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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成這下火了,一腳踹過去,邵春來猝不及防,叫都沒來及叫一聲,整個人往後倒摔出去。

砰的一聲,又一聲悶哼,老半天才叫出聲來。

賀成一腳踹出去,煩躁地爬起來看,隻見邵春來兩腿叉開坐在地上,後背靠著他那邊的床沿,滿臉痛苦表情。

賀成尋思著他那一腳有這麼重嗎,這小子,虛的他。

賀成可不知道,房間小,床離得近,邵春來肚子上挨了一腳,往後倒下去的時候,後背正好撞在床邊堅硬的的木頭棱上,然後才抵著床沿跌坐在地上。

他心裡本來就帶著氣,那一腳可沒留力氣,加上邵春來自身跌倒的重量,抵得邵春來一下子差點沒緩過氣來,半天才喘著粗氣,扯著脖子喊人。

“爹,娘,娘,大哥打我,大哥打我……”

賀成一瞧,得,這是睡不成了。

賀成披著棉襖坐起來,裹緊被子看著邵春來,心說你小子就裝吧,幾歲了,還告狀。

賀成進來時把門拴上了,包蘭香和邵保魁聽到動靜跑過來,急得砰砰拍門,最後還是邵春來強撐著爬起來把門打開。

“娘,大哥他發瘋打我……”

包蘭香和邵保魁一來,邵春來就更加虛得不行了,也確實臉色慘白,一臉痛苦委屈,馬上要死了似的,一口咬定賀成發瘋打他。

包蘭香和邵保魁一邊心疼安撫二兒子,一邊更震驚的是傻兒子居然打人。

兄弟倆打架這種事兒,隔壁薑家家常便飯,可在他們家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大成,你、你這孩子,你怎麼打你弟呀,你撞鬼了你?”

賀成撩著眼皮子看了看包蘭香:“他先打我。”

“胡說,我沒打他,他今晚也不知跑哪兒去了,半夜三更不回家,一回來就發瘋鬨騰,我叫他彆發瘋,他就打我……”

邵春來激動地說了半天,賀成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等他說完了,老半天,才慢吞吞來了一句:“他先打我,罵我傻子,打我。”

這一點上,包蘭香顯然相信二兒子,畢竟大兒子一個傻子,二兒子之前也沒欺負過他,一直還對傻子哥哥挺好的。

“胡說,他怎麼打你了,打你哪兒了?”包蘭香氣得質問道,“你這不是坐在床上好好嗎,你看你把你弟踢的。”

“他罵我傻子,打我頭,打這兒。”賀成十分誠實地回答,還抬手比劃了一下後腦勺。

他抬著眼皮子看了看包蘭香:“我是傻子,不會說謊。”

包蘭香愣怔,老半天沒說出話來。

“算了算了,還是個孩子,你也彆怪他了。”邵保魁說。

邵保魁把邵春來拉過來,帶他去堂屋,叫包蘭香去拿藥酒,包蘭香又忙著去燒熱水,說要用熱毛巾敷一下。

邵春來趴在裡屋床上,邵保魁掀起衣裳給他擦藥酒,口中歎氣道:“春來,說你年青毛糙,你跟他個傻子較什麼勁。”

邵春來慪氣,本來想報仇,結果還吃了更大的虧。邵春來說:“爹,你整天叫我哄著他、讓著他,他明明比我還大好幾歲,現在是他欺負我!”

“他一個傻子,你跟他計較能有什麼好處,旁人隻會說你不對。”

邵春來哼哼唧唧地不服氣。

邵保魁低聲嗬斥道:“他反正是打一輩子光棍,以後就隻能跟著你過活,等你結婚成家,他幫你乾活掙工分,也不用跟你爭家產,房子家產都是你的,所以你哄著他點怎麼了?過去你養個長工還得給工錢呢,你給他口飯吃,言語上對他好點兒,彆跟他衝突,外頭還落個仁義名聲。”

邵春來說:“爹,這傻子長得不差,要是他哪天娶上老婆呢?”

