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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先生, 但轉頭就覺得不可能。自顧不暇的人還有什麼閒心跑出來亂逛。而且他與凱裡一致覺得,那位與希瑞爾之間的矛盾已經是無法調和的鴻溝了,老死不相往來還是好的,反目成仇也不是不可能。那麼還會有誰?

艾維的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他覺得自己此刻的想法有些難以置信但又絕對有理有據。因為實在心癢所以直接問出了口:“是……薔薇的那位……?他請您做什麼?”

希瑞爾正在用乾淨的毛巾擦拭克洛恩的爪子,聞言抬頭看了對麵的人一眼。很平靜的眼神,也沒有什麼驚訝的意味,隻像是對方答對了所以給個反應而已。

“是我想與他見麵。”

北極星知道彆宮爆炸事件的真相,也是唯一有可能知曉藍斯下落的勢力。或許它不知道,但他絕對能聯絡到薔薇核心層。所以他通過凱給了個邀約的口信,對方願不願意見他,彆說是凱,連他自己都不太有把握。

畢竟,對方剛遭受意外,且在他麵前掩藏太久,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顧慮都是滿的,全都不是能明明白白站出來的時機。

他不信任藍斯,是基於對方身上的未知太多並且隱瞞了太多的前提。可某種程度上,他對藍斯又有一種詭異的信任。因為這種信任太過無由,所以並不為希瑞爾所正視。有時候他會刻意用惡意揣度對方的想法,就像這次邀約,初衷就是找個樂子,也全無目的可言,就是忽然心血來潮而已。

於是,老實來說,真看到了對方遞過來的請柬時,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分析來分析去,分析了一大堆對方不會接受的原因,也抵不過他想見對方然後對方真願意出現的衝擊。是該說對方膽子大有恃無恐,還是說因為是他的意願所以百無顧忌?

……想太多了吧。

並不是什麼有名氣的咖啡館。

德拉瓦河東岸曆史區與藝術區不分明邊界的某一條小巷,希瑞爾按著地址找過去的時候,來回走了幾次才找到準確的位置。

費城這一片的氣息更多帶著古典與現代結合的美感。地段本來就偏僻,剛下過雨,近秋的氣流有些濕冷,走街串巷的遊客少得可憐。難免顯出幾分冷清。

街上流竄著不知從哪飄出的複古藍調,希瑞爾穿著再簡單不過的休閒服,模樣格外年輕,看著與附近大學的學生沒什麼兩樣。懷裡抱著一大捧街口買的爆米花,肩頭蹲著克洛恩,貓腦袋時不時竄進紙袋裡嚼一嚼,晃晃尾巴姿態慵懶顯然心情不錯。

目的地是一個坐落在拐角的咖啡館,看上去占地不大,與周圍的風格一樣,朦朧細碎的玻璃色塊,雕花的柱子門欄,還保留著上個世紀的特色,

希瑞爾盯著門口掛著的暫停營業兩秒,伸手推門,門發出老舊的吱嘎聲,然後是頭頂的風鈴響了兩下。視野裡的光線不明,縱然是白天,屋子采光性也不佳,如果沒有照明,會顯得很昏暗。空氣中漂浮著咖啡館一貫帶著甜膩焦香與苦澀的味道,此刻因為無人的空曠所以安靜的館內回蕩著激烈嘈雜的呼喊,大概是透過音響傳出而顯得有些失真,抬頭就望見癱在沙發上被爆米花與啤酒環繞的大漢。

麵對吧台有半圈沙發,吧台上方有一個大屏的投影,正在播放一場橄欖球賽,在唯一的觀眾表情冷淡百無聊賴的表情麵前,解說激情澎湃的嘶吼似乎有些黑色幽默。

看到門口進來的人,戴著深藍色毛線帽的大漢揚了揚眉——這個表情叫他臉上的疤痕看著越發猙獰——隨手把手上的空爆米花桶丟到一邊,伸胳膊又從茶幾上夠了一桶,轉頭對著貌似是廚房的地方喊道:“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沒怎麼理會他,這個人隻是下巴一台,示意他自己進去,就又把視線挪到了屏幕上。

