皇上難道還缺兒子嗎,生個女兒你是不是就要失望了,女兒又有什麼不好了?”⊥思⊥兔⊥在⊥線⊥閱⊥讀⊥

康熙被她噴得身子後仰,好笑地道:“你看你,都是快當額涅的人了,性子還這麼急躁。以後兒子的性子隨了你,那還了得。

好好好,我不是說女兒不好,可女兒長大後總得嫁人,嫁出去之後有了婆家,總不能時時回娘家,比不得兒子一直在身邊來得體貼。”

萬柳心中的邪火亂竄,高壓之下,肚子裡的氣被撕破了一個口,咻咻咻直衝康熙而去。

“瞧皇上說的這句話,皇上是天下的皇上,女兒難道不能招贅,非得嫁到彆人家去不可。奴才知道了,皇上想把女兒遠嫁出去,撫蒙聯姻。離了千裡遠,一輩子當然見不著幾次麵了。”

從努爾哈赤起,女真與蒙古就一直聯姻,滿人入關之後,與蒙古的姻親關係也從沒有斷過。

康熙無法辯駁,神情訕訕咳了咳,含糊著道:“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你不會生女兒的,肚子裡一定是兒子。”

萬柳怒極之下,乾脆一巴掌把他推開,站起身蹭蹭走到羅漢塌的另一邊。

康熙一個不察,被她推得仰倒在了塌上。他臉一黑,見萬柳橫衝直撞,又擔心她,手撐著跳起來,像是老母雞般護在她身後,急著道:“你小心些,哪有你這樣莽撞的,仔細摔著碰著了。”

萬柳鄙夷地看著他,所有埋在心裡的話,一下炸了出來:“皇上真是,做出這種作態,奴才還以為皇上有多在意奴才呢,這些不過都是為了奴才肚皮裡還沒有成形的孩子。

其實你我都心知肚明,這個孩子與奴才一樣可憐,皇上保護不好大人,也護不住孩子。

如果是兒子,能不能生下來還難說,就算僥幸能生下來,會不會被去母留子。去母留子之後,隨便抱給彆人去養,宮裡這種事到處都是,又有什麼稀奇的。

如果是個女兒,宮裡也不缺她一口糧食,隨便養大了,然後到了年紀,看如今要安撫哪個蒙古部落,隨便拉個人來相配了,給一點嫁妝就打發了出去,父母親情就止於此。

皇上,奴才實在無法與皇上一樣開心,也無法期待肚子裡的孩子。奴才該怎麼開心,咋開心?”

康熙氣得心口都疼,厲聲嗬斥道:“大膽!真是胡攪蠻纏,滿人自古就有與蒙古結親的習俗,卻被你說得如此不堪,我真是太寵著你,什麼話都敢亂說,朝堂大事豈容你指指點點!

你隻看到了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你可看到了自從與蒙古結親以來,蒙古一地從此安穩不少,百姓也能安居樂業。

蒙古是大清與沙俄的最後一道防線,要是蒙古也亂起來,沙俄更能趁火打劫,邊關百姓的苦,你又可否知曉!

作為我大清的兒女,為國為民旁無責貸!又不是讓她去直接送死,好好的嫁出去當王妃,何曾虧待看輕過她們!”

萬柳也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鬨,理智告訴她,應該冷靜講道理。

可荷爾蒙根本不受她控製,她昂著腦袋,倔強得像是要赴死的鬥士,輕蔑地撇著嘴:“說得比唱得還要好聽,大清天下的安穩要靠手無寸鐵的女兒去維係,虧得男人還真是有臉說。

男人平時總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婦道人家,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得把女人推出去。

是啊,都是大清的兒女,該為大清做貢獻。可女兒自從生出來之後,就比兒子低好幾等,兒子呢,兒子享受了榮華富貴,為什麼不能讓兒子去做上門女婿,蒙古難道就沒有女兒了嗎?

女兒就比兒子蠢了,比不上兒子了?有本事讓女兒與兒子一同去上書房讀書,是騾子是馬都拉出來遛一遛,真正蠢的,願賭服輸,去撫蒙,去穩定邊疆!”

康熙氣得鼻子都歪了,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齒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