“他娶誰呀!”邵保魁瞥了一眼門外,低聲說道,“那就不讓他娶。”

* * *

賀家半夜的這一場鬨劇,第二天一早就傳遍了小嶺村生產隊。

一早晨上工,邵春來就沒去,邵保魁跟隊長請假時,說邵春來昨晚受傷了,恐怕得幾天才能好。

這麼一說自然就有人問,邵保魁遮遮掩掩地說,被賀大成踢的。

賀五奶問:“傷那麼重啊,你家昨晚上怎麼回事,兄弟兩個打架了,他倆也能打起來啊?”

住在後排的薑二嬸接了一句:“可不是嗎,大半夜就聽見你家鬼喊鬼叫的,一聽就是春來。”

邵保魁說:“可能是大成那孩子……癔症了,春來一直很照顧他哥,他們兄弟兩個不打架的。”

包蘭香一臉崩潰地跟人講起昨晚的事情,完了歎氣道:“這個小爹,這兩天也不知怎麼的,動不動就發瘋鬨騰,也不聽話了,真不知道他中了什麼邪。”

周圍村民們紛紛圍過來八卦,有的說賀大成傻歸傻,可平常也不是這樣啊。

包蘭香道:“你不信自己去看看,春來肚子上、後腰上都青了,疼得不敢動彈。”

邵保魁說:“你也彆怪他了,大成那孩子畢竟不一樣,他發起瘋來腦子不清醒,可能也不是故意要打春來。”

這麼一說反倒更嚇人了。腦子不正常就發瘋亂打人,那不比故意打架還可怕。

一個婦女說:“半夜三更跑出去,回來就發瘋,彆是……撞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

“對對對,這事你還彆說,上回我小姑子的婆家嫂子回娘家路上就撞了邪,好好的啥也沒因為,到家就鬨著要跳井上吊……”

結果這一場田間討論,眼睜睜地往鬼神的方向狂奔而去,還越說越熱鬨,越傳越邪乎了。

邵保魁於是跟包蘭香說,是不是請個“明白人”給賀大成看看。

“請仙姑?”包蘭香說,“那怎麼行,上邊不讓搞封建迷信,再說傳揚出去,影響也不好。”

邵保魁說:“這一兩年也不管那麼嚴了,不興批|鬥,孩子要緊,眼下也不顧得那麼多了。”

包蘭香想了想,點頭道:“那好吧,你說的也對。”

第14章

這麼一來,“賀大成半夜發瘋打人”的傳言就飛速散播出去。等下午收工時,最新消息已經是,包蘭香打聽到隔壁村有個厲害的楊仙姑,打算上門去請。

下午時候這塊地還剩下一點兒,隊長讓將就乾完,收工時間就比平常晚了一些。

天色黃昏,先到田頭的人已經收工走人了,薑雅卻還剩下一小段,賀成拖著鋤頭從田埂走過去,兩人很有默契地落在了後頭。

“聽說你昨晚把邵春來打了?”

“還說什麼了?”

“還說你撞鬼中邪了。”

賀成呲牙:“可不是,我昨晚撞見了一個美麗迷人的小女鬼。”

他昨晚見的不就是她嗎,薑雅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一抬頭,便看見薑豐收從田頭往這邊來了,一邊揮著鋤頭胡亂刨了幾下,喊著:“二姐,你快點兒,我跟你迎頭。”

賀成嫌棄地嘖了一聲,這小舅子,也忒勤快了點兒。

“你真的不知道?”薑雅瞥了一眼薑豐收,小聲道,“我可聽說了,你娘已經請了仙姑,要給你捉鬼驅邪。你說真要是……”

薑雅忍不住有點擔心,真要是有什麼“仙姑”,你說她和賀成這樣,到底算不算“鬼附身”呢?

兩人之間的默契,她話說半句,賀成也就明白了剩下的意思。對此賀成倒是沒當回事,笑道:“你還真信呀,農村這些巫婆神漢你也信,就算有,神仙就那麼容易請到?”