希瑞爾摸摸肩上的克洛恩,順著他下巴指示的方向徑直往裡走,很快就找到了位置。畢竟身處咖啡館正中又是唯一一個頭頂亮著燈桌上玻璃瓶中放著支玫瑰的座位,不要太顯眼。

把爆米花跟克洛恩都放在桌子上,沙發並不柔軟,皮質硬邦邦的,與周圍的布置一應都是簡約生硬的商務風格,彼此間有景欄隔開,倒是很隱秘。

希瑞爾盯著那支新鮮的黑玫瑰片刻,聽到皮鞋撞擊地麵的腳步聲從遠及近停在附近,放置著點心架與咖啡杯的托盤被放在桌子上,克洛恩從爆米花中拔出腦袋,抬頭看到這個人,竟然喵了聲打招呼——對方伸手幫它把黏在胡子上的一個爆米花拿下來,順勢坐到了對麵。

希瑞爾抬眼看他,瞳孔微微一縮,腦中有散碎如珠東西瞬間就被一條線串聯起來。他並不確定,卻有著極大的懷疑:“是你。”他沉默了一下,慢慢道:“利安德爾先生。”

他理應見過他好幾回——可隻有當他真正以邀約對方的姿態立在他麵前時,他才敢肯定這個人到底是誰。

黑色經典的西服款式勾勒出來人高大挺拔的身姿,金褐色的頭發向後梳,露出了飽滿優美的額,戴著白色手套的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麵上。他的膚色仍顯得有病態的蒼白,細碎的劃痕結的痂並未脫落,這叫那俊美的麵貌看上去帶些憂鬱,但冷漠禁欲又毫無漏洞的氣質卻瞧不出任何孱弱之意。

相較於難得隨意一回的希瑞爾來說,這位赴約的閣下就著裝方麵顯然極為正式。

希瑞爾的視線在他蒙著紗布的左眼上停頓幾秒,看向他的右眼。深海般的藍,仿佛沉謐的夜色一樣放色調——完好的這隻眼太過美麗的瞳色,不免叫人覺得受傷的另一隻眼極為可惜。

“那場……爆炸?”他問道。

“一時大意的結果,不是嗎?”藍斯開了口。

叫人頭皮發麻的聲線。很輕很軟,絲絨般柔軟細膩,比曠野的風琴聲還要悠長,仿佛掩埋了無數故事的海洋深處捉摸不透的輕浪。

克洛恩爪子搭著點心架毫不客氣地把它從托盤上扒拉下來,這動靜吸引了兩人的視線。然後對方眼中就有了笑意,伸手幫它抽出點心盤,順手將一隻咖啡杯遞到了希瑞爾身前。

希瑞爾看著白瓷杯中黑咖柔軟的漣漪,心情極為複雜。

他沒想到這個人真的會同意邀約出現在他麵前,可既然來了——彼此都知道這會是什麼意思——這意味著他可以詢問任何想知道的問題,而對方並不會再對他有所隱瞞。

這叫他覺得略顯不真實起來。足足蒙蔽了他這麼多年,任憑他苦苦追尋都無動於衷的執著,怎麼忽然就放開了限製?

但希瑞爾沒有多想,他必須把握住這次機會。他端起咖啡盯著看了半晌終於放到唇邊:“尤利西斯還活著嗎?”

