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1 / 1)

姓氏就足夠成為一個夠上流社會門票的花瓶,那高貴的教養不凡的氣度固然能增加些印象分,卻並不能完全隔絕那些惡意揣度的眼光——沒有長者護航的她就像一隻無辜又脆弱的肥羊, 怎麼可能不引來虎視眈眈的覬覦?多的是眼熱的敗家子破落戶妄圖欺上一筆。

事實上因為意外結交的某位殿下的存在, 幫她省卻了立威的步驟,於是有幸知道這嬌妍薔薇下帶著致命尖刺的人倒是挺少。奧蘿拉很清楚目前的自己還無法擺脫這些輕視,她也不需要在意無關緊要的流言蜚語, 總有一天她能憑借著腳下的這份底氣站上眾人不得不仰望退避的至高點——出入這些沒營養又確實是常態的場所,真正要吸引注意的, 恰恰是那些低調隱蔽但有興趣見證一場有意思劇目的大人物。

當她將言辭禮儀鍛煉到極高深地步,甚至於深諳拜訪與送禮的技巧之後, 陸續收到的幾張私人宴會帖子與沙龍邀請涵, 足夠彰顯她策略的成功。奧蘿拉順勢將刷存在感的場所往此傾斜,她知道自己已經將凱恩重返社交界第一個階段的目標達成。

怕是連溫蒂夫人在她麵前都會不吝於讚許一下她的進步。

可是這年冬季快到的時候,奧蘿拉生病了,持續性低燒全身無力頭痛欲裂。

馬德裡北部的豪宅區,舊式的西班牙建築風格,內部設備卻極為現代化。哪怕是病人,案頭仍壓著厚重的書籍與資料袋,方麵隨時尋找需要分析的現實具體案例,搬進臥房與外間的投影屏抬頭就是期貨證券股票行情,相關的報紙與雜質每天都有厚厚一遝需要翻閱……學得本來就吃力,內心仍有無法排解的抗拒,需要閱覽了解的課業又太多,在某種焦慮心理的不斷作用下,奧蘿拉終於把自己累垮了。

閉眼就滿腦子是各種案例與圖式,整夜整夜睡不好,壓力重得甚至還會叫她反胃嘔吐。

她好像回到了父親重病那時,驚惶無助得隻能拚命學習苛求自己以忘卻那些傷痛,那時她還恐懼著那位閣下的存在,明知道他會是自己成年前的唯一依靠,還是因為太過美麗所以甚至產生一種不真實又戰栗的疏離感。直至今日,她想,自己或許還是害怕著他的,猶如孩子對父親的愛,任何愛得不到回應與安撫,都會覺得心惴惴而不安,帶著隨時會被拋棄的恐慌。

在奧蘿拉向著上層社會穩穩邁出一步時,她一度以為以後的道路也能憑著這樣的驕傲與謹慎前進下去,可是逐漸膨脹的自信被眼前的現實打落得不留餘地。她並不太明白希瑞爾叫她重拾這些功課的意義,但她知道,這猶如一個戰場,而她麵對它們毫無任何反擊之力。

叫一個天性好強的人承認自己在這樣重要的領域如此挫敗,怎麼不是件殘酷的事?在深夜某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還會傷心得哭出來呢。

可她又什麼都說不出口。在艾薩克那時看不完資產的詳解,漲紅著臉請求再多幾日寬限,已經是她的極限了。隻要想到她如今是在公爵大人那雙眼睛底下拚命學都學不好,努力也沒起到多大用,甚至自己把自己累壞,她就覺得難堪至極。更何況她隱隱覺察到,公爵在計劃一件比較龐大的事務,馬德裡大約隻是個中轉站,她在學明白這些東西之後還有一個更大的舞台要圍觀亦或參與——結合目前的狀況,不難看出就是因為她拖著後腿,他才陪她繼續留在馬德裡……隻要這樣一想,就覺得如此蠢笨的自己簡直無法忍受。

