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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再遠遠避開躲在陰溝裡暗暗看著。

有多不舍就有多煩惱。

足足灌下一瓶伏特加,酒精刺激的傷眼像是火灼一般,那些完好的神經都在一跳一跳。

“名單上有幾個人不能用。”他沉沉地說出一句話來。

聲音略微嘶啞,就像帶著絲綢相互摩挲帶起的細小電流一般。

希瑞爾看了眼他。

“博朗曼的水沒那麼淺。”對方冷冷道,“做好準備先斬軍方的手腳吧。”

要拔除而不是單單動搖這樣龐大的一個家族,盤踞已久的政治勢力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延伸到外麵的觸手。就像當年的銀月公爵,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事故導致他當場斃命無力回天,艾爾瑪的勢力足以保證他哪怕叛國都有無數條光明的退路。

還能怎麼著。他還能怎麼著!收拾爛攤子的總要是他!

希瑞爾沉默了很久,覺得自己還是該問出這個問題:“你與我究竟有什麼關係?”

舍棄與否

究竟是什麼關係?

再裝作漠不在意, 漫不關心,這個問題也像是魚刺般深深地梗塞在喉嚨裡,吞不下, 吐不出, 每一次都吞咽都要帶出撕裂般難耐的劇痛。

他是否有艾爾瑪的血脈?他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兄弟?他究竟是以什麼身份才能介入當年那場黑暗荒唐的所謂事故?他又是以什麼立場一次又一次地試圖阻止他發現事實乃至實施報複?倘若藍斯真的是他父親與瑪格麗特的私生子呢!——倘若他真的是呢?!

隻要稍微想一想就會頭暈目眩渾身寒顫的噩夢。

在看過母親的日記之後, 那種揮之不去的可怖後怕感甚至越甚。換做之前,他又何嘗想過, 有一天他的麵前會出現一個注意動搖他意誌的障礙?大概是孤獨太久了,所以連一點血脈的可能都叫他覺得難以割舍。哪怕這點血脈,在他眼中生來就具備原罪!

多麼難過。他蟄伏籌謀多年的算計出現了難以阻擋的變數。事到如今,這個人已經是注定繞不開的龐然大物。對方的態度,對方的立場, 對方的意圖,對方的算計, 他什麼都不知道。迷霧中的人之所以可怕, 是因為他全身都是未知, 你根本無法提防他的一切行動。

喪失主動權的滋味讓希瑞爾無比懊惱, 他既不可能相信眼前這個人,又沒法將他從自己的世界裡抹除, 步步都遭到無形挾製的計劃更加難以施展, 而且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在背後捅他一刀——希瑞爾現在是踩在刀尖上玩命,一不留神就會跌下去粉身碎骨的那一種——這麼一個未知的隱患存在,留下一個巨大的懸念空洞,簡直就如同跗骨之蛆般惡心。

他當然查過藍斯的身份……畢竟利安德爾先生理應是有完整的身份履曆。

可是他摸不透那些信息有多少真實又有多少虛假。

看上去完美無缺。

托納雷特家族與盤踞在西西裡的很多家族一樣古老又龐大。主家的托納雷特, 分家的托納多雷,還有許許多多並未冠以家族名的成員。傑佛裡稱藍斯為表兄,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之間是這麼簡單的聯係。傑佛裡的母親未出嫁前的姓氏是莫菲斯,這位夫人的舅家收養了一個孩子,不出意外,是托納雷特流落在外的血脈,這就是托納雷特與藍斯之間的淵源,從這邊按輩分算下來,傑佛裡確實可以稱作他表兄,不過是遠房表兄。而傑佛裡的母親嫁入托納雷特後,關係就更複雜了些,但利安德爾所有的經曆確實都有跡可循。

希瑞爾疑惑之處就在這裡。倘若藍斯與他沒關係,怎麼說得通他在當年那些事所占據的分量?畢竟,若說沒有什麼獨特的身份,當年以他那樣小的年齡怎麼有資格參與其中?倘若藍斯與他有關係……就說明他並沒有托納雷特的血脈,希瑞爾實在不相信一個跟托納雷特完全割裂的人,能得到這個家族的全力支持!

既然如此,再探究這個身份是真是假又有什麼意義?對他來說,“利安德爾”這個姓氏就仿佛假名一樣,並不能找到準確的來曆。

——“不,我不想知道了。”希瑞爾忽然說道。

包廂中昏暗的霓彩落在瞳中,卻隻能叫那原本清透的藍眸更顯露幾分沉暗。希瑞爾在問出那個問題之後,甚至沒有給予對方多少思考的時間,他就像是收回失言一般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口。

當事人的承認與否同樣沒有任何意義。而就是在這個當頭,希瑞爾才猛然發現自己貌似被固有思維蒙蔽了。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如此糾結。

藍斯平靜地看著他。

無論是被詢問還是又收回詢問的話語,都沒有讓他的表情有絲毫變化。比起希瑞爾或許稍嫌情緒化的姿態,他的冷漠與懨懶帶著幾乎定格一般的沉穩。

希瑞爾放下手中一直把玩著的打火機,漫不經心拍了拍自己的褲子,站起身:“彆再來找我。”

他把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又重複了一遍:“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

門拉開又合上。並沒有阻攔,陷在沙發中一點姿勢都沒換過的男人,抬頭繼續把杯中剩下的酒喝完,他端著酒杯沉默了有一會兒,手指狠狠收攏,一把捏碎了高腳杯。清脆的破裂聲伴隨著玻璃片劃破手套。

他慢條斯理脫下手套丟到茶幾上,覺得酒液流轉全身把血液都帶得滾燙起來。

有點意思。

*

羅賓浪到近天亮才回來。在樓下的吧台要了杯咖啡,一邊端在嘴邊撮兩口一邊用力撓希瑞爾的門,一副非把他撓醒不可的架勢。

希瑞爾並沒有睡著,但是也不想開門。最後接到了隔壁被擾了清夢的投訴電話,才披了件衣服起身。羅賓顯然沒想到門會忽然打開,穩不了身形,順著門的力道直接一個踉蹌,跌是沒跌,滾燙的咖啡倒了一身。

於是就強占了這個房間的洗浴間。等這貨蹦蹦跳跳出來的時候,希瑞爾叫的客房服務已經把早餐車推進來,他坐在餐桌後看報紙。

懶懶散散邋邋遢遢的伯爵大人雙手叉腰笑嘻嘻道:“希瑞爾啊希瑞爾,你還能更無趣些嗎?”

