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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生俱來的,也是終生難改的。浮生曾以為在江湖中,沒有什麼是飛葉山莊辦不到的,但入了京城,她才開始感覺到那個聚集著全國權貴的地方是多麼的讓人憋悶。每一個看似平靜又仁和的朝廷官員,都可能會有著一張不為人知的凶殘麵孔,而每一個看似毫不相乾的人,轉過身也許就是盤根交錯的交情。

換了夜行衣的浮生遊走在已經黑漆漆的街道上,因為物資匱乏加上已經入冬,邊城的街道戒嚴得格外早,這無疑給浮生尋人提供了便利。聽見巡邏的衛軍走遠,浮生從暗處街角裡走了出來,此時她正站在之前看到那人的地方。之所以選擇從這裡開始尋找,是因為浮生發現那人在走到這個街角時,稍作停留且在四處張望後,不著痕跡地在牆上劃下幾道印記。

伸手摸了摸記憶中的那個位置,錯亂的深痕交疊在磚牆上,但是已經完全淩亂,摸不出任何完整的含義。浮生蹙眉,估計接頭的人已經看到了這個暗號,所以才會將其毀滅。仔細觀察了四周的環境,這不過是一個靜謐的死角,從大街上轉入此處後不需多久就可以看到儘頭。而儘頭處並沒有住家,隻得幾座空置的馬棚。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浮生暗自皺眉,極力回憶著下午見到的那人背影,總覺得與某個人極像,可是聯想到當前局勢,又不敢輕易判定。若真是那人,那麼葉茗德最近的擔憂就可以消除,而長公主入遼一事也更添勝算。可是,如果真的是那人,那麼為何到現在還不與葉茗德聯絡,讓他們白白著急呢?這究竟又是什麼原因?

思緒像纏繞的絲線,一圈一圈將浮生的腦子弄得僵硬,可是她不願意輕易放過一條線索。她寧願是自己猜錯了,是自己神經過於緊張了,也不願因為頭緒太多而錯失了機會,將沈暮歌推入危險的境地。站起身輕輕靠近馬棚,借著幾縷迷蒙的月光,她看到裡麵除了雜草幾乎再沒有其他的東西。抽抽鼻子,嗅不出任何牲畜殘留的氣味,浮生心道,看來此處已經荒廢許久。

毫無氣餒之色,浮生反而有些開心,這些廢棄的馬棚應該就是自己要找的線索。看來自己之前的猜測並沒錯,遼人的習慣向來與馬親近,無論是做生意還是落腳,都少不了與馬扯上關係。如果下午所見之人是遼人,那麼與之接頭的很大可能也是遼人。那麼他們之間的信息傳遞,很大可能會圍繞著馬來進行。

隻是此時夜色漸深,街上巡邏的衛隊往返的腳步聲回響在街道上。顯然此刻並不是一個好的接頭機會,浮生明白自己再等下去也不會等到期待的場麵,唯有明日一早再來守候。

浮生回去後想了一夜,假設了幾種可能,無論是哪一種,最後的方向都將答案指向了同一個人:遼族偏遠地區的赤丹部落首領-蒙魯吉。這人曾經被還是五王子的勒揚格追殺,身負重傷被時葉縹遙救到飛葉山莊,從而與之有了一段淵源。這也是浮生對此人背影如此熟悉的原因。

心裡有事,自然難以睡得踏實,匆匆眯了幾眼,浮生便又去了那處街角。清晨的街道已經陸續有商鋪開門,邊民們也出來營生走動,昨晚如鬼市一般沉寂的街道終於開始有了人氣。此時光線仍不夠明亮,浮生又盯著牆上刻著的暗號看了許久,斑駁的印記可以看出那人的力量之大,爾後覆蓋上去的印記更是將其恰到好處地完全遮掩掉,如果不注意,想來沒有人會看出這裡還曾有過這樣的暗語。

