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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之名 紫微流年 4287 字 6個月前

意外的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修納罕見的開口,微冷的聲音帶著變聲期的沙啞。“謝謝。”

之後的幾天或許修納有所警醒,一直不曾落單。新兵訓練逐漸接近尾聲,一天夜晚熄燈前,連長突然點名。“修納出列,去三號倉庫搬東西。”

入夜時分僅點了一人,傻瓜都能看出陷阱。見修納一言不發的下床,達雷忍不住揚聲。“他一個人或許不夠,長官,要不我也去。”

連長似笑非笑,語氣凶狠。“你倒夠義氣,但該學著做個聰明人,閉上嘴老實睡覺!”

燈熄了,所有人都明白修納被單獨叫出去意味著什麼。

看不慣少年平日冷淡的人幸災樂禍,更多的人沉默不語,沒人樂觀到認為修納能全身而退,議論聲漸漸低下去,達雷翻了個身難以入眠。那小子還未成年,長得又太秀氣,根本不該進入狼群般的軍營。

巡視的夜哨走過,走道一片寂靜。

隔了許久有腳步聲傳來,在門口稍停,轉去了隔壁的水房。

達雷避開巡哨溜過去,果然是修納,正仔細的洗手。

清澈的水流帶著血色,達雷心底一沉。“你還好?”

修納側過頭,臉和衣服完好,沒有被揍或撕扯的痕跡,幽暗的眼眸猶有銳意,見是他收起了冷色。“嗯。”

“你受傷了?”達雷無法確定少年是否有其他難以啟齒的傷。

“血是別人的。”淡淡的語氣沒有任何異常。“那幾個家夥應該會安份一陣。”

達雷怔住了,半晌才沒話找話。“或許……過頭了一點,我們還是新丁,惹了老兵恐怕會被那群混帳故意惡整。”

修納不在意的擰上水龍。“他們違反禁令深夜進入倉庫,犯規最重的不是我。連長的手段無非是強製訓練,馬上要出營了,他沒多少時間。”隱蔽的暗傷是對付這類混帳最好的手法,連軍醫都無跡可尋。

“你以前是乾什麼的?”達雷重新打量起一同受訓的夥伴。

冷淡的眼神緩和了幾分,修納看了一眼鐵匠。“我習慣呆在貧民區,謝謝,這點事我還能應付。”

孤僻的少年突然顯得深沉難測,達雷生出興趣,詢問起沖突的細節。

昏暗的光下,水龍滴滴嗒嗒的淌水,修納倚著池壁一一回答,漂亮的臉龐略微放鬆,交上了軍中第一個朋友。

稜堡

黑暗空蕩的囚室,一個人倚在牆角一動不動。

單薄的襯衣浸透紫黑色的血漬,微蜷的雙足似乎被高溫灼燒,呈現出怵人的焦紅,一隻髒兮兮的老鼠大膽躥近,試探的%e8%88%94了%e8%88%94血肉模糊的手指,受腥甜的氣息吸引,放肆的跳上了手臂……

猝然彈了下`身體,修納從惡夢中驚醒。

除了零星槍響,四周很安靜,石屋中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士兵,在惡戰的間隙短暫的睡眠。

從夢境回到現實,修納抑下狂跳的心髒,竟覺得手指發軟。

不可能是伊蘭,公爵的女兒就算被囚也不致於受刑。

理智十分清醒,心卻像被無形的利刃絞痛,無由的恐懼不安,修納下意識的按住%e8%83%b8口,仿佛觸摸著深藏內心的影子。

擔任警哨的達雷被聲響驚動,回頭望了一眼。“醒了?你臉色真糟。”

用力擦了下臉,修納冷靜下來,通過觀察口窺視外邊的動靜。“情況怎樣?”

