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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之名 紫微流年 4301 字 6個月前

來訪的高官意味著帝國高層的最新動向,與會者幾人,來訪頻密與否,停留時間長短,都能透析出關鍵訊息。不過這些訊息她不打算告知以撒,離開府邸的一刻會是逃亡的良機,那時她的槍傷應該已接近痊愈。

連日之間,奧薇聽聞了不少貴族秘聞,多數話題都縈繞在修納執政官身上。

這位年輕的領袖手握至高權力,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伴侶,無數女人幻想用甜蜜的愛情誘惑他、俘虜他,令他將榮譽和財富獻給自己。

奧薇低頭削著土豆,輕垂的眼睫覆住了一絲微笑。

這位執政官精明縝密、淩厲而無情,讓她聯想起已逝的父親——令人畏懼的鐵血公爵。這類人天生喜好駕馭權勢,唯有事業上的輝煌能給他們帶來快慰和驕傲,感情不過是一種無聊的羈絆,修納顯然也是如此,為了避免權力摯肘,甚至乾脆的拒絕了婚姻。

寄望這樣的男人因愛情而臣服,純粹是女人荒誕天真的臆想。

沉默的傾聽很快被管事打斷,紛至遝來的繁務令廚房變得不再適宜閒聊。

今夜似乎是白天某個會議的延續,來客極多,以至侍女們手忙腳亂,連稍稍端正的廚役都被叫入內邸幫忙。盡管奧薇無法進入餐室,依然能在廊下聽見幾句片斷的交談,酒杯與餐刀輕響之間,一句斷續的話語傳入耳中。

“……執政官閣下遠征沙珊……行軍方略已經呈送到書房……

親征?

那位傳說中的戰神要親征沙珊?

奧薇深思了半晌,眼神掠向一旁的走廊。

沙珊的危機來得比預期更快,她需要了解這份方略,以確定執政府進攻行省的大致時間。

文件在書房,所有重要人物在用餐,守衛是一天中最鬆懈的時刻,她已身處內宅——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

修納幾乎不曾變動過宅邸的布置,衛兵駐守的位置也和當年如出一輒,書房窗外的櫸樹依然茂密,時隔二十年,她又一次攀上了這條捷徑。

隻用了三秒,她已經置身於空無一人的書房。

時間不多,奧薇立即開始尋找,很快從桌麵的一疊文件中找到目標,匆匆瀏覽了一遍,情況比預想的更糟,三個月內,執政府將完成增兵並強攻沙珊。

心頭驀然沉重起來,她將文件放回原處,無意中帶翻了東西,一隻絨盒滾落在綿軟的地毯上,盒蓋鬆鬆的敞開。

奧薇俯身去拾,指尖觸到的同時,呼吸突然停了。

“閣下!”詹金斯一反平日的沉穩,語調略顯急迫。“請原諒我的冒昧,您必須立即離開這裡。”

以撒扔下拆信刀,蹙起眉。“她暴露了身份?這不可能。”

詹金斯極其肯定。“絕不會錯,近衛隊當場捉住了她。”

“她乾了什麼?”。

詹金斯述說密探傳來的消息。“她在執政官的書房偷一件飾品,正巧被近衛官撞見。”

以撒眼眸沉下來,偷飾品?簡直荒謬,那女人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她一定是瘋了,竟然大膽到闖進書房行竊,沒有任何間諜會如此愚蠢。”詹金斯鄙視之餘又有些慶幸。“恐怕執政府也這麼認為,所以目前僅將她視作普通竊賊。”

以撒沉默了一刻。“把文件燒掉,我們換一個地方,讓密探盡可能精確的探聽,我要知道所有細節。”

奧薇伸直雙腿倚著牆壁,望著壁上的一隻螞蟻發呆。

拜近衛官所賜,腰上的傷口又裂了,她實在沒力氣越獄,隻能在窒息的囚牢裡等待審訊。

拔下發夾除掉手鐐,摘下鏡片放入懷中,奧薇撈過破碗裡中硬得像石頭一樣的黑麵包慢慢咀嚼。沒有藥,必須盡量保存體力,以免傷口發炎引起高燒。

囚牢,真是一個充滿惡夢的地方,她的神思又開始飄忽。

如果世上真有神靈,是否能告訴她,為何會在書房見到熟悉的薔薇%e8%83%b8針?

