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些紅潤的小臉就驟然白了下來。
一見她這樣,亓殷立刻輕皺了皺眉。
他用力握住了虞嬌的手,同時轉身冷冰冰地看向掀開營帳帳門走進來的荀央一眼,“羅堯大驚小怪,你怎麼也跟著哄上了?孤的身體,彆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
剛踏進營帳就兜頭迎來一句責備的荀央還未來得及辯解,就看到了虞嬌慘白的小臉,早就是過來人的他哪裡還不懂皇帝因為什麼而開口責備,見狀也隻能將到了嘴邊的狡辯給憋了回去。
“這兒美人晚上還要休息,孤跟你去你的營帳……”
亓殷剛開了口,虞嬌就立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不要!”
“就在這裡,讓妾看看,陛下到底傷的如何了?”
麵對虞嬌泛紅的眼眶,亓殷輕抿了抿唇,無聲地應許了下來。
兩個人之間的小動作被荀央看在眼裡,不由得就有些感慨,天不怕地不怕,初次見麵就好像地府惡鬼重回人間的亓殷竟然也有了在意之人。
實在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待亓殷褪去了衣裳,虞嬌的心才稍稍放鬆了些,還好傷口不大,不然這沒什麼抗生素,兵器又都是鐵製品的古代,一旦發生感染,破傷風了,可真就麻煩了。
可能是見自己這個碩大的蠟燭太過耀眼,一給亓殷處理完傷口,上好了藥,將剩下的包紮工作交給虞嬌之後,荀央就迅速離開了。
徒留虞嬌一邊認真地給亓殷包紮傷口,一邊眉頭微皺,一副心疼的不得了的樣子開了口,“疼不疼?戰場上刀劍無眼,陛下為何不稍稍注意些,非得要妾擔心你是不是?還有你的身上為何如此多的傷痕,當時受傷時肯定疼的不得了對不對?”
自打中了血蠱之後,已經很多年都不曉得疼是什麼滋味的亓殷,明明一點也不疼。
卻在看到虞嬌眼中的疼惜之時,竟然在時隔多年的今日,莫名的,又再一次感受到了疼的滋味。
“嗯,很疼……”
他垂眸輕聲道。
“所以啊……”
虞嬌頭都沒抬,嘴上就開始絮叨起來,“下次陛下真該注意些才是,你難道不知道妾看到這些傷勢會憂心會難過,妾不是不讓陛下上戰場,隻是為了妾,你也應該小心……”
後麵的話虞嬌還未說完,整個人忽然被亓殷伸手一把抱進了懷中。
“陛下,妾還沒包……”
“孤知道,但孤想抱抱你,彆動,就抱一會兒。”
“嗯……嗯。”
虞嬌乖巧地應了聲。
第19章 亡國暴君(十九)
東遼敗了。
候在營帳裡, 虞嬌在聽到這樣的消息時整個人都傻了。她的確知道曆史上的亓殷是行軍打仗的一把好手,史書上好幾個著名的以少勝多戰役,亓殷一個人就占了一大半。
其中最著名的還屬他領兵三萬打贏人家西夏三十萬大軍的牧河之戰, 那可是曆史書上需要熟練背誦並默寫的重點。
也因此被後世不少皇帝評價他乃是天生的將才,而非皇帝。說他如果隻是做個將軍必定會名垂千古, 而非像現在這樣擁有暴君之名。據說後來的好幾個朝代, 那些璀璨如明珠一般的將星的冉冉升起, 與亓殷的這些戰役也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可即便如此,她也仍然沒有想到來勢洶洶, 同樣是一代名將的長平侯慕容郇,竟然真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敗了。不僅如此, 甚至連他這個人都被亓殷活捉了回來。
彆說虞嬌沒想到,被慕容月折磨了好一通,各種伏小做低才讓對方點頭將他放出來的聞人無忌也沒預料到。
慕容郇, 那可是與虞嬌的父親虞不虜齊名的東遼第一名將。
為何……
得知此消息的聞人無忌眼神明明滅滅。
直到此時,他才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母妃對於亓殷此人的滿心忌憚來。
是的, 母妃。
在聞人無忌的印象之中,他的母妃一直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美麗神秘的女子,過去神秘, 來曆神秘, 家世神秘。就連他這個做兒子的也僅僅知道, 她是他的父皇從遙遠的西方帶過來的。
可能不僅他以為母妃神秘, 就連他的父皇, 早已薨逝的南楚皇帝也同樣這般認為,並為此深深著迷而無法自拔。
於是,在聞人無忌幼年時,因為南楚皇帝的偏心與寵愛, 導致他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一直認為整個皇宮裡頭就隻有他們幸福的一家三口,根本不存在其他的妃嬪、皇子皇女。
他們就像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一戶人家,有娘親有爹爹,還有他。
那段時間也是聞人無忌記憶中母親最開心,臉上笑容最多的一段時光。
隻可惜幸福永遠都是短暫的。世間男兒多薄幸,帝皇又屬於其中的佼佼者。
不過幾年,他的父皇就出現得越來越少了,母妃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直到後來日日不苟言笑。
聞人無忌因為心中不忿,有一日竟然趁母妃與看顧他的宦官不注意,逃了出去,想要去尋找他的父皇,更想要問問他是不是已經將他與母妃都忘記了。
好容易尋到了,聞人無忌便看到了他此生最難忘的一副場景,偌大的宮殿裡,在他心中好似天一般高闊寬廣的父親,抱著一個模樣鮮嫩的妃子,像頭豬一樣拱來拱去……
那一日過後,聞人無忌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甚至連回了他與母妃的宮殿後,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樣的異樣自然是被他的母妃看在了眼中,細細查過之後,向來溫和仁慈的母妃竟然將看顧他的宦官們全都杖斃了,這還是後來聞人無忌見自己身邊伺候的人全都換了才發現到的。