“敵人在休息,但我猜下一波攻擊不會太久。”達雷不樂觀的咒罵。“那個愚蠢過頭的霍恩真該下地獄。”

這次的局麵相當麻煩。

叛軍頭領蓋爾是帝國男爵,出身軍隊,在領地內實行軍事化管製,喜愛殘酷的訓練。每每心血來潮便強令村民參與,不服從的一律重笞,這一帶土地肥沃卻收成不佳,農民麵黃肌瘦,毫無疑問原因在於蓋爾男爵隨時發作的癖好。

假如男爵僅僅是過將軍癮及鞭笞無辜,沒人會插手乾涉,但他還有個招災惹禍的毛病——極度自命不凡。

男爵對議會施政大放厥詞,甚至在賽馬會上沖撞了維肯公爵——最得陛下倚重的首席大臣,平日的素行不良正給了公爵極好的懲治借口。自知在劫難逃的蓋爾在謀反的帽子扣下前狂奔回領地,憑借多年搜刮的財富和訓練有素的村民,乾脆舉起了叛旗。

維肯公爵大怒,委任親信霍恩將軍集結重兵包圍了蓋爾的領地,要求在最短時間內將這不知死活的家夥送上絞架。可惜進入領地唯一的橋被蓋爾拆了,臨時搭建的便橋又無法承栽重型火炮,以至於對結實過頭的稜堡束手無策。

工兵一邊趕工搭橋,一邊開掘塹壕,緩慢的進度難以實現維肯公爵的意願。

在強大的壓力下,霍恩將軍硬著頭皮發起進攻,除了產生幾百具屍體外別無成果,最終找到昔日在稜堡乾活的泥瓦匠,重金獲悉了一條出入的秘道,派了先譴隊趁夜潛入,試圖打開稜堡的大門。

計劃很好,隻是霍恩忘了置疑泥水匠出現的時機是否過於恰好,因此小隊落入陷阱,修納絲毫不感意外。

“幸虧你找到這個地方,我們才能撐這麼久。”達雷環視了一下作為掩體的石屋,感慨而絕望。“可援軍進不來,子彈也快用光了,我們還是得死。”

蓋爾男爵的稜堡很大,數百年前曾經是座要塞,裡麵幾乎像一個小鎮,難怪有恃無恐。此刻藏身的地方是個古老的倉庫,大批糧袋提供了安全而堅實的屏護。

他們一出暗道就遇到了掃射,前排的士兵全數陣亡,幸存者憑借屍體堆成的掩體還擊,在命運女神的眷顧下逃進了石屋。敵人盡管圍困重重,但缺乏火炮一類的重武器一時也打不進來,雙方陷入了僵局。

“你猜蓋爾給了那個混帳什麼好處讓他心甘情願的賣命。”間諜連同先頭部隊一起被掃成了篩子,明知必死仍然敢於欺敵,這份忠誠實在令達雷困惑。

“他隻是普通的泥瓦匠。”

“你怎麼知道。”

“看他的手。”修納用長槍挑起外衣在窗口試探的一晃,沒有任何反應。“恐怕也不是為錢,他清楚自己的下場,眼睛很絕望。大概有親人被扣作人質,很可能比我們更恨蓋爾。”

“你知道?為什麼不說出來。”達雷氣結,這才醒悟修納為何示意自己跟在最後。

“霍恩不會信,為了盡快攻破城堡他會嘗試任何可能,一小隊炮灰不值一提。”修納很清楚坦誠的結果,或者被霍恩以動搖軍心的罪名處決,或者事後被惱羞成怒的將軍秘密弄死,兩種都不太令人愉快。

“至少我們可以找機會逃跑。”達雷仍是滿心不甘。當逃兵雖然後患無窮,但總強勝做炮灰。

“我不能逃。”修納抽出槍檢查子彈,扣上彈匣,“天快亮了,敵人很鬆懈,我要趁這個間隙逃出圍困,找機會單獨行動。”

“你瘋了,外麵圍成這樣怎麼出去,況且我們在稜堡中孤立無援,這樣做等於找死。”達雷瞪著眼,好像修納頭上突然長了兩隻角。

“不出去是等死。”無視置疑,修納淡瞥了一眼。“你怎樣選?找死或等死?”