“活著。”對方的語氣極為平靜。

抬頭看了眼藍斯,覺得他或許不止傷到眼睛,但受傷確實不會重。誰都沒有想到尤利西斯會狠到這地步,將自己做成了人肉□□——尤利西斯不會不知道,藍斯身邊的安保有多嚴密,打這麼個措手不及,也並不能殺了藍斯——希瑞爾猜過,比起毀了他一切的藍斯來說,或許他更仇恨的、更想殺的應該是他的父親……那個□□是衝著前西王去的。

後悔是最無用的情感。過分高估了自己,過分低估了彆人,不到塵埃落定的時候,希瑞爾也不可能猜到,□□被引爆之後會帶來怎樣可怖的後果。

“你想殺了他,”希瑞爾艱難地問,“為什麼這個關頭……反倒收手了?”如果他真的下定決心,就算有前西王的抵死庇佑又如何,這位陛下自己已經難出ICU,又還能管多久。

藍斯微笑道:“殺他又有何用?他已經生不如死。”

到底是心血空耗信仰破滅生不如死地活著好,還是為了理想奮不顧身葬生死地好?希瑞爾過了很久才把手裡的杯子又放回到桌麵上。

他有些譏諷地說道:“你想告訴我,世事總是不儘如人意,我做的——或許會與我所想要的大相徑庭?”

對此,對方隻是懨懨又冷淡地說:“所以,這次教訓還不夠嗎?”

大腦仿佛被一道閃電猛然刺穿。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個男人有多狠——希瑞爾不是很清楚嗎——能用尤萊亞的死亡給他作告誡的狠戾,拿尤利西斯的覆滅給他做教訓的毒辣……希瑞爾的心像是沸騰的水一樣焦灼又難耐。

他知道——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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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瑞爾覺得自己難以接受。難不成,這個男人,在尤利西斯事件之前,就已經猜到他要在英格蘭做些什麼——所以他才會讓薔薇如瘋了一樣咬住自由意誌,以尤利西斯的慘狀以他自己不可名狀的後悔來作預示——告訴他,他想做的,不可能成功。

希瑞爾一時間如墜深穀。

他暗中聯絡父親、當年的銀月公爵的舊部與勢力,把博朗曼的陰影一點點公布於眾,甚至把王儲查理德拖下水,所準備的,正是一場政變!

這是何等可怕的決定,事實上與尤利西斯孤注一擲選擇殺死自己的父親沒有什麼兩樣——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甚至自己都難以相信自己會做到這個地步。

可這個男人——他早就猜到了!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克洛恩探出一隻爪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這個動作讓希瑞爾驀地從驚懼中走出。他僵硬地轉過頭,看著它純藍的眼睛,好半晌才從托盤上拿了塊濕毛巾,慢慢幫它擦乾淨沾了奶油跟餅屑的臉與嘴巴。

“我不會後悔,”希瑞爾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也不會停手。”

他死死抓著克洛恩的貓掌,仿佛這能帶給他力量:“我會殺了瑪格麗特公主,我會讓博朗曼支離破碎回天乏力,我會讓我們的女王殿下為她當初的決策深深後悔。”他的眼神堅定到近乎偏執,“所有人都要付出代價!”

他的%e8%83%b8膛中有岩漿在灼燒。那烈火燒得他難以保持鎮靜。他想,倘若尤利西斯就預示著他的話,那麼,藍斯,會不會就預示著背叛了尤利西斯的他呢?

他緊緊抱著克洛恩站起來。冰藍的眼瞳像是流轉著風暴般冷漠壓抑。

克洛恩卻一下子掙脫他的懷抱,跳回到桌子上。頂著兩對視線,慢吞吞走到桌子中央,叼出玻璃瓶中那支黑色的玫瑰,然後又走回到希瑞爾身邊,跳回到他懷裡。

希瑞爾抱著貓茫然了好幾秒。

他猛然轉身正要離開,忽然聽到身後的聲音叫了他名字:“希瑞爾。”

柔軟,輕謐,有些疲憊又有些懨懶:“希瑞爾,我也是會死的——”

他又何嘗不是過分高估自己的人呢?他確實沒查到尤利西斯的真實身份——但當□□近距離爆炸的時候,整個大廳的碎片卷著火焰在周身旋轉,他才陡然明白過來,他不可能完美無缺地守著他的魔鬼他最美的玫瑰。他也會死他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所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