“反正你小心點,回頭把你捉了去。”

“有本事叫他把我弄回去呀,你放心,臨走我保證拖著你,要走一起走。”$$思$$兔$$網$$

薑雅加快動作往前去了,很快就跟薑豐收迎到了一起。

薑豐收瞅著賀成,狐疑地問道:“二姐,你在跟他說話?”

“沒有,你看錯了。”薑雅道。

薑豐收還就信了,衝賀成喊了一聲:“大成哥,你還不收工啊,回家嘍,隊長都走了。”

姐弟倆扛著鋤頭一起走了,賀成一看,趕緊拎起鋤頭大步趕上。三人綴在三三兩兩的隊伍尾巴上,踏著暮色收工回家。

薑雅和薑豐收到家時,宋士俠已經在燒火做飯了,數落薑雅怎麼這麼慢,叫她趕緊去喂豬。

薑雅弄好豬食裝進桶裡,就喊薑豐產來提,照例叫薑豐收去喂雞、鏟雞屎。

宋士俠在家呢,小哥倆有人撐腰,就想反抗了。當然,薑雅凶巴巴都給他們打壓了回去。

“不想喂豬是吧?”她指指薑豐產,“行,那你去喂雞、鏟雞屎。對了,再挑兩桶水把豬圈衝一下。”

“憑什麼?娘,你看二姐……”

“你考慮好了,你可以不乾。”薑雅陰惻惻說道,“薑豐產,你三歲了,還跟爹娘告狀?”

“他今年三歲半了。”薑豐收笑嘻嘻跟在旁邊幫腔。

不理會薑豐產抗議的叫嚷,薑雅招手叫薑豐收:“豐收你過來,跟我抬豬食。”

薑豐收本來也想反,被薑雅眼睛一瞪,血脈壓製就本能作祟了。又想到今天自己隻需要抬豬食喂豬,比薑豐產可強多了,二姐明明還是向著他的,於是薑豐收乖乖跑了過去。

薑豐產拿了鐵鍬去鏟雞屎,鼻子裡不服氣地哼哼:“就會欺負我!”

薑雅:“你再嘰歪,明天我讓你掃廁所。”

薑豐產:“你敢!”

薑雅:“不信你試試。”

薑豐收樂得在旁邊拱火,笑嘻嘻道:“二姐,就叫他去掃廁所,他憑什麼不掃,他不用拉|屎嗎。”

薑豐產揮揮拳頭:“薑豐收,你有本事給我等著。”

宋士俠在廚房聽著他們磨牙拌嘴,忍不住數落薑雅道:“這點活兒哪用得著他們乾,男孩子,他們也上一天的工,都累了。”

“男孩子,我又沒讓他們繡花縫衣服。”薑雅道,“娘,您就彆管了,爹都說他們不小了,得知道爹娘辛苦。老話說得好,棒頭出孝子、嬌養無好兒,我使喚他們乾點零碎活,還不是想叫他們學會孝順你嗎。”

他們收拾忙碌,薑老大就坐在堂屋歇著喝茶水。大環境,大概祖輩幾百年,家家男人們都這個熊樣。

薑老大和宋士俠的思想認識反正擺在那兒了,薑雅一下子也不要求太高,慢慢來,隻要她夠強勢,兩個臭弟弟總會慢慢收拾好的。

吃過晚飯,兩個臭弟弟照例放下碗就跑了,薑老大叫住薑雅,說有事跟她講。

“你的婚事,總是不順當,可也不小了。”薑老大開門見山道,“我給你大姐去了封信,叫她給你在城裡找個活兒,最主要的,我是想等你去了,叫你大姐幫你在城裡找個婆家。”

薑雅:???

薑雅忙說:“爹,您也不想想,我小學二年級都沒上完,我去城裡能乾什麼呀,你可彆難為大姐了。”

“上回我問過你大姐了,你去城裡可以當保姆,幫人家做做飯、帶帶孩子,活兒也不重,管吃管住還有工資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