“他的本事倒是長進了。”浮生在心裡暗自說了句。

見四下無人注意自己,浮生快步走到了馬棚前,裡麵的雜草並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用手輕輕抬起一摞,陳舊的氣味撲鼻而來,有些嗆人。浮生側過臉,避開這空氣裡陡然揚起的灰塵和刺鼻的氣味,手指漸漸放低,將剛才被抬起的草垛又原樣歸了回去。

似乎還未曾有人來過,浮生正這樣想著,目光卻在看到旁邊不遠處的一處地麵時徒然一滯:昨夜離去前自己刻意撒下的塵土,已被踢散了。能夠靜心毀滅掉暗號的人,自然不會大意到留下腳印那麼明顯的線索,所以浮生壓根沒有指望過能從那堆塵土裡看到足跡。可是,那幾乎要與旁邊地麵融為一體的土堆,而昨夜並無大風,這恰恰說明了有人踩在了上麵,卻又在離去前故意踢散了。

馬棚果然是他們接頭的地方。

浮生知道,即便自己一直蹲守在馬棚旁也未必就能等到他們的再次見麵,而且生性謹慎的蒙魯吉也不會愚蠢到每一次都約在同一個地方。浮生查探暗號,又確認見麵,為的隻是想要得出一個結果:蒙魯吉到了邊城,而且邊城裡還有他的同伴。

勒揚格大婚在即,而長公主一行已經到了鎮遠將軍府,這都已經不是秘密。與勒揚格有著深仇的蒙魯吉此時卻到了邊城,顯然不是為了來慶賀對方的和親之喜。那麼,不是來祝福的,是來破壞的?

浮生心想,哪怕是隻剩最後一絲機會,蒙魯吉也會選擇摧毀勒揚格,而非眼見其成為大盛國的長公主駙馬,從而獲得足以掃蕩踏平那些尚不肯臣服於勒揚格統領的部落的兵力支持。毫無疑問,蒙魯吉是為了破壞和親之事而來的,可是為什麼好不容易到了邊城卻又不肯露麵呢?她明明在沈暮歌那裡看到過那些願意合作的部落首領名單,蒙魯吉的名字赫然在列。

難道是蒙魯吉還有其他打算?並不把與大盛朝廷的合作當成唯一出路?浮生想到這,心裡一沉,臉色也跟著暗了下去。如果不能確定那些部落是百分百地真誠合作,鼎力相助,那麼沈暮歌此去必然危機重重,弄不好會成為這些部落的一個誘餌。對於遼人的秉性,浮生是知道的。大漠上討生,一切以武力定勝負。誰夠狠,誰能殺紅了眼讓對方臣服,誰就能稱霸大遼。生性嗜武的遼人才不會去真正在乎一個大盛朝的長公主,在他們眼裡,漂亮容貌的女人也不過是男人征服天下的權力象征之一。

一方麵是葉茗德遲遲沒有收到部落首領回音而陷入被動,另一方麵蒙魯吉卻悄然來到身邊,暗地裡不知在謀劃著什麼。看似一切都與計劃中的不同,浮生心裡油然升起一股危機感。她握緊了拳頭,迫切地想要找到蒙魯吉,弄清楚他來此的目的和動機,到底還有多少他的同黨都已到達了邊城,又會對整個計劃形成什麼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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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這兩日的早出晚歸讓沈暮歌原本勉強安定的心也跟著緊張起來,可浮生並不打算將蒙魯吉的事情提前告訴她,免得她跟著憂心。隻是那日在書房中長公主定下的三日之約,轉眼就到,浮生心中難免焦急起來。若是今日再查不出蒙魯吉的行蹤,她怕是要回一趟飛葉山莊了。

今日惦記此事的並非隻有浮生一人,葉茗德昨日一宿未眠,都在記掛著,還一再交代身邊親信,無論有多晚,隻要有消息,立刻通報給他。可惜,一直等到蠟燭燃儘,火盆都熄了,卻仍是杳無音訊。