——“您是否想過,‘那位’根本沒有對於您會成為一個經濟學學者亦或專家的期待,為您安排這樣短期又強效的課業,也僅僅是出於叫您了解些必要知識的目的。”在某個被噩夢驚醒的深夜,蕾為她端上一杯精心調製的草藥香茶時,這個優雅冷淡甚至是帶著些古板的女管家如此對主人說道。

“必要的……知識?”奧蘿拉蔫蔫坐在床頭,褪去白日所有妝容之後難免顯得有些憔悴的臉皺了皺,艱難咽下助眠的茶水,撇嘴道,“才不是!整個西方經濟學都在裡麵了,閣下準備好的書我怎麼能不看?可是現實的案例又是比文本更加跳躍的東西,那些書跟資料深奧又繁雜,給我的時間太緊迫,趕不及倒是真的。”

“我以為您已經把握到您學習的重點?”蕾接過空水杯,古井無波的視線靜靜注視著她,“這些資料並非是單純‘經濟學’本身,閣下將他們交予你的用意您該第一時間洞悉的,這樣才能選擇閱讀的重點……至少,七十多年前的案例還特地放在你眼前,必定是因為有其重要的現實意義。”她指了指奧蘿拉隨意攤開正好放在枕邊的書。

蕾是標準的管家課程教育出來的,還是首席管家教育,她的作用已經不僅僅局限在生活助理方麵,甚至,在預定的規格中主家需要學習的家族課程她也得有部分涉獵。畢業後她在奧蘿拉身邊做得很好,恪守著標準的沉默是金原則的同時,當然也並不介意偶爾為主家提個醒。

奧蘿拉仔細想了想她的話,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她覺著蕾的話相當有道理。

“難道他把這些東西交予我,並非指望我通讀,隻是要我去閱覽其中最重要的他想讓我發現並鑽研的?可這我怎麼知道?!”奧蘿拉露出了驚愕的表情,緊接著麵容就有些崩潰,“他把這麼多東西擱在書桌上一齊交給我,什麼話都沒說——可我怎麼敢偷懶!”

奧蘿拉也說不出心中是失落還是憤怒。希瑞爾確實從來不曾為難她。緊迫的時間跟知識壓力全是她強加給自己的,隻因她沒法向著那位閣下坦然得道明一句“我不懂”。她硬撐著,他就當真一言不發得看著她折騰。

不是早就明白了麼,希瑞爾從來都不是會亦步亦趨引領你前進的——那位公爵閣下可不是會“縱容”亦或是“寵愛”孩子的人啊。他隻是會默默安排好一切然後看著你往前走,哪怕你在摸索的過程中跌得頭破血流他都一言不發,他定要你學會自己去發現——所以明明有著他的陪伴有時候都感覺他離自己的距離遠得無法忍受。

她該是最明白的啊。可她為什麼明明猶猶豫豫心懷戚戚,還一個勁兒要鑽牛角尖不肯鬆?

奧蘿拉咬了咬唇,錯事被話語挑開所帶來的難堪叫那頭更痛了。但痛到這時候居然反倒讓思緒變得更清晰了些。

然後這一晚就再沒入睡。在蕾不讚同的視線中,她爬出被窩待在書房使勁運轉腦袋裡可憐的金融知識找問題。毫不猶豫撇開那些很有價值但過於深奧的書籍,拉出裝訂整齊的一疊疊案例分析與時局報告,把那些看似毫不相關但又帶著共性的情報整合起來,然後終於從中發現了端倪,世界整體的經濟局勢總體呈衰退趨勢。

奧蘿拉帶著震驚的視線注視著她畫出的簡陋表格。但她不是震驚於自己發現的事實,而是一麵哀歎這麼明顯的東西自己愚蠢到居然那麼久沒發現,一麵暗測這些資料到底是從哪來的簡直重要到燙手了好麼——拿出去都能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的東西,這麼隨意得拋給她當教學資料真的好麼!!