珍珠和寶石鑲成的%e8%83%b8針,嬤嬤臨終前放入她的手心,凝結著她童年犯下的原罪,早已不知失落何方,卻在一刻前離奇的出現。

她無法不恍惚,更無法分辨現實與夢境。

當開門聲驚醒神智,一切已經太遲,她立即決定放棄抵抗。

就算能殺死近衛官,也無法應付被驚動的層層衛兵,進監牢等待機會總好過當場被亂槍擊斃。

至於接下來的審訊——她衷心祈禱執政府在處理犯人的手段上,比班奈特稍有進步。

審判

秦洛進門前對著近衛官威廉打量了一番。

“首先得稱贊你,捉到了一個大膽的竊賊。”

威廉不動聲色的鞠躬,“多謝閣下的贊譽,這是職責內的事。”

“其次我必須告訴你,關於守衛不力的懲飭細則已經在我桌子上。”秦洛似笑非笑,拍了拍近衛官的肩。“建議你做好降薪的準備,但願西希莉亞不會為此抱怨。”

近衛官的笑容多了抹尷尬,揉了下鼻子,替司法大臣打開了門。

秦洛走進去,將手上的東西拋給辦公桌後的帝國執政官。“最後一顆寶石已經補上了,絕對看不出半點痕跡。”

正如秦洛所說,漆光柔亮的古董匣找不到一絲缺憾,精致完美如初。

用了數年時間,終於找回為籌集政變軍資而賣掉的寶石,由皇室禦用工匠重新鑲嵌。修納摩挲良久,打開匣子,將險遭失竊的%e8%83%b8針放了進去。

秦洛找了張椅子坐下。“那個女人的身份沒什麼疑問,審問也沒有異常,她有幾分姿色,從其他侍女嘴裡探說到內宅的情況,大概夢想著麻雀變鳳凰的把戲,爬進書房打算勾引你,順手拿到了%e8%83%b8針。”

拉法商會捏造的身份資料相當完備,這一點以撒相當欽贊。

“我得說是因為你這張臉才導致此類事情一再發生,官邸的防衛又太鬆懈,這種疏忽簡直不可原諒,必須大量增加警衛。”對麵的人一言不發,秦洛懷疑他究竟聽見了多少。“你認為該施予竊賊怎樣的處罰。”

修納半晌才道。“按法律應當如何?”

“法律非常靈活。”司法大臣聳聳肩,毫不介意踐踏神聖的律法誓言,縱容執政官的個人意願。“按偷竊處理,這種價值的飾物應處以絞刑;按盜竊帝國機密處置,則是裂解四肢;按間諜罪或叛國罪處罰,該上火刑柱,你比較屬意哪一種?”

修納沉默不語,這讓秦洛頗為頭疼。

“法庭決定公開審判,時間是下午三點,屆時必須裁決。”司法大臣為了把麻煩拋回去,不惜慷慨的出借法庭。“這次換你當法官,畢竟她偷的是你的東西,一切由你決定。”

莊嚴的法庭外擠滿了哄鬧的人群。

一個年輕大膽的女竊賊闖入了高貴的執政官的府邸,這一聳動而令人興奮的消息擴散傳播,在無數張嘴裡演繹成了截然不同的故事。

有人說竊賊來自神秘的盜賊團夥,擁有最高妙的手法,被捉住的時候身邊的口袋堆滿了珠寶,偷到的東西價值連城;又有人說她是沙珊行省的刺客,又或是被執政官抄家的貴族之後,為刺殺復仇而來,卻被英勇的近衛官一舉擒獲;還有人說她根本不是賊,而是試圖□執政官的侍女,為執政官俊美的容貌迷惑,不惜死亡的代價。