攀在二樓簷角,聽著樓下激烈的交火,達雷無法相信自己竟同意了修納瘋狂的計劃。

他們懸在敵人頭上,滿地的火把照得下方通亮。

敵人正全神貫注的應對被困的士兵,雙方借著沙袋的掩護交鋒。但隻要一抬頭敵人就會發現達雷和修納的存在,隨時可能將他們掃成篩子。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網 提 供 線 上 閱 讀

無法抑製的緊張令達雷心跳如鼓,身旁的修納卻呼吸不亂,靜靜的盯著一側的屋脊,緩慢而無聲的攀援,向目標一點點接近。

達雷覺得時間慢得難以忍受,手心的汗滑得險些抓不住屋櫞。幾乎用了一個世紀,終於翻上隔壁的屋頂,從連綿的屋宇越爬越遠,最終選了一間房,鑽入煙囪悄然滑下。

狄克覺得自己一定是新年時忘了給神殿捐錢,才倒黴至極的被人從床上拎起來,身為蓋爾爵爺的親信——這座稜堡的管事之一,他從未如此狼狽。

來者沒有點燈,借著月光把狄克結結實實的捆在一張沉重的橡木椅上,凶惡的神態足以讓全身熱意從腳底溜走。狄克不敢看,隻好瞟向另一個在窗邊望風的影子,嘴裡的塞布壓住了叫喚,隻能驚恐的喘熄。

“你知道我們是誰。”

與壯悍的男人相比,瘦削的少年多了一種令人畏怖的冰冷,一開口就讓人質抖了一下。狄克確實知道,從第一眼看見沾滿煙灰的士兵服,他就斷定這兩人是昨天被蓋爾爵爺困在糧倉的倒黴鬼。

“離這裡最近的衛兵在二百米外。”少年說出了第二句話,不經意的翻玩隨身的刀,薄而利的鋒刃反射出銀光,狄克的體溫又下降了幾度。

“樓上有三間房,女人和孩子睡在隔壁,另一間住著女僕,三名男僕在樓下。”

人質開始掙紮,扭動著唔唔出聲。

“這場戰役實力懸殊,稜堡遲早被攻破,拖得越久隻會讓我們的人越憤怒,等戰局結束,等待你們的會是全麵屠殺。”少年掠了一眼,狄克遍體生寒,控製不住的哆嗦起來。

“假如你誠實的提供一些幫助,讓勝利稍稍提前,霍恩將軍會確保你一家人的安全,此外還會給予重獎。反之如果說謊,我們不會回來殺你的家人,但將在死前告訴男爵你出賣了他,你可以賭一賭是否有機會辯白。”淡淡的晨曦下,天使般俊秀的少年清晰的宣告,清冷的聲音一如死神。“現在,輪到你點頭或是——陪蓋爾一起死。”

拂曉的走廊踢踢踏踏行過幾個身影。

狄克臉色蒼白的走在前麵,身後跟著一個穿鎧甲的男人,放下的護額遮住了半張臉,另一個少年雜役臉上印著爐灰,睡意猶存的垂頭跟在後麵,通過了一個又一個崗哨。

走近稜堡側樓,廊道的哨兵擋住了去路。

“未經爵爺許可不許進入。”

“別這麼死板。”狄克擠出笑容,塞過去一枚銀幣,“明天是酒神節,可家裡一滴酒都沒了,婆娘在跟我抱怨。”

領頭的哨兵扣住銀幣,心領神會的訕笑。“狄克先生視察酒窖,當然例外。”

幾個背影隱入了通道,哨兵們爭論著銀幣的歸屬,隊長毫不客氣將銀幣據為已有,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厭惡的譏諷。“老家夥手上這麼多汗,恐怕一直在用酒壯膽,比兔子更膽小,我看不等開戰他已經喝死了。”

目的地當然不是酒窖,三人沿著階梯而上,路過儲藏室時修納有了新收獲,十二把銀光閃閃的餐刀。

天光尚未大亮,主樓的走道還燃著火把,巡邏的士兵緩緩踱過回廊,一方大理石飾台突然移開,鑽出了三個人影。

一個士兵轉過廊角,見有入侵者立即端起了槍,但敵人比他更快,一聲刀入肉的鈍響截斷了來不及發出的高叫。

士兵茫然的望著心口的餐刀,無力的抽搐摔倒。修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