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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意昭昭 山有嘉卉 4215 字 6個月前

寶貝得很,一點危險都不願意有,且這個手術的確不是小事,脾臟是人體重要的免疫器官,切除之後維持治療需要長期堅持,對孩子身體也會有一定損害。

所以拖到前天,家屬給淩如意的答複是,希望請外院的專家來看看,如果意見一致,那就接受手術。

淩如意得了答複,連忙告知許主任,然後通過醫務科去請省兒童醫院的專家來會診,連本院的其他可能相關的科室大佬們都請了來,反正會診費自有家屬承擔,他們亦願意花錢買這份心安。

兒童醫院帶隊的專家恰好是之前淩如意聯係過另一個病人轉院事宜的陳同塵主任,作為兒科權威,他給出的意見和淩如意的一致,都認為脾切除可以進行,隻是要尤其注意術後病情的檢測。

會診最後的結果,是決定請陳同塵過來,與許主任一道擔任主刀醫師,在場的家屬代表也表示同意這個決定。

事情到此,醫患雙方都已經達成了共識,這次興師動眾的會診總算沒有白費功夫和金錢。

散會之後淩如意和許主任一起送專家們下樓,臨出門前她不忘示意霍昭遠收拾東西,陳筠他們聽得響動,隔了一刻鐘後回到辦公室,見霍昭遠在收拾投影儀,便問道:“老霍,怎麼樣了?”

薑珊在他來了沒兩天就帶頭叫他老霍,說這樣既不會暴露身份又親切,其他人不好像淩如意那樣叫他“阿遠”,又不能叫他“喂”或者“那個誰”,便隻好跟著薑珊叫,幾天下來他也就習慣了。

隻有淩如意叫他阿遠,除了薑珊這個知情人,其餘眾人都以為隻是淩如意的習慣問題,畢竟明麵上他是淩如意帶的學生,叫老霍也顯得太什麼了。

但他卻清楚,這是因為,淩如意如今長大了,他們又做了夫妻,便同他的家人一樣,叫一聲阿遠,他應一聲,無端的,好似就回到了在家的時候,默契也會多一分。

當下他便笑著應陳筠道:“專家說還是建議做脾切,家屬也同意了,決定請陳主任和許主任一起做這台手術。”

陳筠當即就咋舌,“果然有錢有權就是好啊,一個已經基本板上釘釘的病情,請了那麼多專家會診不說,手術也請得起兩大巨頭一起做,不像11床。”

霍昭遠聞言心頭一頓,抱著投影儀的手臂一沉,心底低低的歎了口氣。

第十三章

淩如意陪許主任將一眾專家領導送到樓下,一路上都不說話,隻是笑著。

實在是因為這種場合沒她說話的份,許主任自會應對好一切,然後回頭會將該做的事交待給她。

哪想那位兒科權威陳主任會突然轉頭對她道:“既然決定要手術,那就現在給患者進行預防性抗生素治療,檢測他的各項指標,我們隨時溝通情況?”

她愣了愣,隨即飛快的點頭道:“好,那這件事麻煩陳主任了。”

陳同塵突然笑了起來,金邊眼鏡後的桃花眼閃出真切的笑意來,“不麻煩,很榮幸和淩醫生公事,多年前H大學術會議上驚鴻一瞥,我就很期待和你的合作了。”

淩如意這次是真的愣住,片刻後她疑惑的看著對方,“……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替施雍嵐教授作報告那次。”陳同塵笑著提醒她道。

說罷不待她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眼手表,道了聲抱歉,便立即轉身上車離去。

許主任和陳院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回頭招呼淩如意回辦公室。此時淩如意已經想起了陳同塵說的那件事來。

那時她還在讀研二,導師是國內大名鼎鼎的兒科專家施雍嵐老教授,當時是H大醫學院的名譽院長,淩如意是他帶的最後一批學生,彼時他有一陣子身體欠佳,不能長時間站立,亦無法說太多的話,於是學術會議多由學生代替發言。

有一次在H大國際會議廳舉辦的兒科學術會議,施老教授要做報告,偏巧往常替他做報告的幾個弟子都不在,他想了一圈,毫不猶豫的點了淩如意去,他本就很喜歡這個刻苦努力的女弟子。

那是淩如意三年研究生生涯裡唯一一次代替老師去做報告,但也是從那之後,她得到了更多的資源,施老教授的高足,又得他青眼,與之來往合作不會有壞處。

於是等到她研究生畢業之時,已經發表了數篇頗有影響力的論文,參與了幾項課題,亦順理成章的留在了省醫,一路從住院醫做到住院總,期間下鄉掛職,回來後順利的通過了主治醫師考試,去年年底便拿到了聘書。

她知道很多人都是因為她的老師才高看自己一眼,卻沒想到還會有人因為那一次報告就對自己印象深刻,隻是她也想不到陳同塵騙自己的緣故,更何況與他本就不熟悉,哪怕日後的來往注定會增多,也無法阻止她將這件事扔到腦後去。

回到辦公室,已經是十二點過後了,周蜜見了她就招呼道:“吃飯吧,飯來了。”

淩如意應了聲好,然後去洗手,在洗手池邊碰見霍昭遠,霍昭遠告訴她11床家屬剛才有事找她。

她歎了口氣,看著手背上的白色泡沫,低聲道:“阿遠,我真怕呀,怕她跟我講不治了,我……”

“可是人各有命,如你以前所說,總有些人不是上天的幸運兒,我們再儘力,也要他們肯配合。”霍昭遠打斷了她的話。

淩如意愣了愣,抬眼看住他,看見他麵上堅定的神色,知他怕自己同情心泛濫做出什麼不合適的事來,便笑了笑,其實哪裡會呢,看慣了生死的醫生啊,心裡再怎麼同情病人,腦子裡也還有一根弦,提醒著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

隻是他這個模樣,倒像是真的開始融入到角色裡去了,如果當年他讀的不是經濟而是醫學,應當也是一名極優秀的醫生了罷。

她便點了點頭,換了個話題問道:“你給我點了什麼飯?”