最後一種說法流傳最廣,帝都時常有對執政官懷有狂熱愛慕的女性做出各種瘋狂之舉,無疑加深了這一可能。

好奇的人群蜂擁至法庭,塞不下的像水一樣流瀉到庭外廣場,無數人頭攢動,爭相一睹為愛情發狂的女人。^思^兔^在^線^閱^讀^

審判並未受到民眾狂熱情緒的乾擾,進行得很順利,女犯對所有指證供認不諱,律師象征性的辯護了幾句,公式化的請求法庭寬恕可恥的罪行,空洞敷衍的陳詞濫調毫無感染力。

嗡嗡的低議像蒼蠅一樣貫穿全程,女犯異常平靜,仿佛已對任何結局安然承受,沒有血色的臉頰顯得十分柔弱,容貌又是那樣美麗,以至如果所處環境改換成神殿,人們會把她當成殉教的聖徒。

假如聽審人群中有人能如神靈般透析內心,會發現聖徒小姐想的既不是審判也不是祈禱,而是如何在行刑的路上逃走。

似乎畏罪而垂落的眼眸暗地觀察,不著痕跡的探視法庭外的數條通路及守衛分布,指間的發夾隨時可以解開鐐銬,擊倒庭衛脫身而去。無論被按上什麼樣的罪名,她的內心都不會有絲毫畏怯驚慌。年輕的女犯在靜候時機,與庭外的人群一起,等待著審判的結束。

聽審席後排長椅上坐著一個俊朗的金發青年,與周圍的人群不同,他似乎根本不關心庭審,陰鬱的眼神遙遙注視著女犯人。

法庭外突然起了騷動,喧鬧的人聲壓過了庭審,法官頻頻擊打法槌提醒秩序,隨著法警失態的通報,不可侵犯的法官大人臉色變了,立刻站起來迎接執政官閣下的意外降臨。

人群沸騰了,所有人伸長脖子,爭相一睹修納執政官的風采,一列威嚴的衛兵喝退門邊湧動的人群,排開了一條通道。

片刻後,一個修長英挺的男人到了法庭之上。

帝國執政官的威名與榮譽已不需要任何勳章,肩章是唯一的裝飾,雙排銀扣一絲不苟的扣到喉結,黑衣散發出冰冷奪人的氣勢。

沒人能預想執政官會親臨審判現場,許多女性麵頰緋紅,激動得險些暈過去。法警忙於維持秩序,將昏倒的人抬出擁擠的法庭,審判變成了一場鬧劇。

盡管周邊嘈雜如鬧市,女犯依然低垂著頭。

她一時無法判斷對方的來意,為了防止精明的執政官看出什麼,保持著服罪的姿態是最安全的做法。

同樣冷靜的還有後排的金發青年,他的注意力終於從女犯身上移開,盯住黑衣執政官,仿佛在評測一個難纏的對手。

法官盡了一切努力,終於讓喧鬧的場麵平靜下來,重塑起法律威嚴莊重的形象,而後恭敬的將審判權讓渡給了執政官。

這一行動導致了長久的靜默。

執政官俯首注視著女犯,漠然而冷峻,像看一堆毫無價值的瓦礫。

他沒有開口說一個字,時間一點點過去,極靜的肅穆中逐漸生起嗡嗡的低議。

靜默的仲裁者終於讓女犯抬起頭,疑惑的望了一眼。

人們驚訝的發現她的臉頰剎那間雪白,纖細的身體顫唞起來,指尖痙攣的扣在一起,仿佛隨時可能昏過去。

審判席上的人是那樣熟悉,又是那樣陌生。

她終於明白命運之神開了一個何等惡意的玩笑。

十年後麵對麵的相逢,他成了西爾最高執政官,代替法官裁決她的罪行,她卻帶著鐐銬受人指點,麵臨著絞架或火刑柱的嚴懲。

什麼樣的力量扭曲了命運,讓現實變得這樣可怕。

她無法移開目光,也無法控製顫栗,仿佛有什麼東西塞住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冷漠的眼神充滿厭棄與憎惡,比所有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