希瑞爾懶得看他。

羅賓竄過去喝咖啡:“沉迷享樂,甘於墮落,甚至是享受偶爾的失控,都是讓你的人生變得更有趣味的事物呀。”他托著下巴笑道,“把自己裝進框框裡,不越雷池一步,該說是聖徒的堅守,還是愚者的狂妄?遲早有一點你會瘋掉的。”

報紙翻過一頁,希瑞爾依然沒有把視線抬起來的打算:“所以我總是懷疑,我看到的世界跟你所看的是不是不一樣——以至於你會用你淺薄的認知來定義我。”

“哎呀,彆這麼說嘛,”羅賓拿起麵包卷好香腸跟煎蛋往嘴巴裡塞,說話含含糊糊,“你得知道,在這個世上,特殊是要付出代價的。”

希瑞爾打小就跟他們這種人不一樣。或許你會鄙夷某些他所堅持的事物,但某些意義上,這又確實值得憐愛。

希瑞爾忽然合上報紙,抬起頭。冰藍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麵的人,難得探究與審視的視線叫羅賓打了個寒戰:“怎麼了?”

希瑞爾思索道:“羅賓,老實回答我,除了生命外,你有沒有無法舍棄的東西?”

羅賓裝出一副大驚失色的表情:“開什麼玩笑,我什麼都不能失去!”

希瑞爾麵無表情。

羅賓跟著麵無表情了一下,在覺察到希瑞爾對於這個問題的認真,於是就笑道:“這個問題毫無意義。但如果你真的要我回答的話——我是說,發自內心的——有什麼不能舍棄的呢?”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財富,身份,榮耀,地位……一切享樂的資本,一切保持愉悅的籌碼。或者還有某些更高級的事物,例如血脈、情感,人生價值之類的。

可是有什麼不能舍棄的呢,如果必要的話。羅賓的眼神帶著某種深思熟慮的冷酷。尋常浪蕩的玩世不恭與其說是本性,不如說是因為太常展露出來所以被人誤以為是真實。他們這類人骨子裡其實就流淌著名正言順的自私自利,這是先天的教育就賦予給他們的。貴族教育所教會給他們的一切高貴的品格,在固有的自私麵前,其實根本不堪一擊。

希瑞爾若有所思。端起咖啡杯,看了看又放下了。

他親眼見證過最醜陋最肮臟的人心,親身體會過最可怖最黑暗的人性,為什麼還會把選擇的權利寄托在曾辜負過欺騙過他的人身上?多麼愚蠢,才會寄希望於對方不可捉摸的善心?他憑什麼保證對方不會傷害自己?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藍斯倒是比女王他們可靠多了。至少這個人還未辜負過他欺騙過他。

從前的他還是不夠狠。

希瑞爾訂機票飛回領地。灰鷂被他的計劃驚得嚇出一身冷汗。

“我是說……閣下——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他老實道。

殺藍斯?天方夜譚!那可是薔薇的主人!是擁有半個西西裡財富的利安德爾先生!

毫無破綻。固若金湯。這樣的存在,就算來十個唐,都不可能突破他一層防線!灰鷂內心很苦惱,他都接受這位閣下想拔除一個家族掀起政變甚至動搖王室的目標了,好好朝著這個方向努力不行麼,為什麼忽然又要樹立個根本無法對抗的敵人?

“我知道不可能殺死他,”希瑞爾淡淡道,“我隻需要讓他知道,不死不休。”

終於醒悟過來,是不是兄弟其實一點都不重要。藍斯要站在他這邊,那就拿出讓他信任的理由。不站在他這邊,那就滾得遠遠的,不插手不乾預遠離他的世界,任他活也好,死也好,都與他無關。遊離於兩方之外,妄圖平衡局勢,那就是他的敵人,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倘若不做出選擇,仗著自己的底氣,繼續態度曖昧——希瑞爾確實拿他沒辦法,但是他拿自己有辦法,破釜沉舟誓死一搏這種事他還是做得出來的。

他就是想得太多,什麼都想保全,可他忘了——在自己的生命之外,其餘的一切都是可以被舍棄的。而他連死都不怕了,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能動搖他的事物?

作者有話要說: 11.12我都被我的勤勞驚呆了……希瑞爾終於想通了。蛇精病表示,小孩子終於夠狠了——這不是玩火,這是玩核彈的前奏——跟他想看到的好像也沒什麼出入?乾了!

威脅

請求彆人得來的幫助遠遠不及彆人從而得來的有效。

因為前者靠的是彆人的施舍, 而後者卻是種震懾,是無可奈何所以沒有保留的迫使。

希瑞爾在藍斯的心中有這個分量嗎?

他不知道。所以直截了當地選擇了威脅。還不是普通的試探,是直接把命懸在手上近乎孤注一擲般的狠辣逼迫。他那麼直白地透露了, 我就是在威脅你, 我就是在逼你表態, 既然無法相信你又不能擺脫你的控製,那麼你就隻有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