“雞腿。”霍昭遠言簡意賅的應了兩個字。

淩如意一滯,有些疑惑道:“怎麼點了這個,吃起來多麻煩。”

霍昭遠伸手扯了兩張紙擦手,慢悠悠的道:“你之前不是說如今雞腿已經輪不到你吃了麼,給你補一個,在我這裡,你什麼時候都能吃得上雞腿。”

說著他就轉身出去了,留下淩如意愣在原地,這句話還是上個月在霍家老宅吃飯時說的,當時不過是看呦呦吃雞腿吃得歡,又想起網上看過的一句話,說什麼已經不是桌上有雞腿都歸自己的年紀了,這才隨口念了一句湊個趣,沒曾想被他記住了。

隻是想到他剛才說的話,淩如意低下眼笑了笑,心裡多少有些柔軟和愉悅。

下午上班,淩如意終於見到了霍昭遠中午提到的11床的家屬。

那是一個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婦人,三十幾歲的年紀,因為長期的操勞而顯得黑瘦,麵上皺紋明顯,頭發間的銀白有些刺目,完全是仿佛四五十歲的模樣。

她的孩子才十歲,已經確診慢性粒細胞白血病六年,現在躺在淩如意主管的11床,病情已經進入到急變期,情況並不樂觀。

儘管根據相關研究顯示,慢粒可以通過服用靶向藥例如伊馬替尼來延長壽命,起碼有十年左右的生存期,但前提是藥物有效,且同樣根據統計,慢粒患兒平均在四年左右就可能會進入急變期,急性變預後極差,往往可能在數月內死亡。

這個孩子一個月前送到淩如意這裡的時候,已經是重度貧血,人也極其消瘦,入院急查的血常規顯示血色素極低,檢驗科報了危急值後淩如意就趕緊聯係輸血科申請緊急輸血。┇思┇兔┇在┇線┇閱┇讀┇

隨後的檢查結果顯示患兒病情發生了急性變,在隨後的幾天裡病情迅速的進展,直到昨日下午淩如意臨下班前,患兒已經出現了嗜睡狀態,進行了一次小搶救。

老實巴交的婦人站在淩如意麵前,枯瘦的雙手不自在的搓著,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條條匍匐的蜈蚣。

淩如意站起身,笑著道:“大姐我們到隔壁談話室去吧,坐一坐,我跟你說說孩子的情況。”

婦人連應了幾聲好,跟在淩如意身後走出辦公室,霍昭遠和周玥兩個拿著病曆本低著頭跟了上去。

談話室的木門輕掩,淩如意有些難過的看著麵前的婦人,仿佛之前聽到她說要出院回家的話是個蹩腳的笑話,“……為什麼呢?”

“醫生啊,不是我們不想治啊,實在是……沒辦法了……”婦人低著頭不敢去看她,“我知道你為我們好,想方設法給我們省錢,可……我們實在是撐不住了……為了這孩子,我和他爸連家裡的地都賣了……我們農村人,啥也不懂,但自家孩子還是疼的,要不是沒法子了,我們也不會說不治了,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

“你也說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就這一會兒就……”淩如意沉默了半晌,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婦人用力的搖著頭,雙手捂著臉,淚水從指縫裡湧出來,聲音悲慟到顫唞,“反正也沒幾天好活了……不如……不如就讓他、讓他早點走……活著也是活受罪哇……”

沒有人去接她的話,淩如意已經無言以對,隻覺得滿心都是難受,她眯了眯眼,側頭去看霍昭遠,卻隻看得見他低垂著的頭,她再看周玥,也隻看得到她低下頭的模樣。

她知道這位飽受了風霜的母親並沒有說錯。他們來自一個小地方的農村,賣了房子和田地到省城來看病本就舉步維艱,這裡的人太多,路也太多,他們受過白眼,也認不清橫七豎八的路,但為了孩子,他們咬著牙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裡死死撐著。

他們愛孩子,哪怕要他們用命去換,淩如意都相信他們肯舍出命來,隻是此時不是這種愛能奏效的時候,老話說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有時候,人在命運麵前,渺小得不堪一擊。

終究是不知該說什麼,病情亦不需要再介紹了,她站起身來,深吸了口氣道:“那我……現在去給你們開出院罷,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多謝……”婦人低著頭,囁嚅的應了一句。

淩如意點點頭,大步的走到門口,伸手猛地一拉門把,走廊上有風湧進來,撲在她的臉上,熱熱的,她卻渾身一抖。

霍昭遠和周玥落後幾步,安慰了幾句那婦人,然後才回辦公室。

周玥很自覺的去寫出院記錄,開始辦出院手續,霍昭遠看了一圈沒見到淩如意的身影,愣了愣,轉身出了辦公室。

“哭鼻子了?”淩如意正低著頭,突然聽得身後有熟悉的聲音響起。

她愣了愣,轉過頭去,低著頭嘟囔了一句:“沒哭,這種事見得多了,有什麼好哭的,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小時候就是這樣,難過了就躲到沒人的地方哭,我就猜你會在這裡。”霍昭遠走近她麵前,彎腰低頭看了看她的臉,笑著調侃了一句,“不過現在倒是長進了,不會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