從那以後,母妃就開始變了,變得越來越嚴肅,越來越冰冷,甚至在他七歲那年開始,姣好的容貌一日衰老過一日,不過兩年,竟然就已經老得快要離開人世了。
而直到她臨死之前,聞人無忌才知道他的母妃在背地裡到底為了他做了多少的事情。
她說,她算出南楚皇室氣數已儘,現在不過隻是在苟延殘喘罷了,叫他記住四個字,不破不立。
她說,讓他忌憚那個名叫亓殷的北秦質子。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要儘量蟄伏。她已經給他做好了最充足的準備。亓殷再厲害,也不過是她早就為他備好的一柄開疆辟土的刀罷了,她的孩子聞人無忌才該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她說,她沒有什麼留給他的,隻有一匣子書。讓他切記一定要熟讀,最可惜的是她已經來不及教導他了。但那些東西懂得沒那麼多,可能也是另一種幸福。
她說,她已經給他那許諾愛她一生一世卻負了她的父親下了世間最毒的蠱,隻要她一死,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被蠱蟲啃噬的隻剩下一張皮子,讓聞人無忌就算知曉了消息也不要恐慌害怕……
僅留下這些斷斷續續的話語,聞人無忌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妃,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在他的眼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冀州城內,在得知慕容郇敗了,第一時間便毫不猶豫逃離了冀州府衙的聞人無忌,不由自主地回想著。
此時的他正穿著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頭上戴著的鬥笠壓得低低的,站在一條逼仄的小巷口,目不轉睛地不遠處大開的城門口,緩步行來的北秦士兵們。
下一瞬,男子眼神一暗,因為他看見了——
騎在一匹赤鬃馬馬背上的亓殷,和他懷中抱著的,戴了層麵紗的虞嬌。
對比於亓殷的得意順遂,和如今狼狽猶如喪家之犬的自己,一時間他甚至都開始有些懷疑起母親留給他的那些遺言來。他真的能像母親所說的那樣,成為這天底下最尊貴無比的人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什麼讓亓殷成為他的刀,可為什麼他隻要遇到亓殷,他就有一種乾什麼事情都不順利的憋屈感呢?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這般想著想著,他忽然就瞥見了不遠處的虞嬌似是被什麼逗笑了,雙眸跟著微微眯起。日光之下,一時甚至有些刺疼了他的眼。
對虞嬌的感覺也空前的複雜起來。
明明以前,在他還是南楚九皇子,她還是將軍之女。她天天追著他跑,更是為了他與燕清各種爭風吃醋時,他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有時甚至還會覺得有些可笑。並打心底裡認為,這樣的女子著實難登大雅之堂,以後他成了皇帝,給她在後宮留一席位,偶爾拿來逗逗趣兒還行,其他再多就沒有了。
可現在,看著跟亓殷這般親密親近的虞嬌,莫名的,聞人無忌的心頭竟突然湧出一股蓬勃的怒火而來,甚至還心頭還產生了一種被人背叛的感覺來。
他緊緊地盯著虞嬌的臉,怎麼以前他就沒發現,向來病懨懨,矯揉造作的虞嬌也能美的如此耀若春華呢?
而就在聞人無忌盯著虞嬌不放的時候,似是有所察覺的亓殷第一時間便立即轉頭,精準無比地朝他看去。
見狀,巷口的灰衣男子第一時間便捏緊了拳頭,迅速低下了頭。
同時心中的那根弦再次崩得緊緊的,不知道什麼緣由,他的直覺告訴他,現在立刻必須馬上離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半刻鐘後幾名得了指令的士兵立刻脫離了隊伍,去往了聞人無忌方才站立的小巷。
彼時逼仄的小巷早已一空。
幾乎同時,冀州城中,打扮得灰撲撲的聞人無忌,整個人就像隻過街老鼠一般,慌不擇路地逃著。就像上回一樣,他甚至都不知曉自己到底是如何敗露行跡的,就迎來那樣一番不問緣由的追殺。
好容易尋到個地方歇了口氣的聞人無忌,此時心中對亓殷的怨恨,乃至恐懼,一時間到達了最頂點,他的心中無比迫切地想要要了亓殷的性命。
但他仍在牢記母親的遺言,不可正麵對上亓殷。
思前想後,滿心煩躁之際,竟然還真叫他想到了一個最適合的人選出來。
虞不虜。
虞嬌與他,兩人這般要好是嗎?那他就要看看,一邊是疼愛入骨的父親,一邊是冷血殘忍的暴君,虞嬌到底要怎麼選了?
打定了主意,聞人無忌便立刻離開了躲藏的地方,往西邊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虞不虜傭兵的幽州。
大刀闊斧坐在高位上的中年男子目光如電地望向下方的士兵,聲音微沉,“如何,娘子尋到了嗎?”
“回稟將軍,我們的人去晚了一步……娘子被南楚士族裡的那些怕死之徒,搜尋出來,獻於了……北秦皇帝亓殷。”
幾乎一聽到這樣的稟報,男子便砰地一聲,一巴掌拍裂了身側的扶手。
“南楚那幫老匹夫,連老子的女兒也敢作踐,哪日待我打回帝都,定要將他們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將……將軍……那些人現今早已不在了……”
聞言,虞不虜輕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