“究竟是哪裡出了岔子?”葉茗德在房中呢喃自語,背著手踱步。天一亮時他就做了決定,這最後一日要是再沒有任何消息,怕是要與長公主商量應變之策了。

葉茗初雖然記得三日之期,但似乎比其他人都更為平靜淡定,仿佛不到最後一刻仍是留有一線生機般的從容。利用閒暇時光,逛了逛邊城,又跟著二哥去了幾回軍營,這些都與他從前在京城時的生活大相徑庭。他卻欣喜地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喜歡上了這邊城的生活。隻是,葉護衛最近的舉動變得跟從前不太一樣,葉茗初看在眼裡卻沒有出聲,隻是一直默默地觀察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葉護衛,難得今日你輪休,不若與我一同出去走走吧?”葉茗初一大早就將正要出門的浮生攔了下來,拱手笑著說。

“葉大使?今日的天氣並不算好,外出似乎也沒有什麼好逛的。而且,重任之期即將臨近,恐怕在下無暇去欣賞街上的悠閒了。”浮生禮節性地回了一笑,但隨即斂了神色。她現在是分秒必爭,可是葉茗初非但沒有絲毫著急的樣子,還想起來要去逛街。

一個大男人,整日想著閒逛,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浮生對於葉茗初的態度一直都是中立的,隻是在送親途中見其應變能力尚可,又暫無看出任何二心,也就對其沒有敵意。但是最近她發現葉茗初總是會在自己要外出時,跑出來截住自己,還會提出一些莫名其妙又無足輕重的理由,起初自己還會搪塞過去,但現在已經火燒眉毛般地緊迫了,連葉茗德都開始有些坐立難安,他卻還是像往常般悠閒。這讓浮生產生了強烈的不滿,按照自己的脾氣,要是葉茗初真要誤事從而將沈暮歌推入險境,她才不會理會什麼送親大使的身份,更不怕鎮國公府的追究,一劍就可以將其斬殺於眼前。

葉茗初臉上依然掛著淡然的笑意,似乎並未發覺浮生身上隱隱的殺氣。聽得剛才葉護衛的話,隻稍微頓了頓,接著道:“葉護衛彆著急,在下隻是想著這些日子來你為了這件事太過於忙碌,整日早出晚歸,怕會累壞了身體。”見浮生沒有什麼反應,隻是盯著自己看,葉茗初笑眯眯地又繼續說:“在下原本是想邀請葉護衛出去走走,也能放鬆下神經,才能更好地迎接重要之日和重要之人。”

葉茗初話音剛落,浮生的眼中就閃過一道寒光,無論剛才葉茗初說話時的語氣多麼如常,表情多麼無辜,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自己最近早出晚歸的行蹤已經被他看到。而且結尾那句重要之人又是何意?他用了迎接一詞,那麼說的必定是來人。連葉茗德都沒有把握確定會來的人,葉茗初又是怎麼知道的?還是說,他已經通過跟蹤自己而知曉了蒙魯吉?

不,這不可能。浮生很快就否定了心中這個推斷。一時失笑,怪自己反應過激才差點被誤導。就算退一萬步說,葉茗初跟蹤了自己,自己尚未找到的人,他又是會如何發現其身份的?最主要的,是自己又怎麼可能連被葉茗初跟蹤都不知道呢?

想明白了的浮生又朝葉茗初看了幾眼,見其也正在看著自己,剛才輕鬆的神情已經褪去,此刻正頗有深意地對著自己微笑。浮生吃不準葉茗初知道了多少,但眼下她的確沒空與他在此糾纏,拱手道:“多謝葉大使一番好意,在下心領了。既然葉大使也知曉事情的緊急性,還望多費心。”正準備離開,浮生想了想又開口道:“今晨葉某在長公主處見到鎮遠將軍,他還在為此事臉帶愁緒。不如請葉大使移步前去邀約葉將軍一同出遊,想必更有成效。”

果然,葉茗初臉上一僵,也不再答話。

浮生走遠了幾步,無奈歎了口氣:虧得自己天真,還以為遠離了京城朝堂,就能暫時拋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