她都想哀歎了,連忙叫蕾把家族的資產書全找出來,對照問題特彆嚴重的領域一個一個查探,雖然對連金融知識都不怎麼懂的自己,忽然就要踏入這麼高端的領域,有些微妙的奇幻感,但她好像已經有些明白了,讓她的團隊像打了雞血樣振奮莫名廢寢忘食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擱下資料,滿腦子胡思亂想,呆呆坐在那裡,天明時整個身子都涼透成冰了。蕾給她測了測體溫,放下溫度計默默去召喚家庭醫生。

奧蘿拉大病一場。

病愈時冬季已到來。她頂著張還帶病態的臉、裹著厚厚的大衣跟仍在加班加點奮鬥各種報表與計劃書的下屬們混了一段時間。

正常時那些人還懂點下對上的矜持與克製,忙瘋的時候管身邊站著的是誰,頭也不回摔下文件夾就吼著叫人去做什麼,奧蘿拉用大老板的身份忙助理小妹的工作大半個星期,才被個出門各地飛得收集證據信息回來的人一臉驚悚得叫破。然後所有人都驚悚了。

驚悚過後照樣忙瘋。一旦接受甩手大老板要跟在自己身邊學習的事實之後,其實也蠻帶感的。

奧蘿拉在對自己的所有物有了一個深入了解,並大致知曉世界極有可能進行的大變化之後,終於又站到了希瑞爾身前。=思=兔=網=

對於希瑞爾居然在教克洛恩國際象棋這種叫人毛骨悚然的事就暫時不提了,奧蘿拉強忍著要逃跑的視線,把注意力放在長者越發俊美的臉上——依然在隨著年齡與日俱增的,還有他每隔一段時間便能叫人愈加驚歎一分的魅力——“我想我已經達到您的要求了,閣下。”

希瑞爾讚許得摸摸克洛恩的腦袋,然後把主教挪了個位置,這才抬頭望了她一眼,說:“好。”

語氣淡極了,一如既往得沒有波動,仿佛等待的那麼長時間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奧蘿拉有一種莫名的失望勁,她還以為他會問她些什麼的,沒想到就是一個輕描淡寫的字眼,不過提得緊緊的心臟倒是安然放回去了。

冬季過了大半的時候,他們終於出發去了美利堅。

此時離這世界上最為強大的國家內的第二大次級抵押貸款公司宣告破產,還有不到兩個月。

*

奧蘿拉在華爾街某幢摩天大樓裡有了一層屬於她的辦公廳。

凱恩家以經營實業出名,大部分資產與西班牙經濟命脈牢牢糾纏在一起,但也並不是沒有彆的資產。老凱恩確實是位了不得的家主,他有極敏銳的政治與經濟眼光,早在某些產業領域還處於曖昧為名的發展期時,他已經廣撒網撈到很多魚。並不深入,卻足夠撈到一筆,最嫻熟的便是風投。這些產業歸集在一個總集團中,名為歐泊斯蒂恩,亦即凱恩家族原標誌的黑曜石,在華爾街當然有其根據地,但這種老牌產業都有自己的運轉方式,奧蘿拉也不去討嫌。

她跟她的團隊目前探討的論題是,在即將到來的變故中,怎樣保住固有的資產不貶值,怎樣才能收獲更大的利益。他們現在掌握著極前端的情報,簡直就是能親自參與這場大風暴的,何等激動人心的前景啊!

當然手握著如此重要的東西,難保有些人有異想。奧蘿拉可以不相信他們,但絕對相信希瑞爾。因為她知道,既然希瑞爾敢將情報透露給團隊,就一定能保證,沒一個人敢背叛。

經濟學的某些特定知識奧蘿拉還是不十分懂,但她的認知都是從金融實踐中形成鞏固的。認真傾聽、分析、理解、探討,她不得不承認,之前溫蒂夫人交給她的,是一個人最本質的靈魂,而如今學習並掌握的,是讓靈魂厚重讓血肉更為堅實的力量!

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她漸漸有了身為權力者的自覺。她清晰得望著整個凱恩家族在自